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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妄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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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云与上官寒合力盗得楚风的玉佩,相约洛阳城外树林相见。
“怎么那么久?”上官寒见独孤云姗姗来迟,担心独孤云有所不测,“他伤到你没有?”
“他不想伤我。”独孤云泰然自若。
“为什么?”
“他还有事问我,在此之前不会下杀手。”
“你偷了他的东西,他还对你手下留情?难道他想要求什么?”上官寒话中泛酸。
“所以,我还他个人情——给他一个找到我的机会。”
“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是自找麻烦!”上官寒责备独孤云没有分寸。
“麻烦?”独孤云鄙夷地看着上官寒,“有麻烦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上官寒无心争辩,他担心的是独孤云的安危:“那你知道他会问你什么?”
“你也想知道我的事。”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独孤云翘翘嘴角,冷冷道:“你没资格!”
“什么?”上官寒对独孤云一再的冷淡涌起无名怒火。一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楚风都能知道,他为独孤云出生入死无数却“没资格”知道。
“今天你已经问了很多问题,无影。”独孤云不愿再多说下去。
“楚风能知道的为什么我没资格知道!”上官寒心中不忿,发起连串追问,“你为什么对蝴蝶玉佩那么执著!蝴蝶玉佩算什么宝物,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们从合作那天就击掌为誓,能告诉你的我不会隐瞒。”
“可你什么也没告诉过我。”上官寒不能容忍独孤云对他的无视。
“我不想让无谓的人作无谓的牺牲。”
“无谓?”上官寒不敢相信独孤云竟说出这样的话,“我算是无谓的人?”他和她本是毫无相干的两个人,却从认识她的那刻开始就时时刻刻保护她,为她想得到的一切做努力,可这一切只换回“无谓”二字,“两年来的出生入死,义不容辞,就是为了你那些毫无意义的玉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从没要求你回报,你竟然说我‘无谓’,不觉得过分吗?无情!”
“别忘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回报!”独孤云冷冷地道,字字刺中上官寒心中最软弱的地方,“你嫌分得银子太少吗?抱歉,能给你的我已经给过了。——把玉佩给我。”独孤云伸出了手。
“你以为我所做的是钱能衡量的吗?”上官寒突然扣住了独孤云伸到面前的手腕,强行拉近两人的距离,咄咄逼人的目光喷射出炽烈火焰灼烧着独孤云,“对你——我付出的是感情,是爱,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女人!”
独孤云没想到上官寒会有这样的表示,强作镇定,不发一语。
上官寒的手箍得很紧,只等着独孤云一旦妥协,就放手而拥她入怀。
可倔强如独孤云,剧痛深入骨髓,她也无半点迟疑。
独孤云以近乎命令的口气道:“松开手。”
上官寒心中不甘,反而握得更紧。
独孤云又重复道:“松开。”目光中露出隐隐杀气。
上官寒亦分毫不让,他的经验告诉他,表现风度并不能在这个女人身上起作用。
“松开!”独孤云第三次说出这个词时,右掌已击向上官寒胸口。
这一掌因愤怒而运足了七成功力——独孤云最恨被人要挟。
上官寒没有躲,硬是接下这一掌。严重的内伤使他终于放开了独孤云。
独孤云的手腕已箍得青紫,上官寒胸中隐隐不适。
两个同样不愿与人妥协的人——
独孤云趁机将玉佩夺到手,匆匆离开了。
漆黑如墨的深夜只剩上官寒寂寥守望。
当独孤云的身影完全被黑暗吞没,上官寒的嘴角渗出了鲜血。可此刻他的心痛更胜身痛。
上官寒痴情于独孤云,爱之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在遇上独孤云之前,江湖上人人皆知上官寒是个“既能盗宝,亦可偷心”的风流侠盗,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可在遇上了独孤云,一切改变了,她成了他命中煞星。
独孤云,人如其名,孤单一人,如云飘忽,与上官寒结伴不过是一时权宜,上官寒于她而言只是个尚有价值利用的伙伴,随时都可以分道扬镳。所以她对他没有笑容,没有关怀,更没有温存,一切都那么疏远。
可上官寒的心却被这样的“与众不同”牢牢拴住了,他原本自信“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可在独孤云面前一切伎俩都是徒劳,哪怕是他剖出真心,独孤云也能做到视而不见,漠然以对。
他对她无能为力,可也早已泥足深陷。相信如果让上官寒选择不爱独孤云,倒不如杀了他更痛快。
爱情本来就是自虐。
独孤云连日赶回扬州,盗宝的得意早已一扫而光,一路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避人耳目,独孤云以青纱覆面。
尽管她谨言慎行,但刚落脚扬州,大批官兵便将她围困,为首的居然是布狂风!他向独孤云亮出了朝廷的缉捕文书。
“无情,现因你忤逆犯上、谋财害命,朝廷下令拘捕你,快快束手就擒!”布狂风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与那一夜相似的温柔,只剩下与任何一只朝廷鹰犬皆无二致的木然表情。
“无情只行盗贼之事,从未害命,更何来忤逆犯上?”独孤云冷口冷面,此刻没有比布狂风的出现更令她尴尬的了,可她不允许自己露出窘相。
“不论你杀人予否,既然你承认盗窃,我就要逮捕你!”布狂风不讲情面。
独孤云天生傲骨,任何人也不能让她低头:“抓我可以,但你至少要让我知道,我到底犯的哪桩案?”
