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碧落》筱记

4、第四章

　　第四章
　　“啪啪啪……”皇帝笑着开口，“慕卿果然不负文才之名，慕夫人也是不遑多让，两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呀。”他转头对着湮若水，“爱妃可还满意？”
　　湮若水依旧是满脸娇笑，只与刚才有所不同：“姐姐真是才女，刚才与慕大人实在是情融跃中，想必感情也是极好的。”
　　顿时场上一片恭贺赞叹之音，皇帝愈加愉悦，抚掌道：“慕卿此礼甚和朕之心意，不知卿要何赏赐？”
　　“承蒙陛下抬爱。”慕喏影依旧无比优雅地浅笑，缓缓下跪，“臣愿请旨赴各地，为陛下巡访天下！”
　　此言一出，震惊满座。慕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凡，乃虹朝历代传下的三大家族之一，此代共两子一女，慕喏影的长兄慕宁风乃镇国大将军，驻守边疆保卫太平，大小姐慕彩卿早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进门，如今更是高居贵妃，只因迟迟未有子嗣才没有封后。兄长家姐对这位幼弟十分宠爱，优越的背景，自身的优秀便是慕喏影能随性江湖的凭仗，他如今担任的官职也是官饷甚高的闲职，还可以随意进宫，非常令人羡慕。钦差此职虽面上盛极荣耀，实则是一苦差，须知微服私访且极易结下仇家，因此本朝尚无人开此先河。
　　皇帝也是一愣，脸上笑容微僵：“爱卿先平身，慕爱卿何以有此想法？”
　　“回陛下。”慕喏影对瞬间凝结的气氛视而不见，径自侃侃道来，“我朝正值盛年，边关安定，朝纲有训天下以民为本，便是要我等为官之人关注民生。臣曾在外游历，京外各地远不似京城富庶，苦难之民亦有之。臣食君之禄，自应当分君之忧，陛下日理万机自是不便，因此臣愿前往，望圣上恩准。”
　　“爱卿悲悯天下之心朕甚安慰。”皇帝闻言也是感慨，他看了看身边的慕贵妃，“不知贵妃有何看法？”
　　慕贵妃望望下方俊挺的小弟，对着皇帝展颜一笑，雍容无上地开口：“陛下，喏影有此志愿也是好的，他亦应该多多锻炼一番，日后才能更为朝廷出力。陛下便允了他吧。”
　　“既然爱妃都如此说了，那朕便准了。”皇帝重新显出愉悦，“朕赐爱卿宝剑一柄。愿爱卿使得我大虹国力愈加繁盛！”
　　“圣上英明……”众臣忙下跪恭贺。
　　胧月望了望低头谢恩的慕喏影，一时无语。
　　宴会依旧继续，只是各人心思皆有变化，如今钦差入世，隐藏在繁华浮世中的不堪自然有了危险，纷纷在心中打着算盘，面上却要表现得无谓，仍旧殷勤地向皇帝敬酒恭贺。场中正歌舞表演，丝竹声乐悠扬流转，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胧月颇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翩飞的舞者，自顾自酌着，好不惬意。最后一轮舞者悠然离去，方发现身边的慕喏影已不见，再看上座皇帝妃子业已离席，胧月不禁失笑，却也并未上心，打量了一番已酣醉开始有不雅之态的官员。起身，走出大殿，随意寻得一条路径，开始缓步悠然地观赏起宫中的景象。
　　皇宫不愧为是皇族的象征，一砖一瓦都透露出奢华尊贵，进得一个雅致非凡的宫院，胧月正暗赞此处较别处更加别致高雅的风情，却听得一阵抽泣，她略加思索，闪身躲在假山背后，一男一女正在隐蔽的花丛之中，看背影胧月便已认出正是自己的夫君慕喏影以及方才风情万种地依偎在皇帝怀中的湮妃自己的妹妹湮若水。
　　抽泣的声音来自湮若水，她拉着慕喏影的衣袖泣着：“你不许走！”
　　慕喏影身形未动，嗓音颇为低沉：“娘娘勿要动怒，当心动了胎气伤到皇嗣。”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湮若水的声音略高，“他是天子，我又怎能违抗？”
　　“娘娘定是今日酒筵饮酒过甚，有些醉了。”
　　“你……”湮若水一把将慕喏影抱住，“喏影，你不可以离开我。”
　　“哎……”慕喏影低声叹息，回转身来轻轻将湮若水拉开，语带无奈，“水儿，如今万事已如此，你不要再任性了，好好伺候陛下，隆恩之下你自富贵一生。”
　　“那你呢。”
　　“我依旧是我，虹朝之臣慕喏影。”
　　“我不要。”湮若水重新将慕喏影抱紧，哭声渐高，“当初不是说好的，你会一直一直喜欢我，你想想，清凉寺还有你为我种下的梨树，我们尚未尝到雪梨滋味，你的府中还有只属于我们的落水楼，我们的誓言，你都忘了吗！你本可以自由出入宫门，我们可以向往常一样见面的呀。你为何要躲开我请旨做什么钦差！”
　　慕喏影身体一僵，却没有再次推开若水，他垂首低叹：“雪梨，落水楼皆已逝去，每日进宫望着你与皇上恩爱有加，刚开始心痛过，但陛下确是疼惜你的，你也能在此处找到你要的。而我，不会再介怀，我请旨也并非你所想的，而是真正想去体察民情。水儿，你今日之举……实在有失规矩。”
　　“你喜欢上湮胧月了？”湮若水颤声问着，全不似平日娇弱。
