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犹大》么或

25、金石自镂

　　“醒了就别装睡了。”江野坐在床边不久，便从兜里掏出纸巾，动作有点笨拙地给戚燃擦去了脸上和脖颈上的冷汗，叹了口气，晃了晃他的肩膀，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起来缓缓神儿，一会儿带你出去吃沈家的馄饨面，你不是之前说馋了很久？”
　　戚燃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看着江野愣了愣，回过神后抬起了自己的手腕，剧烈地疼痛让他打了个颤，整只手都是失血造成的灰白颜色，戚燃这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在梦境中，他转头朝着江野看了过去，眼神里满是自责。
　　“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戚燃扯出一丝微笑，而后试探着问江野。“那个……白鱼他，没被我吓到吧……”
　　“他要是像季棠那个狗，我早就把你拎走了，还留你在这儿到现在？”江野一股子痞气，伸手避开他的伤口，呼噜了一下戚燃的头毛，将他扶坐起来。“都是拜过把子的弟兄，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啊。”
　　“兄弟倒是兄弟，那你还不是我一靠近虞人，你就翻醋坛子。”戚燃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
　　“本来我媳妇儿就偏心你，我要不翻醋坛子，一遇上你她那心，都偏没边了，你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来，我家老爷子那儿顺的，纯正外国货”江野待他坐好，从兜里摸出两块黑巧克力，扔给了戚燃一块，另一块扔进了自个嘴里，被苦得脸一抽抽。“啧，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苦的东西。”
　　“这味儿正，老爷子品味比你强多了……虞人呢。”戚燃乖巧地将那块巧克力含在嘴里。
　　“……火火，我不想骗你。”江野垂下眼，叫着他年少时给戚燃取的昵称。“他早晚要知道的。”
　　“哥？！他知道了？！你们告诉他了？！”戚燃的手猛然颤抖起来，惊惶地看向江野，看了他的脸色，双手缓缓捂住了脸。“怎么办……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火火！”
　　江野握住了戚燃的肩，当初，戚燃就是这般站在那群被打伤的人中间，他身边的消防栓被撞开，冰凉的水直冲着他，冻得他面色青白，看见自己时，他就像是惊醒了一般，手中棍子掉在地上，他瞬间泪流满面。
　　“哥，我不脏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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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我没脏的，对不对？”戚燃猛然抓住江野的衣领，手腕的伤口瞬间崩裂。“我……”
　　“火火，你给老子冷静点儿！”江野见状立刻捂住了戚燃的伤口，啪就给了他一拳，而后严肃地直视着戚燃的眼睛。“当初你出车祸后，你不是和我说那个姐姐给了你一句话吗？！你不是说会把它刻进骨子里好好活下去吗？！你忘了吗？！”
　　戚燃脑海里瞬间充斥了那段时间的记忆，那些几乎是灰色的日子，自己绝望地只敢窝在自以为安全地区域之中，每一天在学校都是一种苦熬，那天他忽地就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就偷偷找了姐姐，让周喆来接他去吃饭，结果再醒来，世界都变了……
　　那天是个阴天，初春的雪让人觉得特别的冷。躺在病床上的周喆，伸出青白的手死死攥着戚燃的手腕。
　　“我不放心你啊……咳咳……”周喆担忧的看着他。“……燃燃，记得，你虽然不姓周……但身上有一半老周家的血……周家没有胆小的人，你要记得我曾说过的那句话吗……积羽沉舟，沉木凝琼，众口铄金，金石自镂……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燃燃，答应姐姐……”
　　那是戚燃最后一次见到周喆，一周后，她便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尸首。
　　等戚燃赶到殡仪馆的时候，周喆的身体光着，在一个房间中光秃秃的铁床上，正被不知名的人翻来覆去地擦拭，像是摆弄一件没有任何感知的物品。
　　戚燃被家人拉开，而后只听见了房间里传来水声还有刷子刷过皮肤的响声，周喆被黑压压的人群遮住，没有人来得及顾及惊慌失措的戚燃。当周喆再被推出来时候，身上似乎是很古老的红袄青袖……不记得了。戚燃只记得自己看到她的时候，她瘦骨嶙峋的样子，没有完全闭上的双眼。她的叮嘱和保护，都恍若昨天。
　　四周不知是谁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像是幽灵穿过身体，感觉什么都是凉飕飕的，火葬场的大烟筒，飘出来不知什么的奇怪味道。舅妈哭的跪倒在地上，戚燃哭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喉咙痛，喘不过气。
　　他看着那些人把她推过自己面前，鲜艳的，毫无生气，双脚上还系着她生前最喜爱的桃木扣，其余的人像是黑白电影，像是活着的鬼，肃杀的让人不敢逗留……
　　鲜艳的，是不会回来的。
　　黑白的，还要继续活着。
　　戚燃记得身上穿着惨白的校服，看着鲜艳的周喆被推送到一间屋子里，然后被锁了进去，最后一面了……
　　“三姐……”戚燃轻轻抬手捂住自己被打的侧脸，眼神飘乎了一下，其中的惊惶恐惧渐渐冷却了下来。“……积羽沉舟，沉木凝琼，众口铄金，金石自镂……”