“你盗窃东西两厂总管太监苗红苗公公的御赐金牌,并杀害苗公公的叔父及两名家仆。”
“证据呢?”独孤云冷笑反问。
布狂风公式化地对答:“案发前苗府收到你的盗笺,案发现场留有铸着‘无情’二字沾血的佩剑,这都是物证。而苗公公义女谢小蛮可以证明佩剑是她从你手中击落的,即是人证。”
“哼哼……如果是我做的,我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吗?”独孤云冷笑两声,只觉滑稽异常,轻蔑地看着布狂风,“这就是六扇门第一名捕,号称‘南楚北狂’的‘狂侠’布狂风搜集的证据吗?告诉你,你说的一切我都没做过。”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独孤云嘲讽道,“难道布神捕也变得如此颠三倒四,只知抓人充数。”
布狂风深吸一口气,看来独孤云并未领会到他此刻就将证据道出的用意,只得说道:“我知道这些证据疑点重重,单论谢小蛮的身手,与你交手,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击落你的兵器更是无稽之谈。无奈现在苗红已上告朝廷,皇上盛怒之下已削去你‘盗中公主’的封号,并下令全国通缉。有皇命在身,官府现在必须拘拿你。”布狂风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些道,“我知道以你的修为,摆脱这些官兵不在话下,但你若真的逃跑,朝廷会认定你畏罪,加紧对你的搜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是皇上要抓你,不管你逃到哪,只要你人在大明,总有落网的一天,那时已没人关心事实真相,你必将被就地正法!——可现在不同,你还有机会,现在只有嫌疑,仍有待查实,倒不如你先随我回去复命,虽然会在牢中委屈几日。可我与你击掌为誓,十日后我定还你清白!”布狂风言之凿凿是希望独孤云能理解他一片苦心。
独孤云看到布狂风一番赤诚,莫名地无法不信任他,便道:“我答应你,但你最好别让我失望,天下还没有哪坐牢房能困住无情,十日之后我若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京城必然天翻地覆!”独孤云从容而傲慢地伸出双手。
布狂风长出了一口气,令众官兵退下,走到了独孤云身边,按下她的手,低声道:“如果十日内,我查不出真相,布狂风这条命任你处置。”
独孤云无言,她隐隐觉得那不祥之感越来越近。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他——独孤云把持心境不被动摇。
布狂风日夜兼程,亲自押解独孤云返京,而抵京之后,距布狂风与独孤云的相约之期不足五日。
此时的布狂风才意识到说服独孤云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荒唐的决定。
他自信满满地亲自面圣,向皇帝力陈独孤云一案的诸多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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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独孤云轻功绝顶,当年夜入皇宫盗宝,数千侍卫都未曾伤她分毫,以谢小蛮平平修为,发现独孤云就很让人意外,竟还击落她的配剑,岂不夸大其辞,何况独孤云的佩剑名“惊鹊”,所谓“无情”二字的配剑显然穿凿附会的栽赃;何况独孤云一向自视风雅,只盗奇珍异宝,已有“盗中公主”之名的独孤云,何苦自贬身价去冒犯天颜偷盗御赐金牌;况且独孤云行走江湖多年,从不伤人命;此外盗笺的笔迹也并非出自独孤云之手,桩桩件件都说明这是一起子虚乌有的案子。
布狂风天真地以为自己说到这个地步,凭着皇上对他的信任,应该能洗清独孤云的冤屈。可惜他聪明一世,却错估了这回的对手——苗红,当今圣上的第一宠臣,东西两厂的实权派,一个站到了阉宦巅峰的狠角色。
就算皇帝觉得布狂风说得再有理,可这些说辞的另一面就是在说苗红欺君罔上,苗红已是摆明要致独孤云于死地了,他在皇帝耳边一句话,胜过布狂风万千,而苗红对那些证据的反驳最核心只有两个字“偶然”。正因为独孤云自视甚高,才会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偷出御赐金牌彰显自己的不可一世,杀人是个偶然,因为大意露行藏,又怕损了名号,便杀人灭口,却碰巧被谢小蛮看到,交手之时一紧张才不慎落了佩剑,至于佩剑上的字号,哪个江湖人也不会只有一件兵器的。布狂风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案发时独孤云不在京城,便再无法击破苗红的证据,而在苗红的影响下,皇帝深信布狂风是因对独孤云情深爱切,才有这番开脱之词。于是下旨让布狂风回避此案,又说苗红即为当事者,也不便查案,便转由锦衣卫查办。
锦衣卫与六扇门不和由来已久,圣上下旨令布狂风回避,如果布狂风仍一意孤行参与案情,事情便会升级到两股势力的对抗。但布狂风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他去探访谢小蛮,却发现其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他去天牢探监,却因没有圣上手令,不得私闯;他又私下里去找可能临摹独孤云字体的人,却发觉一个个都已死无对证。就连独孤云一直以来的老仆老吉,也没了踪影。不仅如此,锦衣卫还将人证消失怪罪到布狂风的头上,以妨碍公务逼迫布狂风引咎辞职。六扇门早已顶不住压力,布狂风四处碰壁,终被解职还家。
说是“解职还家”,可布狂风哪还有家可回,布狂风身在公门十几年,六扇门曾是他终生认定的归宿,六扇门就是他的家,即便他爱上了一个盗匪,也从未想过离开公门,背叛朝廷。
朝廷颁令,七日后,独孤云斩首示众。
此时的布狂风事业爱情两失意,他失去了“神捕”的名号,也失去了心爱之人,“独孤云”三字就这样活生生地折磨着布狂风的灵魂。
上官寒刚回扬州就听说独孤云被布狂风押往京城,看到下令处死独孤云的皇榜,他深痛于心。
他要救她,独孤云是他的女人,他不能让她死!