　　“她是一个完全与你不同的女子。”慕喏影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却还未曾真正认识。”
　　“你当然没有真正认识她！”湮若水愤然，“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连亲生爹娘都不曾在乎！还有，当初我让你娶她时，你已经说过与她成婚不过只是为了我的请求，你是不会爱上她的，你会帮我报复湮家，你不可以反悔！”
　　慕喏影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推开湮若水没有迟疑地离开。
　　胧月望着低泣的湮若水，难得地呈现出思索神色，半响方离开原路返回到宴席，慕喏影已坐在原位正与前来敬酒的官员谈笑。胧月待那人离开后才走回座位，慕喏影打量她一番，为她拂去衣衫上的落英：“去宫中游览了？”
　　“恩，景色独好。”胧月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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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筵散去，已是深夜，两人弃车徒步往回走。暮色浓重，星斗不现，慕喏影轻牵起胧月的手，却听得胧月一笑：“我能看清路。”
　　慕喏影转头回应：“莫非只有引路才能牵我自家夫人的手？”
　　“呃……”胧月扬眉，只弯曲手指回握住慕喏影。于是慕喏影脸上出现满意的神色。
　　沉默了一阵，胧月开口：“何时离开呢？”
　　“三日后，皇上明日会降旨，给我休假三日。”慕喏影笑笑，“正好可以陪你玩玩。”
　　“好啊，我都还没想到府中竟还有我没玩过的落……”胧月忽意识到露了嘴，只得吐吐舌头停住，看着慕喏影似笑非笑的神色，颇有些哂然，“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谁让你们也不好好找个屋子啊，真是不小心。”
　　“是她忽说身体不适，我才去的。”慕喏影似有些默然，“习惯使然。”
　　“习惯？”胧月歪头。
　　“那年我十八岁。”慕喏影缓缓开始述说，“我与清凉寺无尘大师识得，常去寺中切磋棋艺，一日无意听闻湮家三小姐前来上香，她自十三便被称为天下第一美女，我年少心性自然好奇，便跑了去，躲起来偷看。她却体弱的紧，竟然中暑昏倒了，当时她身边没有家人，我心急之下便将她带到了寺中我独居的小院，于是……”
　　“于是郎情妾意，顿生情愫。”胧月伸出手指在空中点着，“那为何后来没在一起呢？”
　　“天子盛情又怎会有人胆敢拒绝的呢。”慕喏影露出一丝苦笑，“再者她所要的也并非我之能可以满足的，当下的确也是伤怀过的。那一天她求我娶你，我也便娶了。”
　　“如此看来你倒是对若水用情至深。为何如今却……”
　　“倦了，在宫中防范眼线相会并不是我想要的感情。”慕喏影垂眸自嘲，忽看向胧月，“你今日也听到了我们所言，你……”
　　“哦。”胧月摸摸鼻子，“其实我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啦，我每年也会记得给家人带礼物，只是记性不太好罢了。只是很偶尔很偶尔会忘了他们。”
　　“那么水儿说要报复湮家之事呢？”慕喏影问，“就算毁了湮家也无谓？”
　　“毁了湮家？”胧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湮家除了有点钱财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好毁的了。就算是没了钱，我想爹和哥哥他们也并非不能存活吧。”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呀。”慕喏影笑起来。
　　两人走着，忽胧月身上落下一物，慕喏影捡起，原是一个荷包：“你丢东西了。”
　　“哦，劳烦你啦。”胧月却没有接过，轻轻蹙起好看的眉，“这个带着也麻烦，都丢了好几次，小茜都开始怨我了。”
　　“这是小茜绣的？”慕喏影翻看着精致的荷包，绣纹华美细致，一看就知绣者花费了很大心血。
　　“不是，是我娘。”胧月摇头，“我是说生我的那个娘，据说是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既捡到了就送你吧。”
　　“此乃你母亲之物，你怎都不好生保管呢？”慕喏影皱眉。
　　胧月一副愁苦模样：“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这个还是爹硬要我带着的。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些玩意儿，又麻烦又装不下什么东西，哎。”
　　慕喏影望着她双眼漆黑，方意识到自认识她以来，她的眸子似乎始终都是如此淡定，从未有过任何改变。心中苦笑着，她当真是如此，若要在她心中留下痕迹，应该十分困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