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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粱一梦 ...

  •   布寒二人未能灭口的探子逃回内廷便告发了二人所在,苗红即刻派人围捕。然而,待番子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布寒二人早藏身于“长相思”,番子自然是扑了个空。

      布狂风和上官寒安心地藏身于青楼,因为布狂风的红颜知己已经为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布狂风的这位红颜知己名曰冷美嫣,是“长相思”的头牌歌女,仅一曲“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便唱红了京城,那如泉水般婉转轻灵的歌喉不知迷醉了多少王侯公子,当世文人才子也争相为她谱词填句。尤其每逢大考之年,只要有银子又自负文采的举子,都会到“长相思”花上几十几百两银子,请冷美嫣唱一唱他们填的词牌。传说冷美嫣十二岁时初试啼声,有个考生见她灵巧可爱,便挥毫赠予她一首“水调歌头·叹莲”,词中尽是描绘冷美嫣如何秀丽清新,歌声如何温婉动人。冷美嫣唱过此曲后,那举子也被点为当届状元,于是就有了“一曲莲叹为卿吟,欢客转眼成功名”的说法。
      而后三届大考十二年间,来为冷美嫣谱词填句的考生越来越多,其中亦有几个后来中了进士的,于是关于冷美嫣的传说也越来越玄,以致成了赴京赶考举子中的迷信:让冷美嫣唱出自己的诗作,就是不贿赂考官也能高中。
      其实,明白人也能想通,并非冷美嫣有什么魔力能保佑举子,而是她才情之高不逊于男子,那些能写出她看得中诗词的书生,本就有及第的才情,只不过借了冷美嫣的名声而扬名。不懂其中奥妙的人,只道冷美嫣唱了谁的诗词谁就能高中,传来传去的,为一展才华而来的才子们越加的多,长相思也越加的文雅风流,与普通风月场早已天差地别,成了文人墨客、朝中臣子们聚会消遣的雅处。而这样一来,冷美嫣见过的官员也就多了,她知情识趣进退有据,不少朝中大员都十分钟爱冷美嫣,于是有时候冷美嫣的几句话,比枕头风更有用,有些托人办事又消息灵通者,常常会拜托到冷美眼面前。
      不过,冷美嫣拥有的这份面子,并不是布狂风求到她门下寻求庇护的真正原因,而是她不为世人所知的另一高招——易容——这才是她真正的高明之处。
      这易容术是冷美嫣因为平日实在闲得无聊自己琢磨出来的,却因为配合上她多变的嗓音而做到惟妙惟肖,冷美嫣在长相思中常常以此手段捉弄客人或姐妹,越是屡屡得手,冷美嫣的技艺也就越是臻化纯熟。直至遇到布狂风,她的把戏轻而易举就被狂风戳穿,才与布狂风结下了不打不相识地的情谊,也因此才在布狂风落难之际毫不犹疑地加以援手。

      当布寒二人暗自筹谋时,二人也已被列为钦犯。苗红为了除去后患,几次派人搜捕布寒二人,不是全无消息,就是有去无还。仰仗了冷美嫣的庇护,布寒二人一次次度过了危机,甚至将计就计地得到了官兵的装束及马车,将之藏在隐蔽的地方以备逃脱之用。

      转眼,七日之限已到,布寒二人取得早已备好的官兵装束,加上冷美嫣的易容功夫,大摇大摆地混进了把守刑场的队伍之中。
      午时将近,独孤云的囚车已押解到了刑场,身无半点力气的独孤云被两名兵勇硬拖至了刑台。
      此时此刻见到独孤云这副模样的布寒二人都惊呆了:她的面色从未有过的苍白,阖着双目,虚弱得仿佛呼吸都是件极为痛苦的事,平日里身高气傲的影子一丝一毫都找不到了。她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布狂风的耳畔似乎还回响着独孤云当时那句“天下还没有哪座牢房能得困住无情”,如此自负的独孤云是谁把她伤成了这个样子,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上官寒怨毒的目光落在布狂风的身上,当初他全盘信了布狂风“独孤云还活着”的说辞,只安心等到行刑的日子劫法场,怎知现在见到的竟是她生不如死、行尸走肉的模样,如果早知如此,他当初绝不会乖乖听了布狂风的安排。
      布狂风心中有愧,不敢正视独孤云或是上官寒。他晓得自己不但违背了十日之约,还害得独孤云落得这副光景,心中早已是痛如刀铰,羞愧难当。只是在人皮面具覆盖下,看不出他的脸上作何表情,只唯独看得出,那双眼睛已经红红。
      此时,布寒二人心中都是一般心思:今日救出独孤云,来日必为她报仇雪恨!

