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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晚枫 ...

  •   第二章晚枫

      日落残阳咧咧燃烧着白描出云腾万里的高远苍穹,似若大漠雄浑,将那如雪堆积的滚烫金沙幻化做红尘中一望无垠的连天碧草,仿佛挥画了边塞燕曲般的高亢、沧桑、默然落拓的错觉。漫天衰草纷飞如针,舞尽铅华般地回旋天地,荡气回肠。轻易地繁迷了铺天盖地的火云翻滚,绮霞乱红。

      我悠然牵马漫不经心地在西边的木兰草原上沐风漫步,听那松软而肥沃的闰土被马蹄踏出边塞狼鼓般欢快清脆的“达达”节奏蕴藉着耳畔雪蓉银铃的细碎鼎鸣,徜徉洒脱地卷起幽幽艾草,回旋天地。

      这是一片不同于天下任何一处的土地,宁静、平和、广阔无际。它的豁达一如那些生活在这里的牧民,天生淳朴,远离屠戮,仿佛就算是江山哀鸣,《□□》遗唱也动摇不了它们追求自由与快乐的信仰。祖祖辈辈,追寻的信仰,与这肥美的水草一起孕育亘古不变的天苍地茫,自由驰骋……

      不急不予地走,没有目的。心,仿佛也随着这漫天飞舞的草叶慢慢平静,缓缓落地,波澜不起。四周很静,静得仿佛只听得见那自耳边呼啸私语的晚风,带着秋草的萧瑟味道,满目的血色暗黄。

      百无聊赖地伫步抬眼,极目望去,本以为依旧只看得见那一成不变,属于天空的沥血残红。却出乎意料的,一抹不同于夕阳暮色的朱焰,缭乱炫丽,霍然入眼。我惊艳地蓦然一怔,那是属于秋景瑰艳的赤色流丹,枫红似火,烈烈燃烧,烧尽大漠,烧暖人心,烧得这苍穹华宇亦染上了凤覩翔空,浴火涅槃的瑰丽妖异。

      有时我想,也许冥冥中真有所谓“注定”二字,那片枫林出现得悄无声息,以至于现在想起,我几乎不能肯定它是否真有出现过。那是关于少女时代的我,关于那片充满传奇色彩的枫林一则仿佛梦境般的故事。

      那时,我迫不及待地朝着那片烧乱了眼睛,红得魅惑的方向纵马疾驰而去,甚至不明白心中呼之欲出的兴奋惊奇到底是源自于那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属于浮华的风景,还是隐约中不可捉摸的期待。

      当真正近了那片密林,我才体会到宛若置身仙境的惊艳错觉,恍惚间,甚至分不清,这铺天盖地,湮没了乱霞的火红枫叶究竟是属于三百年前的大清国,还是那古老典雅,屹立着凡尔赛宫,浪漫而神秘的香榭丽大道。这是一片仿佛来遥远西方,浸染着罗马梦幻的枫树林,不似香山的水墨清黛,而是极尽奢侈,巴洛克式的张扬豪华。

      而这处华美的景致仿佛将我又送回到曾经那纸醉金迷,繁复匆忙的世界,说不上是怀念还是无奈的淡漠平静。后来我想,若不是那群悠然闯入林中的鹿群,我一定不会逗留在那个毕竟缺少东方神韵的地方。但事情并非如此,我没有离开,反而落了马,将其栓在身边的枫树上,取下足以困住一头狼王的猎夹,甩开那些早已与自己无关的思绪,刻意摈弃那些仿佛从未离开的繁杂,一心一意地想着来到这里的初衷。

      双目紧盯着那群休憩在枫林间的美丽生灵,它们有着一身光滑无杂的毛皮,棕白相间,斑斓如雪。生动的润瞳,凝如泉水。这样的动物是让我不忍伤害的,也许,抓一只回去养起来也不错啊,暗暗地想着,已是打定了主意。我环顾四下,想找一处能掩住猎夹的沟壑。按理说,这一马平川的草原是极少有多大起伏,但今儿,我的运气不得不说是极好的,视线落在一处似乎是很久前猎人留下,专置猎夹,莫约四人高的深阱后,本还发愁的我微微勾了一抹志在必得的明丽笑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提了夹子,怕惊了那个鹿群,我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处被掩盖在层层枫叶中的不易发现的深坑,望了望头顶密密层层,恍若天盖的如血红枫,竟有一种取苍天而代之的逼人气魄,浩渺烟波。透过那些极小的缝隙,我若有所思地望向那残阳微退的苍穹,灵光一动,计上心头。

