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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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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她刚要说话,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空荡晦暗的长街上,一个禁军打扮的人纵马疾驰而来,行至近前,从腰间取下一枚金色的令牌。
“二殿下,三殿下,陛下有命,急诏二位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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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
苏蘅坐在榻边望着窗外那一枝白梅发呆,她自回府之后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眼下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重来了一次,从对傅明渊盲目的信任里清醒过来,提前来了长安,解决了不少麻烦,也比上一世更早地结识容晏,不会再重蹈覆辙,替他人做嫁衣,她的命格已经改变。可是容晏的命格却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在这一天,受明康帝急诏入宫,当夜被封为太子。
那么接下来,容涟依旧会如前世那般逼宫作乱,进而在容晏眼前被斩于王旗之下,她会因为此次夺嫡之乱而提前嫁入东宫……
然后容晏会在他们婚后第五年因为傅明渊兴兵谋反而死去。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苏蘅只觉得心口一紧,有那么片刻甚至呼吸都有一点困难。
至此,她才终于清楚地明白,她没有办法接受容晏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她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
苏蘅在心里快速思考——
皇储之事是大事,成王府再位高权重,储君的废立也不是她区区一个郡主能插手得了的,那么当务之急、她能做的便是阻止容涟逼宫。
前世她入主中宫之时曾调阅过当年容涟谋逆案的卷宗,当年容晏被立为太子不过半月,丞相俞芳便率领文武百官齐齐跪在金銮殿外尚书弹劾太子,然后才有二皇子容涟率禁军夜围宫城一说。
可见当年容涟之所以有底气逼宫,是因为他觉得他获得了丞相俞芳也就是靖州俞氏的支持,显然他们二人是在私下达成了某种盟约。
显然俞芳也确实兑现了承诺,在大朝会上几乎策动了满朝文武,公然上书弹劾太子,简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如果在此当口,俞芳因为什么事情自顾不暇,俞氏被牵制住,皇后娘娘虽母家势力不俗,却也不会由着他胡来,容涟没了前朝的支持,还会轻举妄动么?
只是俞家……
苏蘅没由来地想到先前绑架案发生时,关押她们的废弃地牢里,俞云台被带走时那张平静得甚至有些过分的脸。
她心知肚明,那次绑架和俞云台脱不了干系,只是她没有证据,俞云台又有个厉害老爹,京兆府不可能因为她两句空口无凭的猜测就把一代权相的独生爱女带到府衙里去问话。
不过此事应当也并非全然没有转机……
“郡主,春桃那边说,二公子在回春楼,听说今日那里有场诗会。”
瞧,转机这不就来了么。
苏蘅起身一理衣袖,淡声道:“雀枝,点二十府兵,随我去一趟回春楼。”
后来发生的事长安城沸沸扬扬传了好多天,说是庆宜郡主不满义兄整日出入风月场所,挥霍无度、不理府中事宜、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一怒之下带兵闯进回春楼,带走了好些个歌女、乐师,逼得傅明渊不得不出面调停,答应跟她回府才就此作罢。
回府的路上,雀枝还不无担忧地小声劝解道:“郡主,我们这般行事恐会招人指摘……”
“说本宫仗势欺人、张扬跋扈?”苏蘅眉头一挑,将她犹犹豫豫地吞回去的那半句话挑破。
“跋扈就跋扈罢,当务之急也顾不得这些了,”她长叹了口气,眸光一瞬间变得有种抽离般地冷静,“陛下能纵容的,也并不是一个谨慎聪明的庆宜郡主。”
成王府兵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几乎带走了大半个回春楼的人,鸨母坐在门槛上,好半天才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捶捶有些发软的腿,推了一把慌得比她还六神无主的小厮,恨铁不成钢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俞公!”
雀枝递上来俞府管家拜帖的时候,苏蘅正坐在会客室里品茶,带回来的伶人乐师都让她顺手关进了地牢里。
“有意思。”
站在一旁的雀枝闻言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有意思?”
苏蘅把玩着手里的烫金拜帖,漫不经心地解释:“这位俞府管家可不是普通下人,而是俞夫人的庶弟,承德二十五年的时候被舞弊案牵连,褫夺了功名,被赶出家门,俞夫人看不下去,这才将他引荐到俞丞相手下做事。”
“此人精明圆滑,手段狠辣,心机深沉,俞丞相将他安置到俞府后,仅用了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爬上俞府管家的位置,几乎总揽俞氏上下一切大小事务。民间甚至一度有说法,说这位俞管家位同副相呢。”
“你说这么个人物,给我这样一个黄毛丫头递拜帖请见,不是屈就了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拜帖随意地朝小几上一扔,冷笑道:“怎么也应该我亲自上门拜访才是。”
然后,她踏出房门,便看见列队站在院中的府兵。
苏蘅脚步一顿,转过头去。
雀枝见状上前一步,低声道:“郡主,俞府此去凶险,您带些人马去,到时也好脱身。”
“怎么?怕我被俞云台扣下?”苏蘅眉头一挑,戏谑似的问。
“……”雀枝低着头不说话。
苏蘅见状,叹了口气,同她道:“不过是一桩绑架案,当时虽轰动一时,几个人质却没受什么伤,况且陛下也忌惮这其中牵涉到的世族,想将此事大事化小,所以你觉得,单凭几个乐人,想指证丞相嫡女参与绑架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不过抄了小小一个回春楼,俞府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
雀枝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电光火石间冒出来的念头只让她头皮一阵发麻,瞪大了眼睛道:“郡主,你是说问题出在带回来的乐人身上?俞府此举,是朝您要人来了!”