上官寒不顾内伤未愈星夜兼程赶赴京城。
他知道是布狂风带走独孤云,他第一个就要找布狂风算账!
当上官寒在布狂风的住处找到布狂风时,他看到的既不是小人得志的朝廷走狗,也不是正义凛然的六扇门名捕,而是一个潦倒颓唐的江湖浪子,正是一蹶不振醉生梦死。
上官寒虽极尽恶毒地辱骂着布狂风,却唤不醒他半点尊严;即便将长剑架于他颈间,誓要他一命偿一命,也没能激起布狂风半分求生欲望,只看着他像是心甘情愿随独孤云而去般决绝。
男人的直觉让上官寒了解到布狂风也爱着独孤云的事实。
上官寒的怨恨化作了愤怒,他愤怒这样没种的人也配爱他的云儿,他揪起布狂风的前襟,对着那张没有生气的脸怒吼:“你这个混蛋,把云儿害成这样,你以为你跟着她一起死就算了吗!太便宜你了——我就是劫法场,也要把她救回来,让她好好活着,让她亲手杀了你这个没用的混蛋!”
“劫法场……那是反叛朝廷的死罪。”布狂风恍惚地开口了,“她也会死。”
“死路一条有怎样,反叛朝廷又怎样,朝廷从来就没管过我,我要救我的女人,管他什么鬼朝廷!”上官寒吼着,“你倒是忠于朝廷,朝廷管过你的死活吗?这个窝囊废!为了自己的一官半职连女人都出卖,我瞧不起你!”
“你闭嘴!”布狂风的自尊让他推开了上官寒,“你以为只有你敢为她死吗?”
“不怕死就去劫法场啊!”
上官寒的当头棒喝,仿佛让布狂风又点亮了希望,他既然已经脱离了他所谓的正道,也就无所谓会不会走得更远,如果能够救出独孤云的只有劫法场一途,他也应该试一试。布狂风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咱们两个一起去……一定能救她出来!”
上官寒点点头,他感觉到布狂风的变化——自以为是的布神捕回来了,虽然讨厌,至少这样的布狂风才算得上他的对手。
“你真要和我一起救云儿吗?”上官寒再次确认道,“救了她,你就再也做不回六扇门名捕了。你放得下吗?”
布狂风摇摇头:“比起‘名捕’的虚名,我最在乎的还是她的生死。”
“你变得好快啊!”上官寒口气不佳,“这么善变的人我能相信吗?”
布狂风笑了,这个笑容是上官寒最讨厌的自大笑容:“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只要相信我和你一样爱她就行了。”
上官寒一愣——这个布狂风已经开始消遣他了。他不禁也露出一抹冷笑,接受了布狂风的挑衅。
此刻,两个男人心里都明白,不论日后立场如何,他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救出独孤云。
“要救她,我们必须有个详尽的计划。”上官寒认真地道,“机会只有一次,如若打草惊蛇就难于成事了。”
“这个我知道。”布狂风点点头,“可现在……”他斜睨了一眼窗外,上官寒机警地一点头,似已了然于心。
布狂风轻松地继续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不如先吃些东西吧。”语毕,他拔剑一横,刺向窗外,有人应声倒地。
布寒二人将尸体以及周遭情况查看一番。
布狂风道:“是番子,苗红的人。看来他已经盯上我了。”
上官寒伏身勘察地面道:“还有一个人的脚印,穿的是官靴。”
“还有锦衣卫……早该知道他们是一丘之貉。说不定,他们已经听到我们要劫法场的打算了,怪我之前太大意!”布狂风忧心道,“咱们须仔细计较一番了。”
上官寒亦道:“这个当然,这里不宜久留,先找个藏身之处再从长计议吧。”
布狂风思量片刻即道:“这个我已经有打算了。”
于是,二人乔装改扮,避开苗红的耳目,借居在了京城最大的青楼“长相思”——果然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藏身之处。
二人商榷妥当,便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