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人是神医》浅浅思尔

2、第二章

　　枫眠居在城南，鸦青色的院落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中偏安一隅。
　　顾景桓下了车，又体贴地转到另一边为程衣衣开了车门，两人相携走进了园中。
　　院落很大，一进来仿佛进了世外桃源，将门外的吆喝叫卖声都甩得远远的，人不自觉就平静了下来。许是园中有一处活水的缘故，一进来变感觉凉爽了许多。
　　枫眠居是什么所在，门外人人可走，可这门内，可不是谁都能踏足的。程衣衣也是第一次跟顾景桓来这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说是饭店，却更像以前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的处所。古朴的院落寂静却不寥落，透露着岁月沉淀的安然与大气。穿过曲折的长廊，屋檐下挂着几处铜铃铛，声音悦耳，模样倒是和平常的铃铛不同，看样子有好些年头了，出现在这院子里的俱不是凡品，怕还是个古物。
　　程衣衣天生对这种古老的物事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踮起脚伸手便想去够那铜铃，不料中途便被一个大手拦下，“你也真是胆大，这是辟邪用的，就不怕招来邪祟缠身？”听出顾景桓的声音，便顺势倒在身后人的怀里，“你怎么如此老古板，哪来的什么邪祟，我可不信。”
　　“你怎知没有？”
　　“我偏知道。”
　　“你个鬼灵精。”
　　“你个老古董。”
　　一路笑骂着，便来到了一处大堂，听见他们的声音，一人便迎了上来。
　　“顾二爷，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这人眉目浅淡，跟水墨画儿似的。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长衫，看不出材质面料，却很合身，与这宅子极为相衬，仿佛就像这宅子孕化的生灵。“原来是有美人相伴，怪不得不得闲呢”。平稳温润的声调听得人极为舒适，说话也练达有礼，听他与顾景桓说话态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让人觉得惬意，不由得产生几分好感来。
　　“是有些日子了，杜老板别来无恙？”听顾景桓与他熟练的寒暄，估计也是老相识了。
　　“还不是老样子，可不比二爷潇洒。厨房新做了几样菜色，刚好你来，可得赏脸品鉴品鉴，”这人不笑时就像清晨的霜，笑起来却仿佛日出云开，好一个风光霁月的男子。
　　“说品鉴，这丫头可是一绝，嘴刁得很，闹着要喝你这枫眠居的绿豆汤呢。”
　　“这有何难，程小姐肯赏光，那是看得起枫眠居。家父在世时，最为推崇程砚秋先生，说来今日也是缘分呢。不如就去兰园，那儿凉快又有趣儿，程小姐保证喜欢。”
　　由伙计引路到了兰园，“一路都在笑，乐什么呢？”看着程衣衣时不时偷乐，顾景桓也好奇这小姑娘又想着什么好事发笑呢。
　　“我觉得你或许是对的。”
　　“何事。”
　　“我觉得或许真的有精怪也说不定啊，就像杜老板那样的，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人看透了，你看他一眼，就会爱上他，被他留在这个宅子里，与他......”