      独孤云受得伤重创肺腑,筋脉尽断,否则也不会连走路的力气的没有,她这天牢中的十二日是靠什么活下来的,谁也不敢想象,只是知道她挺着一口气活了下来。这是一口怨气,一口不吐不快的怨气,一口即使将仇人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平愤的怨气,这怨气指向朝廷,指向苗红,也指向了布狂风。
      她在天牢里度过的十二天,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他们在关押她的第一天就捏碎了她的手脚,然后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审问,没完没了的刑讯,可他们一句与案情有关的话都没问,只是问她地图在哪,钥匙在哪。这些她统统听不懂的,只是一次偶然有个狱吏说出了“玉蝶”二字,她也没能听得仔细,因为那时她已经几次痛晕又几次痛醒,头脑中残存着只疼痛的记忆。
      那些疼痛让她几次想到一死了之,可一旦想到自己还没有查清身世,还没有报仇,还有那个害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布狂风,她就不能让自己死,她对天发誓,一日不报今日之仇便永不瞑目,就是留下一口气,也要向每一个伤害过她的人报复!
      就是靠着这个信念,独孤云活到了行刑这一天,她没想过是否会有人救她,因为那个答应她“十日后定还她清白”的人,在这十二天中从没有出现过。如果救她,他早该来救她了,她想不出身在公门的布狂风,有什么理由连看都不来看她,也许他爱惜前程,不愿为他开罪权贵,但她甚至决定只要能在死前见他一面,也已死而无憾,哪怕只是见见面,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可这个男人却放弃了她,任她在天牢自生自灭,不闻不问。
      十二天里,独孤云时时用仅存的意识嘲笑自己的愚蠢:独孤云啊独孤云,你自负阅人无数,能看穿人心,却在布狂风面前被猪油蒙了心,以为他是个不凡的英雄,到头来还不是朝廷走狗、苗红鹰犬?……独孤云啊,你为什么要相信那个男人,如今那个男人是否会为你伤心难过,为你掉下一滴泪水?……恐怕,他早已经搂着别的女人逍遥快活,大肆庆祝除去了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兵贼本就如猫鼠,吃掉前若不戏弄一番就失去了趣味,布狂风就是因为这样才跟你纠缠,你却真以为他对你有心,自作多情……
      如果说一个人在寂寞的时候想的只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么这天牢中的十二天里,独孤云没有想过别人,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汇集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布狂风,无论是哪种感情,她在乎的只有这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实际上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午时一到,独孤云的死期也到了。
      她已无力再睁开眼睛看这世界最后一眼,她头脑中回忆起了三年前与布狂风初遇的夜晚,也许那是她此生最幸福的回忆吧!

      三年前……
      某日,皇帝退朝回到寝宫,但见龙榻上明白放有一张盗帖,上写:

      呈当今圣上

      云素闻宫中奇珍异宝无数,尤以玉蝴蝶冠绝诸宝,玉质通体温润,洁白胜雪,晶盈如冰,形似蝴蝶振翅欲飞,浑然天成,栩栩如生,夜间更发出灿灿光芒,如明星点点。云知其珍惜若此,日夜相思,寝食难安,故今难耐相思之苦,前来相借,望陛下成全。蒙陛下不弃,今日戌时必自来取之。

      无情上

      皇帝见自己竟遭如此戏弄,立召东西厂总管、锦衣卫指挥使、御林军统管等前来问话。
      是年,独孤云已自号无情,在江南一带屡犯奇案,手法与传说中的香帅颇为相似。
      据闻无情轻功十分了得,从未有人见过无情真面目,甚至连其人是男是女都无人知晓,于是各地谣言四起,将无情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若非妖怪,便是飞仙,否则怎能如此地来无影去无踪?
      大臣们本来因无情惹怒了陛下而丑化独孤云,可生性贪玩平日又没什么消遣的皇帝,听闻独孤云之神奇却大感兴趣,誓要会会这传说中非妖非仙的奇人才。
      于是,皇帝急征京城兵马,将九门内外严加戒备,原本对他而言并非心头爱的玉蝴蝶,也存放在了他自认最安全的地方,被御林军层层把守。这一切的布阵都是为了与传说中的无情独孤云斗法而设。
      当时的布狂风已经是京中有名的六扇门名捕,江湖上“南楚北狂”的名号也叫响了若干年,不过那时的布狂风因公从未到过江南一带,只是听同僚谈起过江南有个雅盗“无情”,不少的宫门中人被他戏弄于股掌。这样棘手的贼人,布狂风在道上只遇见过一个,便是绿林成名者中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被冠以风流之名的大盗“无影”上官寒。布狂风已经与“无影”屡次交手,且每每都略占上风,只可惜因抓不到他的证据,而次次任由他逍遥来去。
      此次,皇帝提出为了试试这京城第一名捕与这江南第一飞盗哪个技高一筹,便将布狂风调入了大内,授他暂行守备之职,寸步不离玉蝶左右。
      布狂风心中暗忖“无影”“无情”可能都是上官寒一人所扮,此次正是自己捉拿他的机会。不过,若非如此,能见识见识这传说中比“无影”更胜一筹的“无情”,也是一件乐事。

