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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宫城高耸,遥遥望去,有无尽的皇家气派与威仪。此刻日头高悬,照耀在皇宫屋脊上,是一片明晃晃的金色。
      距离出府有一段时间了。周让一直沉默不语,使得元之有些受不了马车里沉闷的气氛。
      她于是掀开马车的帘布,远远地望了一眼宫城。他们正穿行于热闹的街市之中,由于京城的达官贵人颇多,故此行人亦不畏惧,反而好奇地朝马车望去。
      马车颠簸,摇摇晃晃之中,一个身影掠过元之眼前。
      不是那个欠她钱小乞丐又是谁!
      她当即就叫起来:“哎!你还欠我的钱呢!别想着赖账!”
      正蹲在路边百无聊赖的小乞丐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叫嚷,好像还冲他而来。待他定睛一看,马车已经从他身边跑过。
      他见惯了各种场面,因此并不惊慌。反而大声朝马车奔去的地方得意叫嚣:“你都当上将军夫人了!这点小钱不足挂齿!”
      一时间,惹得百姓们纷纷回头看去,却只剩路上的一路飞尘和两道车轴印。
      周让很不喜欢在大街上如此讲话,一方面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另一方面,这种谈话,一般谈不出结果,多半只是发泄情绪。
      所以,当元之愤愤然地把头从车窗外收回来的时候,面对的便是周让一张不大愉快的脸。
      尽管如此,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客气地问了句:“他欠你钱吗?”
      元之讨债没有成功,正在气头上,也就不客气地说:“你刚刚不是听到了吗?还问做甚”
      成功地把他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周让才不会跟她吵架。他要元之主动道歉,还要心平气和的那种。
      涵养很好的周大人便说:“多少钱也不能当街吵架。何况他能欠你多少钱?”
      卖包子是小本经营,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和面、烧火,一文钱一文钱的挣,有时头疼脑热的还出不了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亏本。
      当官的自然不能体会到其中辛苦,还用这般语气说话。元之皱着眉头看着他,脸色便更加不好看。
      周让一看她的脸色,心中火气也上来了。早上就闹脾气,现在也闹脾气,这是为哪般?左不过一锭银子的事,如此急赤白脸,真是不值得。
      元之冲他叫道:“周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却问,他能欠我多少钱?可不可笑。彷佛欠得少了就不用还了一般,我好心赊账给他,已经是宽宏大量。凭什么受这份闲气!”
      周让伸手便要掏口袋,边掏边说:“我替他还了行不行?你这样很像泼妇你知不知道。”
      周让的话说得重了一些,往日里军营中,偶有人打架私斗,他向来都是按规矩惩戒,极少真正发怒。所以周让身上属于武将的彪悍与血性都是只有敌人才能看到的,平日里甚至像文官一般彬彬有礼。
      如今元之的吵闹让他的修养毁了一半。但立刻反应过来,认为自己这样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加深矛盾。
      就和元之刚刚一样。
      他把那锭银子放在元之手边,说:“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实在对不住。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生气,钱我帮他还了,你消消气。”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一个是卖包子的孤女,元之意识到了这两个身份的差距,他们俩差的不止是那十年,还有这差距背后深深的隔阂。
      她当然知道这锭银子只是权宜之计,不能太驳他的面子,只好把它握在掌心。
      周让看她收了,便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再次确认了元之是个实打实的嗜财如命。没曾想元之问:“府里每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周让只是刚刚回京,并不知道确切的数字,只好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
      “那就当我提前预支了这个月的月钱,剩下的慢慢给,总之这钱怎么都要讨到。”
      元之想,说不定周府的月钱还不如自己每个月赚的多,无论如何也保全自己的营生,钱全靠别人给,实在令她不放心。
      说这话时,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宫城门口。只听小黄门尖着嗓子叫道:“楚端侯到——”
      周让正准备起身,元之比他快一步,挡在他身前,转过头说:“周让,等你到地下之后,估计就能见到一个不爱财的我了。”
      “期待吗?”元之歪着头似笑非笑,用手撩一撩脑后的头发。把布帘掀开后,就迅速地跳下了马车。
      皇宫大内,规矩森严。皇帝与皇后一看周让携家眷前来,虽然周让的家眷只是一介平民,仍是和和气气地赐坐。
      周让与元之也并不推辞,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细细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皇帝皇后听说了周让自己选的夫人是一个卖包子的,却也不曾说颇有内涵的弦外之音,让他们为难。
      反而皇后还很好奇地问:“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短短几日便定了终生,想必之前应该就有过一段奇缘。”
      周让便大大方方的说:“元之幼时便是我家仆役,负责臣所居庭院的洒扫,是个十分勤快的姑娘。”
      是啊,每天活也不好好干,天天就晓得躲懒,哦对,还有和他斗嘴。周让腹诽。
      元之僵硬地缓缓转头看向他。不会那个时候他就暗恋她吧……
      元之忍不住回想起过去,那个时候的她,实在有那么一丝丝顽劣……
      “说来惭愧,便是从那个时候,臣心中已经有了她……幼时懵懂无知,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了。”周让眼含深情。
      是被迫无奈娶她的,周让想。也不对,这亲事不是他自己要招的吗
      正当皇帝皇后沉浸在周让的深情款款之中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大殿。
      在那一瞬间,元之分明看见周让眼中的虚伪的深情冷淡了下去,被闪电照出本来的面目。
      不会吧?假话说多了,难不成真有五雷轰顶之灾周让心说不妙,却不动声色扭过头。
      紧接着便是轰轰的响雷震彻了所有人的耳朵。大殿里的顿时暗了下来,皇后耳语了身旁的女官几句,她便命人点上了许多蜡烛。