一阵微凉的风自头顶上方穿堂而过,苏蘅伸手扶了扶被风吹得摇晃的步摇,漫声道:“摘星台上的那个红衣女人身份定然不简单,甚至可能和先太子有关,你当初却只能查到她出身于回春楼,说明楼中还有人替她遮掩。”
况且皇城大内,戒备森严,她一个回春楼的乐人是如何能进得去的?恐怕这才是真正让俞府如坐针毡的原因。
流霜……
她突然想到那日她闯上摘星台之后看到的,女人苍白却美丽的脸上心满意足的笑意,以及,容晏沾满鲜血的手。
她当然知道容晏即使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也不会真的动手杀人,但是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了,隐约中好像都在暗示他和先太子容恪的死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她突然猛地抓住雀枝的手:“当时所有人都是被分开带走的,他们应该是想把我们绑在不同的地方,轻衣是在摘星台,我在竹林中被裴大哥所救,你可知道其余人都是在哪里被找到的?”
府兵已识趣地散开,雀枝歪头想了片刻,道:“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奴婢只听说赵小姐是被三殿下从郑大人的府邸中带出来的,后来孟大人就匆匆忙忙地带人去宫外守着了。”
宫外,宫外……
柳茹臻、周清梨、轻衣,能藏个大活人进去还不被人察觉,阖宫上下只有三个地方能满足这样的条件——
摘星台、锦绣宫和……
东宫!
“很久以前,长安城中有一个小男孩,他是家中嫡子,自小便被教导以后要继承偌大的家业,要谨慎懂礼,孝敬父母。”
“因为血统的原因,男孩一直有些疾病,时不时会失控疯癫,只不过之前压抑的很好,他一直以为是先天不足导致的,后来才知道原因。男孩知道,他的弟弟和他有着同样的血统,自然,也和他有着同样的缺陷,只不过还没被发现。”
“于是,他比照着自己第一次发病的时候,精心设计了一出一模一样的场景,又将自己的两个弟弟想办法引过去,果然,他的幼弟回去之后便头痛不止。”
“男孩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疯了,但是他觉得,他的亲生弟弟要和他一样才行,于是,他设法让他的幼弟知道了全部真相。”
“雀枝,备车,现在就去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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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来到俞府的时候,俞云台正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小厅里看书,手边的茶盏冒着热气,而她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本《屏梨九记》。
听见声音,她放下书,抬眸看过来,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近似温柔的笑意:“庆宜郡主,恭候多时了。”
苏蘅跟着接引婢女来到廊下,笑道:“是本宫礼数不周了,怎好让俞小姐久等。”
檐下挂着一个精致华丽的雕花鸟笼,她抬头望去,正好和躺在里面的鹦鹉对视,那鹦鹉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的,就这么没精打采地躺在那,一身翠色的翎羽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乱糟糟地支棱着,若不是偶尔颤动两下的翅膀,旁人怕是都不知道这鸟儿还活着。
“郡主……”苏蘅无声地收回目光,将披风解下来递给上前服侍的婢女。
俞云台见她打量那鸟笼,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头啜了口热茶,方才漫不经心道:“这鹦鹉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平日里还能说两句吉利话给我解解闷,可惜了。”
苏蘅挑了挑眉,踱着步子径直走到她面前,探身去研究她身后的墙上挂着的那幅美人像,状似无意地笑道:“本宫若是没记错,俞氏在长安产业可不少,何况城外近郊的地方还有千亩良田,俞小姐身为相府嫡女,每天想必需要处理的事务也不少,原也会觉得无聊么?”
俞云台用茶盖撇去盏中的浮沫,不动声色道:“郡主想要说什么大可以直说,舅父既然向王府递了拜帖,自然是抱着十二分的诚意的。”
“俞小姐多心了,本宫此言并无旁的意思。久闻俞公才华横溢、眼界过人,今日有幸得见,本宫来长安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相府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倒是让本宫长了不少见识,”苏蘅一边温声笑着解释,一边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就比如这幅美人像,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她抬起下巴隔空虚点了一下那副美人图,目光却在一瞬间变得锐利:“笔触着色,本宫瞧着,到和刚来长安时曾在宫里偶然见过一幅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