      然是夜,酉时不到,独孤云已轻松潜入了皇帝寝宫。
      机警的布狂风察觉到了寝宫中多出的呼吸声:“你来早了,朋友。”
      独孤云屏息不答。
      皇帝听闻布狂风此言,即刻心跳加速:“他来了吗?”
      “嗯。”布狂风来不及恭敬尽礼地应对,他正根据这平白多出的细微呼吸声来判别独孤云所处方位,“原来你是个女人!”布狂风依据经验而大胆地推测道,——不是“无影”上官寒,武林果然辈出人才。
      “咦?爱卿如何知晓?”皇帝的好奇心被勾起,暂时忘记了危险。
      布狂风轻谩地笑了笑:“她的呼吸——听上去很温柔。”他并不是在回皇帝的话,而是想借此调戏的口吻激怒独孤云,让她露出马脚。
      可布狂风却估错了,呼吸声不但没有紊乱,还越加的飘忽不定。独孤云行动敏捷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连布狂风也摸不准她究竟身处何方。
      忽然,寝宫的门窗几乎在同一刻齐刷刷地打开了,一阵夜风吹过,烛火俱灭。
      寝宫中的侍卫依然固守岗位,只是宫女太监已经乱成了一团。
      “都不要动!”布狂风大喝一声,“她已经混进来了!”布狂风从纷乱的声音中听辨出一位轻功高手混杂其中。
      布狂风的大喝将混乱的人群震慑于原地。寝宫瞬间恢复了平静。
      布狂风点燃火折,手指轻弹火星,火星立如天女散花般飞向各处灯台,瞬间房间内又恢复了光亮。然而当布狂风再次侧耳倾听,独孤云的脚步声与呼吸声都消失了。
      布狂风命人关好了门窗。
      正当布狂风自忖独孤云为何离开而想不通道理时,皇帝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向布狂风试探道:“他走了吗?”
      布狂风只点点头。
      若是平时,布狂风如此态度,皇帝早就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问斩午门。可此刻的皇帝,脑子里想到的都是“无情”究竟能不能得手,自己会不会出危险之类的事,即便对布狂风此刻态度有所不满,却因为对“无情”过分的好奇而没多追究。
      听了布狂风的话,皇帝深吸了口气,抚抚心口,自言自语道:“还在,还在……”
      没得手就走了?——布狂风满心疑窦,于是脱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身旁最近的内侍答道:“酉时已过了半个时辰。”
      就是说还不到戌时,她一定会再来的——布狂风心中笃定。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
      “要下雨了吗?”布狂风再次问道。
      这次却没有人回答,一个个都神情肃穆地立在原地。
      皇帝以为不会再有事,悠闲地踱到布狂风身边道:“昨日钦天监禀报,说今日戌时有暴雨将至,可解京畿附近旱情,这雨下得好,朕正好省下一笔赈灾的银子,可以让苗爱卿为朕准备民间选美的事了。那些迂腐大臣整天都罗罗嗦嗦地,说什么国库空虚之类的,我朝自永乐帝起,什么时候缺过银子……”皇帝借题发挥地,把在朝上的不如意抱怨了一通,布狂风自知身为人臣,虽心中不爽这昏君不分轻重,但表面上却应和了一番,他现在想用心对付的只有这个“无情”。

      窗外雷电交加。
      布狂风突然觉得气氛似有不对,警觉地扫视周遭,发觉宫中除了他与皇帝每个人都化作蜡象一般,布狂风走近一名侍卫,发现他早已被人点了穴道,再看其他人等,个个如此。布狂风欲为侍卫解穴,却发现这点穴法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手法,心叹自己居然不但没发觉独孤云如何得手,连她点的穴道都解不开,不禁佩服起她的身手了得。

      窗外一声轰鸣。
      玉佩!——布狂风一时被独孤云的手段吸引,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即刻提醒皇帝再仔细确认一遍玉佩的安全,——布狂风只知道玉佩被皇帝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皇帝见侍卫们都已僵立,脸色倏地变白,听了布狂风的提醒,慌慌张张地从怀中掏出镶嵌在金锁之内的蝴蝶玉佩。
      看见玉佩安然无恙,布狂风与皇帝都暂松了口气。

      窗外又一阵轰鸣,一扇未及关严的窗子被吹开了,狂风袭入寝宫,灯火又被吹灭了几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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