      “父皇!我好怕!”不知何时,从后间突然跑出来一个妙龄女子,正伏在皇帝膝前撒娇。纵是这摇摇烛影看不清身姿,可当今还能有谁可以这样撒娇,此人必定是昭华公主了。
      宫城甚大,从公主所居的宫殿到前殿,定是需要些时间。刚一打雷公主就立刻跑出来,恐怕公主之前就躲在皇帝皇后身后,偷听他们说话。
      皇帝慈爱地摸着昭华的头,说:“刚刚都听到了吧,周将军有心上人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找个人嫁了。”说到最后,佯装气恼,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昭华撅起嘴,满心不高兴地看着底下恭敬顺从的两个人。
      她可看清楚了,刚刚他俩不仅转头是同时的,连神色也相差无几。于是昭华又是气恼又是酸涩。
      昭华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说出心里话。本来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成熟稳重的方成易,后来又渐渐喜欢上他身边青春活泼的周让。
      这不禁让她陷入苦恼,喜欢上了两个男人,全天下不会只有我才会面对这样困境吧。
      后来方成易牺牲,她既伤心也庆幸。本来还想把他们俩一个招做驸马,另一个招为侧驸马。当然了,聪明如昭华,侧驸马这个称呼是她想出来的。
      说回正题,她如今不再面对选择难题,还想着让母后撮合他们俩呢。却发现周让身旁早已有了佳人。
      “你叫什么名字?”昭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元之。
      “回公主的话,妾身元之。”元之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公主娇纵非常,万万不能惹她不愉快。
      “本公主听你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吧?”公主随意问起。
      短短几个字竟能听出口音,公主的耳朵也太好使了吧。元之惊愕。的确,她的养父母本是沙州人,并不是京城人,自然也把乡音传给了她。
      她居京城多年,官话自以为已经十分熟练。但偶尔也会有发音不标准的时候,只是一般人是听不出的。公主不愧是公主,一下子就把她打回原形。
      “那你是哪儿人灵州甘州还是沙州?”公主用愈加地道的官话状似好奇地追问,问的还都是些边陲小城。
      殿外雨势滂沱,从空中坠落的雨珠汇成雨流,顺着琉璃瓦重重地砸向地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混合着公主的声音,朝元之扑来。
      密不透风的雨帘,驱散夏日了独有暑气,凉意顺着元之的脚底,一丝一丝爬上了她的背脊。
      周让却听不下去了,看着元之单薄的背脊,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难过和愧疚。她的养父母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生下了她。只因是外乡人,说不定连异样口音都要被人说三道四。
      年幼的元之该如何在京城这个对外乡人如此排斥的地方生活即使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被人嘲笑出身?
      正当周让准备出声时,皇帝却严肃地教育她:“昭华!你怎么跟楚端侯夫人说话的人家一家一心保卫我大陈平安,若无他们,哪来你今日的颐指气使?”
      元之忽然感觉自己的背被人扶住了,看向周让,发现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
      元之心头一暖。刚刚她跪于柔软的地毯之上,冷汗倏下,身形不稳,是周让这只手让她勉力维持。
      皇帝训完了昭华,便看向他们俩。周让及时抽回了自己的手,依然镇定自若地避元之不见,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雨势渐小,可乌云却未散,仍然阴沉沉地压向地面。雨珠稀稀落落地下,风也有一阵没一阵的刮。
      这天气倒也凉爽。元之心想。
      她便把头悄悄探出去马车外,路边早已没人摆摊。没了热闹,元之顿觉索然无味,又悻悻地把头收了回来。
      皇帝正色训斥昭华之后,不顾昭华的闹腾。此刻周让向皇上言明大婚在即,迁府邸要费好一番功夫,皇上一向宽容,就应允了他的要求。又仔细询问了初九的婚礼,待周让一本正经的胡扯一番后摆摆手,示意他们俩可以回去了。
      他们二人这才退下。
      周让是面对元之坐的,四目相对很是尴尬。周让也知氛围诡异,便撇开头,白皙脖颈上一道血色的疤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不知他看向什么地方,还是静静思考。
      还是元之打破了沉默,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让的脸色,欲言又止,然后期期艾艾地说:“你……脖子上的……”
      发现周让转头,元之指了指脖子:“你脖子没事儿吧?”这时,元之索性说起了她不太标准的官话,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自我剖白。
      不得不说,周让微微一笑的确使人如沐春风。他平日里也不算很严肃,可是军人独有的气质还是叫人看了有些不敢靠近。
      元之却见过周让懒洋洋的样子,目光狡黠的样子,还有眼神肃杀的样子。那些都在存储在回忆的画面,如今又现。
      如今,他这一笑,恍惚回到十年前,回到他还是那个肆意骄傲的小少爷的时候。元之不知为何低下头,也笑了。他们像这样相对无言只剩微笑似乎已经是很少见的事了。
      马车碾开路上积水,发出碌碌声响。伴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以及雨后清新的微风,这真是个让人微笑的时节呢。
      周让说:“小伤,不碍事。”他大手一挥,叫她放心。他甚至有些得意地想,其实这官话还是挺标准的,可能还是是跟他学的,哪有老师嫌弃学生的道理呢?
      可是无意间扯痛了伤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把冰凉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刻。
      周让觉得这阵刺痛简直是提醒他不要忘了这口子是是谁给他开的,为何开的。有些暂时被压制住的情绪一瞬间上涌,刚刚的轻松愉快骤然间烟消云散。
      笑容忽然变了味的瞬间,大概只是眼神里突然多了些东西。
      气氛陡变。飞快地瞥一眼后,他的笑容慢慢凝固,元之敏感地察觉到异样,垂下了眼睑。
      周让敛了那笑,看了眼外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帘布透露出天气仍然灰暗。这雨,怕是要下到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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