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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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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亮,照进屋内,半室月华,半室晦暗。那月光透过帷帐,变得柔和了许多。照得元之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以及,手腕上的麻绳。
行伍之人,往往有旁人不及的技能,比如打结。这结极难解开,若无特殊技巧,只会越挣越紧,反而耗尽体力。
周让在暗处一直盯着元之,忽然问身旁的凌沙:“你说,她要是练好了武功,会不会打败我”
凌沙暗暗白了一眼,反问:“你盯着人家这么久,就只想到了这个”
“也不全是,我觉得她既然有勇气再来我们周府,定不会毫无准备。而且,我当时吩咐门口的乞丐帮我物色个夫人,就是想以后利用这股力量。”
“当我媳妇这种好事,他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呢?你说是吧?”周让捅捅凌沙。
凌沙扯扯嘴角,没有说话。心说,还我觉得,主子你的谨慎到哪里了
“那你想到了什么?”见凌沙沉默,周让也问。
“很严重的事。”凌沙卖了个关子。
“你说呗。”周让不依不饶。
“我担心,到时候如果元之找到了大哥,会不会背着你见皇上,然后告你欺君……以她的本事,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不是难事。那到时候你怎么办?”凌沙越说越害怕,简直想逼着周让和她悔婚。
黑暗中,周让叹了口气,他用那种无奈又自恋的语气慢慢说:“看来我选择还是正确的。”
凌沙一怔。此时,月至中天,愈发清亮,万籁俱寂,只余一室平稳的呼吸。
只听他继续说:“连元之都没有问这种蠢问题,你居然能问出,可叹可叹。”
凌沙心虚地低下头。等待周让的解答。
“其实我之前,早就准备好元之可能怀疑的问题了。没想到问的人反而是你!”周让显得痛心不已。
“我问你一个问题,元之认不认识我大哥。”
“应该不认识。”凌沙思考片刻,给出答案。
“那谁我大哥还不是只凭我一张嘴。她如此多疑,怎能信我”
“可是主子不是把家产都给她了吗?”凌沙急急追问。
“我那点家产算什么?或许她的野心不仅于此,而是……”周让没有再说下去了。
“我哥常年征战沙场,连家都没怎么回。除过军中将士,京中高官,平民百姓有哪个见过他”
“她如果要真这么干,这不是拉我下水了,而且——自寻死路。”黑暗中,周让的眸子映着皎皎月光,带着莫名狠厉。
周让阴沉沉的目光下移。“这些……全都是我的。”元之说了句梦话,在周让的注视下翻了个身,睡容隐入黑夜,接着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周让敲了敲元之的房门,听到她的回答后,抬脚进去。
周让看着地上的绳子,暗暗心惊,却故作轻松地揶揄道:“你现在还想不想杀我啊?”
元之刚起床没多久,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大人智勇双全,小女子甘拜下风。昨日那都是误会啊误会。”
周让只觉得好笑,丢下一句,过来吃早饭就出了门。
看着地上的绳子,元之不禁思索:这绳结系发可是我想了好久才解开的,他怎么不惊讶。
元之知道,这绳结虽说是试探,却也需要真本事,这可是绞尽脑汁之后才解开的呢。
饭桌上只有元之和周让两人。昨日府里早已传开了,府里多了个新夫人,不知深浅,所以大家都恭恭敬敬,万不敢造次。
“这是小五,以后就是你的丫鬟了。”动筷之前,周让随意指了一个丫鬟给元之。
那个叫小五的丫鬟怯怯地走来,一直低着头,声音小得如蚊蚋:“见过夫人。”
府里早就传扬开了,新夫人力大无穷,十分凶悍,甚至还能抱得动少主,是个实打实的母老虎。小五暗暗叫苦,却不敢推辞。
元之本不想多事,可是这叫……小五,实在戳中了元之的心事。
元之和颜悦色地说:“小……五啊,你姓什么?”
小五吓得一激灵,头更低了,说:“奴婢姓杨……”
元之扶额,这是什么事儿啊。这丫头居然和那个买炊饼的杨五同名同姓。
“小五啊,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小五一听这话,立刻跪倒,瑟瑟发抖:“夫人不要啊,这名字是奴婢的娘给奴婢取的……”
此时周让不大高兴了,一大清早的,吃个饭还不得安生。
他立刻制止元之:“大清早的你干嘛?”