      跪下身去,拨开绵绵层层,虽枯尤红的金灿叶子,打开猎夹用钩子吊着放入坑中,再回到马边,熟练地取下早已准好的一张本是用来捕鱼的柔铁细丝网,就算是我早有预谋吧,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箭术铁定什么都捕不着,丢人现眼不说,回京之后只怕还会被我那素来有“草原女巴图鲁”之美誉的额娘数落一辈子。于是,一开始就打算不走正道的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些所谓旁门左道的东西。哎,其实要我说: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乃一介女子,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拨开披落肩头的银铃冰发,飘然一甩,挑了个出入枫林的必经之道。弯了腰,我一边唠叨着自我安慰,一边熟练地铺开软网,再将周围的枫叶一股脑儿地全盖在上面,见缝插针地极尽掩饰,就这么停停补补,没多一会儿,一个基本算得天衣无缝的陷阱横空出世。一抹额上的些许细汗,笑的极为阴测地打量着眼前的杰作,沾沾自喜地又扫了一眼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在感叹了一番关于上帝赐予人类的聪慧后,我潇洒地一转身,走向五步开外的枫树,盈盈一跃,手脚并用地轻松攀了上去,枝影轻晃间,几片赤枫零零落下,待它们飘然坠地时,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仰躺在树丫间,望着那些密不透风的枫叶笼罩缭乱,竟似韵起了些许睡意,想来,其实也不用担心到手的猎物会自己飞走,我只要尽职尽责的守株待兔便好,索性眯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吧?眨眨眼,轻轻地瞌上有些酸涩的眸子,晚枫雨叶中,仿佛我一身的红衣似乎也与那金灿绚烂的妖魅冷焰融做绮丽迷霞,悄然渐隐……

      蒙昧间,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绮丽凌乱、像那漫天轻舞的残血红叶,没完没了地簌簌翩飞,冲天而起,如雨下坠。这是一则让我不愿沉沦的梦,红得渺茫,极尽苍白的渺茫。可是明明知道那些看不清的幻象只是再也无法追忆的往事,我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越陷越深。就在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骏马嘶鸣,冲天而起,震心裂胆般地如雷贯耳。像离弦的利箭一般,击碎那些残败的片段,“呼啦啦”地,宛若大厦倾塌,破碎一地……

      吓了一跳的我猛然翻身坐起,一个不留神,险些从这树丫上生生栽下去,索性倒是反应得快,到底是稳了身子。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我惊魂未定地朝下一望,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见树下一片狼藉,枫叶凌乱地散了一地奇诡朝华,露出一个幽深的大洞。更让我不知所措的是,在一个落于枫丛间的蓝色马鞍旁,一匹通体棕红的汗血马正不断嘶鸣着,挣扎地想要站起来,可终究是功亏一篑。这一切已经十分显而易见的昭示着一个结论:我的布的陷阱的确是得偿所愿的物尽其用,只是这落进里边儿的非鹿、非虎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想到那深阱中还张着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夹,我不禁“唰”地吓出了一身冷汗,慌不择路地跳下枫树,踉跄一退,差点摔个半死。好容易挪到阱边,我借着月光一探头,这才发现竟已是月起西墙的冷银绰落。

      完了、完了、完了,这会子祸闯大了。我一边暗想,一边望向深阱中那一身蓝缎暗锦,腰束蟒龙丹朱带子,正半跪着单手撑地的男子,到底还活着,至少在动。看到这儿,我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轰然落地。虽说他此时是背对于我,但其华贵绣品的衣着明摆着告诉我此人少说也是个贝勒之类的角色,瞧那一身的华服织缎,浸透了月华银芒似的极尽奢侈,仿佛落了碎星寒辰般地晃乱了我的眼睛。真真儿是万幸中的不幸,怎么就惹了这么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吞咽着口水,终究是要开口的,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坦白从宽吧。我眨着依旧金银缭乱的眼睛,卯着胆子生怕刺激了他似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结巴着开口:“你……你没事儿吧?”

      “好你个奴才,竟敢……!!”一个宛若皓月寒潭般雨落幽谷的磁性声音霍然扬起,沁人心脾的悠远低沉,勾魂摄魄。此时,他怒极气极地猛一转身,却在瞧见我时,愣了似的地硬生一顿,像极了正直音宏的旷古绝响戛然而止的余音绕梁。而我,亦是在对上那双璀璨若辰、聚星拢月的幽邃深眸时像是凝固了一般的懵然僵住,就这么着了魔似的目不转睛地呆呆凝望,突如其来地将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幽瞳与他琥珀般的清眸蓦然重叠,记忆的闸门仿佛也在这一刻倾洪垮塌,一张张历历在目的画面接二连三地不断掠过,往日风尘。然后,就在这片迷离如梦的浮华清辉下,望着那张神韵如丰,剑眉星目的俊逸容颜,我听见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你是小麻点儿……?”

      “丑丫头!”他详作温怒地蹙眉,却只是一瞬,仅用了一朵花开的时间,蓦然展颜,明若玄河的轻然一笑,仿佛化开了天地无极般的氤氲浩淼,繁迷人间的神采飞扬、眉目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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