　　“记得就好……抱歉，我下手重了……”江野缓和了语气，安抚地抚摸着戚燃有些肿的侧脸。“燃燃，你该走出来了，不是你的罪过，你不需要背负着这一切，这些破事都他娘的跟你没关系，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戚燃乖巧地点头，但动作却突然凝固，他的目光越过江野的肩凝在了卧室门口。“白鱼，我……”
　　“你爱吃的那家馄饨面在哪，带我去好吗，我也想尝尝。”白鱼将拎着的医药箱放在床头，坐在了戚燃身侧，他看到戚燃有些红肿的侧脸，目光一下子就扎向了江野，里头充满了警告与敌意，江野被他突然的恶意看得下意识差点动手，可随即白鱼就移开了视线，让江野憋了一股子暗火。
　　白鱼轻轻抬起戚燃的胳膊，为他处理手腕上崩裂的伤口，丝毫不提戚燃和江野刚刚说起的事，反而轻轻拍了拍戚燃的头，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上药会有点疼，别怕……”
　　江野看着眼前完全对戚燃和他人两副面孔的白鱼，心里不断怀疑这个人的动机，还没等想到什么，就被轻轻开门探头的林虞人轻声叫离，江野有点不放心回头看了看戚燃，就被王梦西一把拉了出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给他们点时间。”王梦西放开拉住江野的手，回身坐在沙发上。“等等吧。”
　　“给沈欢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开始给七仔包馄饨。”林虞人除了还有些发红眼框，神色已经恢复成往日的女王模样。
　　“好。”江野点头，想着自己也许想多了。
　　卧室里，戚燃被白鱼搂在怀中，重新包扎好手腕。
　　“白鱼，你都知道了……”戚燃小心翼翼地观察白鱼的神色。“我……”
　　“那些都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不喜欢，那便不提。”白鱼微笑着止住了戚燃的话音，吻了吻他的额际，将所有躁动的晦暗情绪藏好。“我们还有的是以后。”
　　戚燃闻言就红了眼睛，他以为白鱼会追问自己所有的一切，或者就干脆放弃他了，但他从未想过，白鱼会真的接受这样的自己，而且还对那些污糟的过去绝口不提。
　　“我的戚燃崽崽受苦了，以后白鱼爸爸爱你。”白鱼吻了吻戚燃的头顶。
　　“嗯！”戚燃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眼里还带着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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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他妈组团到我这儿吃白食来了吧！”沈欢站在柜台里，冷着脸，哐叽把吃食给他们砸在吧台上。
　　“欢子，咱能不能别这么扣儿啊。”江野嫌弃地撇了沈欢一眼。“好不容易火火过来一回，你怎么这么唠叨。”
　　“我唠叨的是他吗？我唠叨的是你！”沈欢砸了江野一拳。“我为戚燃做我乐意！你丫就差住我这店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丫改姓沈了！”
　　“这不是我……这次军校狙击走神儿考了第二，零花钱都被老爷子扣停了吗……”
　　江野挠了挠头，手推了推戚燃，让他帮说句话，可一回头，戚燃窝在白鱼怀里，正被一口一个馄饨地喂着，时不时被林虞人和王梦西投喂点小菜或其他吃食。
　　“看来你这地位，又低了一等。”
　　沈欢嗤笑着回了后厨，徒留下江野和林虞人上演着醋坛乍破酸气迸，王梦西趁战圈扩大前早已溜了个没影，而戚燃这个始作俑者，老神自在地被投喂完毕，就和沈欢打了声招呼，被白鱼打包拎回了自己窝中。
　　无处可逃的沈欢强忍烦躁面对着江野他们两个，在快发疯前，将两人撵回了家。
　　深夜，戚燃望着虽然睡着了但眉宇间充斥着疲倦的白鱼，不自觉地往他方向靠了靠，心里像是充满了蜂蜜柠檬水，酸酸甜甜又胀胀的。
　　“嗯？”白鱼迷糊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双闭上，伸出手下意识把戚燃朝自己怀里蜷了蜷，让他枕在自己的肩，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哄着。
　　“……我爱你。”戚燃偷偷将嘴唇贴在白鱼侧颈，小声地，仿佛呓语。
　　白鱼朦胧间感觉戚燃唇中吐出的话极热，而后便惨透肌肤，透入血管，最后顺着颈动脉缓缓流到了心脏最深的内里，如同一簇火苗，点燃了自己所有经久压制的忐忑。
　　“等到了。”
　　白鱼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抱着耳廓已经是一片通红的戚燃，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袭击了整个房间，戚燃晃晃悠悠从睡梦中转醒，缓缓坐起身，揉着眼睛，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忽然感觉脖颈间一凉，一个挂坠垂落，磕在他的锁骨上，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戚燃茫然地低头看过去，一只小小的、漂亮的金色飞贼停落在他单薄地胸膛上，在日光下，它格外的耀眼，像是自己散发出着光芒一样，小小的翅膀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飞窜到远方。戚燃小心将它捧在手掌心，眼中迷蒙褪了个干净，笑意从其中满溢了出来，连嘴角都不自觉的飞扬。
　　一旁的白鱼伸手，将他重新揽进了怀里，赤裸的胸膛贴上他的脊背，心跳在寂静的空间极为清晰。
　　白鱼吻上戚燃的肩胛，那是戚燃纹身的正中心。“I wait for you, I protect you .”
　　『I open at the close.』金色飞贼上，这句话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