元之急了:“你知不知道当时那个刘媒婆就是杨五请来说媒的!”
下人们一见这架势,全部整齐地跪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周让也不开心起来,说不上来,他相信自己是因为元之这种嚣张跋扈的态度。他清咳一声,皱着眉头说:“吃饭!”
元之只好憋下闲气拿起勺子,不情不愿地喝起粥。
众仆心想,果然大人还是能治住这个母老虎的。一时间纷纷在心里给周让加油。
元之风卷残云地喝下大半碗粥,刚想开口,却被周让抢先一步。
“食不言,寝不语。”
众仆心道,主子这么快就重振夫纲了!实在可喜可贺。
其实周让原是有话要说,但是这个氛围也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好默默憋下。
昨晚给皇上紧急上疏一封,会于晌午之前进宫一趟,当然是和元之一起。皇上皇后十分关心他的婚姻,如今找了个包子铺老板,实在是要进宫说明缘由。
可眼下这个情况……着实有些说不出口。周让端起碗,在碗沿边偷偷看一眼元之,继续喝粥。
眼瞧着元之就要吃完走人,周让急忙叫住她,却没成想咬到了舌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撇过头暗暗吸气。
众仆见状,疑惑道,难道主子还是惧内不成?要不然也不会害怕到抽噎了。
当然了,周让不会知道自己被下人们误会至此。他一心叫住元之,急匆匆地追去。
小五虽然害怕,这一见面就和她如此不对付,以后可怎么办?但仍然不得不听话地跟紧元之。
周让小跑了一段路,看见了元之的背影后反而迅速平静下来。只听他矫揉造作地咳一声,微微转过脸去,颇为骄矜地对小五道:“喊一下你主子。”
小五不敢不从命,只好道:“主子找夫人。”
元之本来憋了一肚子气,并不想理会。可是在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决定回头。
“相公,什么事啊?”元之微笑。
周让先是随意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才缓缓道:“你先回房打扮打扮,等下我们进宫。”不等元之反应,拂袖而去。
早晨的街市倒是十分热闹,各色各样的玩意儿眼花缭乱,一声接着一声的吆喝此起彼伏。可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却无心感受这份喧闹,他们正为一天的生计奔波。
王阿复在周府门口已经讨了十几年饭了,一开始被仆役驱逐,后来老周将军看他颇为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阿复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在他逐渐打入京城乞丐这个小团体时,有时也为周府帮一些“小忙”。
那日王阿复知道周让让他帮忙物色媳妇的时候,不敢耽误时间,急忙告知了乞丐头儿。他们俩的想法都差不多,给银子办事儿,天经地义。
偏偏周让没有给钱,可人家的身份在这儿,又不敢怎样。头儿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他没给钱,那就拖着好了。脸面上是万万不可撕破的。
得到指示后,王阿复点点头后就接着赶最后一趟工。
只见天边轻霞曼舞,王阿复满意地摸摸口袋里管家给的一锭银子,决心帮周让这个忙。
哎,谁让他跟元之有缘呢,真是没办法。
午间日头毒辣,王阿复挤着眼睛蹲坐在周府门口。天气实在太炎热了,王阿复一句话都不想讲,只愿躲在狭窄的阴凉里。
道路上也没什么人,小摊小贩早就回家躲阴凉了,到傍晚时分再次出摊。那时人多,天气也凉爽。
远处却远远地看见有人走来,王阿复动也懒得动,仍是懒懒散散的。
可是那人径直往周府走来,王阿复并不在意。当听到那人模模糊糊的说“那日的告示”时,王阿复忍不住笑了。
那告示是假的啊,还真有傻子来当这个护院。王阿复托着腮,昏昏欲睡。不是有元之这个“护院”了吗?
这人不是住在城郊,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是不对啊……周让招了一个护院夫人的事早已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人如此关心此事,不会不知吧?
王阿复想到这儿,一个激灵睡意便消了大半。此时,乌云悄然而至,已无阳光,一阵裹挟着尘土的热风吹来。
远远惊雷闷响,王阿复四下望望,那人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