　　“与他，与他如何？我还在呢，就想着别人了？那程小姐这算盘可要打空了，杜霜天已有妻室了。”
　　“有妻室了？这般的神仙人物，是何种女子才配的上呢，一般的女子怕是都要自惭形秽呢。”程衣衣痴迷与那些男欢女爱的话本子，里面的情感纠泪下，遇上负心汉，总是忍不住要大骂几句，看到女子为了心爱的男子憔悴落泪，也仿佛感同身受般的落下泪来。“你快与我说说，是哪家的女子，可貌美？”
　　“并不貌美。”
　　“那她必定是贤惠无比吧。”
　　“与贤惠沾不上边，打架骂娘撒泼闹事倒是精通得很。”
　　“啊，这女子......这女子也忒粗犷了些。”程衣衣惊得快说不出话来，虽说现在女子不必三从四德，可这.......也太惊人了吧。
　　“不是女子。”
　　“害，不是女子，我说嘛，哪有那样的女子。”仿佛虚惊一场，程衣衣长叹一声，抬手给自己顺气，蓦的，手一顿，“什么？不是女子？这怎么......怎么不是女子，不是女子......这......这可如何......”这下可彻底说不出话了，男子为妻，这可就触及到程小姐的知识盲区了，这话本上也不曾写过呀。
　　“谁说妻子一定要是女子了？”顾景桓含笑看着仿佛遭受了巨大惊吓的程衣衣，还是个小孩儿啊，心里什么事都装不下，什么都摆在脸上。
　　这时小二将菜一盘盘端了上来，连带上两碗刚冰镇好的绿豆汤，那盛汤的瓷碗极薄，像瓷又像玉，映衬着碗里的汤颜色更加养眼，让人胃口大增。豆绿的汤水上浮着几瓣桂花，不是桂花的时节，花瓣却保存得如此完好，仿佛刚摘下来的一般。这枫眠居的名声，也确是担得起的。
　　小二上好菜后安静地退了出去，顾景桓将一碗推到程衣衣的面前，“你要的糖水儿，尝尝。”
　　程衣衣拿起白玉汤勺，机械地一勺一勺舀着糖水往嘴里送，也品不出什么味儿了，更顾不上欣赏那精美的瓷器。
　　到底年纪小，顾景桓也怕真的吓坏了她，“杜家六代单传，祖上出了不知多少的将军宰相，家业颇丰，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到了杜霜天这一代，他爹招惹了个青楼女子，在外面又生了个儿子，据说是早夭了，也有人说被接回了杜家，后来被人贩子拐走了。杜家二老走得早，杜霜天又是个没野心的，将百年家业变现尽数捐了出去，充了军饷，只留下这老宅，开了饭馆，取作枫眠居。”
　　“都捐啦，想不到那么一个文文弱弱的人，竟然有如此魄力。”
　　“守着报国尽忠的家训长大的，自然晓得家国大义，男子相恋又如何，那便不是爱情了？”
　　“自然是爱。”
　　“所以啊，那又有何可惊有何可惧，男女相恋也有背信弃义抛弃妻子之徒，男男相恋亦能从一而终相守一声，爱与不爱，与性别何干。”
　　听了顾景桓一番开解，程衣衣深以为然，懊恼刚才自己看不透，大惊小怪失了她新式女性的体面，显得自己很没见过市面。
　　看着旁边的女孩儿用筷子一下一下戳中碗里的狮子头，顾景桓不由得发笑，女孩子真是种可爱的生物啊，程衣衣没有城府算计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人，以后一定得帮她寻个良人，护她一生一世都这般干净纯粹才好。
　　这顿饭还是吃的程衣衣心旷神怡，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嘴都装满了还不住的往里塞，旁人看了还以为顾二少虐待人家不给饭吃呢。
　　吃好了程衣衣拉着顾景桓要去找杜霜天，等见着了杜霜天程衣衣又磕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嗫嚅嚅的，终于攥着拳头大声说了出来，“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想祝福你们，一定要幸福啊，一定一定啊。”
　　明明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是到了面前又怕说错了话，这么艰难的感情，一定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吧，可能很少有人敢大声地明目张胆地给他们祝福吧，程衣衣想祝福他们，告诉他们没有错，爱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世俗的偏见和不容，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是杜霜天懂了，顾景桓也懂了。都说戏子薄情，因为他们在戏文了见惯了人心凉薄，世道不公，但是程衣衣让他们看到了，戏子也是有多情的，他们深谙人性的恶，却还向往爱情，信仰善良。
　　那一刻，顾景桓甚至想放弃了，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别再搭上一个善良的女孩儿了，别再利用她了。
　　可是，他已经踏上那条路了，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回去的路上，车上格外安静，顾景桓皱眉沉默着，程衣衣的低头思考着什么，到了梨园，两人一路无话。
　　顾景桓离开梨园，驱车径直回了顾家。
　　前年顾家搬到了这座洋楼，二楼只有两间房，一间顾景桓的，一间常年上着锁，是顾景桓过世的母亲的。他母亲生前的遗物都被顾景桓原封不动的搬到了这间屋子里，摆设布置都是生前的模样，仿佛那个温婉的女人一直都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