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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薰 ...

  •   我竭力平静纹丝不动,只微微颔首:“冉公子,好巧。上次落水后,还未来得及向你亲自致谢。”他不接话茬:“想来郡主身体已无碍,在此地立了半晌都不觉累。”我见他依旧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有些不悦:“此前还担心冉公子会因救我染上风寒,想来竟是我多心,冉公子悄无声息匿于此处与我一同听了回墙角,可见与我无异。这听墙角的美名我是万万不敢独据的。”他挑眉:“不敢同郡主相较,毕竟郡主一颦一笑皆一板一眼,分毫不差,竟似排演过一般,叫我如此实属费力些。”
      想起那日我落水,内监们在岸边救之不及,他将我救起时,也是这么挑着眉在我耳畔嘲讽说:“郡主这样轻,倒像个木偶人。”我当时紊乱,未来得及反驳。现下我直直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冉宜年!你总这么阴阳怪气的作甚?!”
      我猛地仰起脸似乎吓了他一跳,但见我生气,他好像很高兴,竟笑出声:“这才对嘛,帝都姑娘,就数你老气横秋。”我微怔,近旁海棠在他周身布下层层微颤的叠影,风起时,花瓣便簌簌地落了我满肩,我气恼的拂去,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转身就走。
      刚走到外院,就见齐昶带着两个女子和一众宫人遥遥过来,待近时才看清其中一个是步冬。一番礼后,步冬忙过来扶我:“郡主去哪里了,让奴婢好找!”“荼蘼不想,公子竟是在这里。”另一自唤荼蘼的女子则走去了冉宜年跟前,齐昶的视线越过我停在冉宜年身上。冉宜年从身后走来,徐徐作揖:“见过三殿下。”“原来是冉相的公子,听闻不久前父皇还欲提拔你做皇卫都领?”冉宜年笑笑:“是,承蒙陛下错爱。”“素闻帝都冉宜年年少有为,如今看来传言非虚啊。”齐昶亦和煦一笑,又问我“怎的你们会在此说话?”我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冉宜年,沉稳开口:“席间沉闷,出来透气时看见冉公子,因想着去年落水之事,便特地跟来答谢。”如此一说,尽将方才的麻烦摘去。冉宜年则低低笑着说:“方才着实与郡主…相谈甚欢。”我生怕他多话,即刻笑道:“确实如此。”
      一时有内监来宣,午时三刻,是回宫的时辰。谢将军与妻女及一众世子贵女们将我们送至门口,宫中轿辇已然陈列等候。齐昶在众人前走向第一辆轿辇,却不急着坐入,而是转身寻我,众人见他转身,忙低头避讳,他当着众人:“懿宁,上来吧。”齐融允却道:“皇兄,此番我与懿宁共乘吧,我们有话说呢。”不由分说便要拉我上轿。这一举动惹得仪仗中的宫铃一阵微响,引一众内侍暗声惊呼:“公主当心些,莫摔了郡主!”
      方上轿,她便凑在我耳边:“来了不曾?”我颇有些好笑:“方才步冬告诉我,瞥见郑公子的小厮在外院。”一听这话,齐融允忙掀起轿帘一角往外瞧,半晌又懊恼地说:“宫里乌泱泱的人围着呢,瞧也瞧不见!”我便也帮她瞧,只见谢将军和一众人皆敛声肃容,垂手而立。无奈宫人颇多,想在人群中找到郑通实属不易。我只得劝慰:“想来今日是见不着了。下次宫宴或可。”正欲放下轿帘,却对上了冉宜年的眼睛,他并未低头,因而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似乎发觉了我,又似乎没有,只依然挂着标志性的似有若无的微笑。
      宫中日子与我而言,大多如一方死水,平静单调。除非有时帝后召见,无事时我便更觉长日漫漫。发呆时我总会想起冉宜年的话:“一颦一笑皆似排演”“老气横秋”……我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回想某人说话时,那人说话时的神态动作皆会再次想起。于是我又会时常想起说着话时的冉宜年,深思熟虑又漫不经心。
      八岁上我就认识冉宜年,那时我还未被封为郡主,冉相国只是副相,冉宜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圣上素不对朝政上心,一心醉于诗画,时长宣擅长诗画的冉副相入宫讨论。有一回冉宜年随父入宫,我也在圣上身侧,当时约莫是论了一首咏荷诗,圣上十分喜欢,便让我带冉宜年去宫中瞧荷花。我带着他沿着长长的宫道,从圣晖宫走过御花园再到霜蟾台。每到一处我总忍不住点评一番。
      他似乎对霜蟾台很感兴趣:“在宫外便遥遥能看见高耸入云的霜蟾台,离近一看真是壮丽。”霜蟾台本是专供钦天监奉旨观测的宫中重地,亦是代表皇家巍峨体面的建筑。宫中人不可近旁更不必想攀爬,可圣上不知为何,却独许我可以上去玩耍。是以见了霜蟾台我亦很高兴:“宫中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下午宫里寂静,御花园西南侧隐隐飘来几阵似有若无的调子,我们驻足听了一会儿,我开心极了,扭头笑道:“是南郡的歌谣!定是南郡的歌伶了!”
      那时宫中的皇子公主与我年龄相仿的不多,便是年龄相仿的如齐昶齐融允等,我亦不同他们说这些。因为宫中教引嬷嬷告诉我,他们自出生就在这里,宫中就是他们的家,哪有客人同主人说这些的道理呢。宫人们轻易不敢同我说笑,只默默观察伺候着我的日常起居。所以这些话我只有反反复复说给步冬听。而冉宜年与他们都不同,他同我一样是自外头来的,笑起来总是安安静静的,所以我很高兴同他讲这些。正如在南郡时,每每玩了回来,总要和府中人叽叽喳喳地说一大堆心中的感受。
      而冉宜年却没头没尾地问我:“南薰,你的名字何解?”“南风……”我正开口,他却自顾自笑着说了下去:“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陛下亲赐的名字,我知晓的。”——深思熟虑又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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