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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野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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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说过,福泽谕吉阁下是个很好的上司。
芥川为了找妹妹而去请求江户川乱步的帮助,在福泽阁下的授意下,乱步先生同意帮忙找芥川银的下落,只要芥川能让所有的社员在卡片上盖上同意的印章。
我才发现,芥川龙之介居然是个重度妹控。要是让他知道另一个世界他的妹妹成为了黑手党的十人长,大概会十分愤怒吧。
不过福泽阁下居然能想到这种方法帮助社员融入集体,真是挺厉害的。
谷崎润一郎按印章按得十分痛快,而其他的社员或多或少提了一些要求,比如宫泽贤治让芥川帮忙种田,国木田则是很有他自己的风格地让芥川做到守规矩,织田让芥川帮忙带孩子。
这个方法挺有效的,至少芥川肉眼可见地有生气起来。如果说织田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处在恶的一边,现在已经一只脚买入光明了。
直到芥川把卡片递到了我的面前。
“居然有我的地方啊。”
我对于卡片上第七个空位表示惊讶,国木田正好路过,十分不爽地吼了一句:“当然有你的地方!你好歹也是社员吧,帮忙管教一下新人啊!”
“这样啊,”我摊了摊手,“上一个章是织田盖的啊,真是辛苦了。”
好歹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待了几周,我对于织田作之助的脾气摸得也差不多了。以这个男人的性子,八成会拜托芥川去看孩子吧,那几个他收养的闹腾的小孩。
芥川的脸色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太好。
我坏心眼地想要逗逗他:“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好要你做什么呢。”
“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事!”芥川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他可能甚至没意识到他眼中藏着多少期待,“只要在下能完成的事都可以!所以,我流小姐,请你……”
突然有一点罪恶感。
只是因为环境不同,港口Mafia的祸犬和武侦的白犬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差别。要是那个芥川的话,大概会用罗生门按着别人强制他人盖章吧。
我在芥川惊讶的目光中直接把章敲了上去:“那就这样吧,如果以后我提出要求,芥川不可以拒绝哦。”
“这可真不像你会做的事。”江户川乱步在旁边说。
我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人总是会变的,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的头脑不下于太宰治,这是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实。
只不过太宰治的头脑是玩弄人心的头脑,他只会恶劣地借助他人之口诉说自己的目的,而武侦这位大侦探,就要善良甚多了。
我到武装侦探社的第一天,这位敏锐的侦探围着我转了半个小时,直到他实在没发现不对在哪里才离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太宰治那样有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奇遇,这位侦探想不出他从前的伙伴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也很正常。
但是相对的,他对我的警惕提高了很多。
芥川只差与谢野医生一个人的印章了,为了想到对策,他决定一个人下去喝一杯咖啡。然而就在我们都在侦探社工作的时候,一楼的咖啡厅里,芥川和中岛敦进行了激战。
最先发现受伤昏迷的芥川的人是国木田,我到场的时候,血迹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我向店主道谢后得知了事情的全貌,原来太宰治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收网了。
从黑手党那里送来的信封里,写着对芥川银的处决通知。社员开会的时候,我在织田作之助弄到的秘密录像里听见了太宰治的声音。
芥川不出意外地暴怒起来,他想要像四年半前算计了他的黑衣男人——太宰治,寻仇。
谷崎润一郎想要拦住他,然而暴起的罗生门并不讲道理,我的影子格挡住芥川袭向谷崎的衣带,下一刻,芥川龙之介像是想到了什么,罗生门疯狂地向我扑了过来。
“在下记得!你有一天早上说过的吧?那个黑衣男人的名字!”
黑影在空中织成网,拦住了罗生门的一击。
他愤怒的声音在室内回响:“那个男人!太宰治在哪!”
和芥川龙之介相比,我冷静地像一个局外人。就算打不过中原中也,我还不至于连没完全成长的芥川也打不过。我冲着国木田点了点头示意他我没事,扭头问谷崎:“织田去哪了?”
“好像是出去了,说是找人有事。”
我点了点头,伸手挥开罗生门的全部攻击。织田作之助一直对芥川挺上心,在听闻了芥川遭到袭击以后,他铁定是出去解决芥川的事了。
那个由我一个月前秘密安装在织田身上的定位器,此时显示的位置是一家我很熟悉的酒吧。
没有再理会芥川,我从窗户一跃而下。
那是暗巷里的某间破旧酒吧,我之所以知道它,是因为曾经有三个人在那里把酒言欢。然而风暴来袭的时候,一个人长眠了,一个人叛逃了,被背叛留下的最后一个人,讽刺的却是最先背叛的人。
在这个世界,没有港口Mafia的干部太宰治,没有三重间谍坂口安吾,也没有一直当着底层黑手党的织田作之助,他们没有在这里相聚。
我在街角,先等到的却是太宰治。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他看上去甚至有一点落魄。
太宰治看到了我,朝我露出了一个有些悲哀而温柔的微笑。他说:“看来你有好好履行协议啊。”
“我毕竟是个有信用的人。”我淡淡回到,“你见到织田了。”
他的表情一瞬间看上去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可以想象,他藏在绷带后面的另一只眼睛大概也是如此。
“是啊,我见到了织田作,我还跟他聊了会天。”他的话语与喘息般的吐息一同消失在空气中,“我甚至跟他说了再见。”
我叹了口气:“你不该这么见他的。”
织田作之助为了后辈而来,他与太宰治的见面是一场计算和斗争,就算太宰治念及那份遥远的友情,织田可不会对敌方的首领报以善意。
回忆有的时候是很轻的。可是它太轻了,一旦遭到任何意料以外的震荡,他都会像漫天飞舞的尘埃那样,无孔不入,在每一次呼吸中提醒你它的存在。
“我跟他说了硬豆腐,跟他聊了他新写的小说,还告诉他我成功拆了哑弹。”
“可是太宰治,他是不会附和你的。他不认识你,在他眼里,你只是敌方的首领而已。”
我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和太宰治一同看向他的身后,织田作之助正举着枪对着太宰治:“离她远一点,黑手党的首领。”
织田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街道上回响,那一刻,我甚至不敢看太宰治脸上的表情。他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说:“把枪拿开,织田作。”
他像是无法忍耐般地挪开了眼:“织田作,求你……”
“我说过,不要叫我织田作。”织田举着枪,一步一步挪到我身前,挡在了我和太宰治之间,“黑手党的首领,你——”
我从他身后按住了他的手,将他说了一半的话拦住了:“可以了,织田,我没有事。”
有的话,一出口就会变成伤人的刀子,把有心的人刮得体无完肤。
太宰治最后看了我们一眼,消失在了远方。黄昏的街道上行人沉默地来来往往,我和织田无言地看着他离开,直到暮色四合,街上的灯逐个亮起。
“走吧,得回侦探社商量怎么救芥川了。”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