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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第一章 秋猎 ...

  •   宫廷繁兮如斯浮华,履至尊兮君临天下。
      盼故人兮未变蒹葭,叹凤殿兮夙殇琵琶。
      不可得兮争乞熊鱼,懒语述兮上善若水。
      杜鹃啼兮望帝成空,龙丹逝兮看朱成碧。
      ——题记

      引 子

      【喂,你是哪家的奴才,胆子不小,也敢在这儿瞎转悠?】

      【反正不是你家的,你管得找吗?】

      〖小爷……明儿就走,这日后,怕是见不着了……〗

      〖哦……诺,这个给你,回去之后不用太想我。〗

      〖不害臊……谁会想你?!〗

      〖你呗,那还用问?〗

      【……瞧你那傻样儿,在这儿等谁呢?】

      【等你呗,还能有谁?】

      【等爷,有事儿?】

      【昨儿忘了同你说再见,这会子来给补上。】

      第一章秋猎

      ——康熙十年

      秋风飒飒,哀草连天,天地苍茫,浮云出岫。寥落华盖回溯人间,漫不经心地席卷出北方的干燥旷寂。塞雁南飞,哀鸣凄恻,是不知归途的挂念吗,又或者只是那自上古开始便沉吟至今的千年绝音,弹奏出万古江山的血雨腥风后的太平盛世,靡靡私语,徘徊不去。

      天做穹庐,地为弦。天地间,那一面面展尽风华的明黄龙旗猎猎作响,翻飞腾挪地仿佛白描了万里山河的凛冽、尊贵、莫敢逆拂。一如那君临天下的帝王,不可一世地授受万物生灵的鼎立膜拜,不动声色地轻睨着那些匍匐在他脚边的芸芸众生,口中念念有词地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任其响彻云霄,然后中规中矩地垂下他们或高贵或卑贱的头颅,三跪九叩。

      我微挑湛蓝的车帘,望向满洲八旗那条长到仿佛无穷无尽的秋猎队伍,好奇地打量他们那些陌生的脸,用一个十六岁少女的目光去看待这个对我来说如此陌生的世界是怎样的古老、沧桑、 盛世浮华。

      这里的每一辆车、每一个人、每一匹马乃至他们身后那莫明笼罩于隐晦森冷的九重宫阙都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我那另一个被深深埋藏,沉睡了十六年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时代的二十四岁却历经沧桑的灵魂,千疮百孔。永远不能忘记十六年前,当我置身于冰岛东町监狱时的绝望。那时,仿佛所有置身事外,百无聊赖的人都在为一名持有国际精算师特级证的华裔女杀人犯扼腕叹息,并呼吁谅刑时,我却毅然地带着悔恨死去。那一世,与天博弈的我无可避免地陷入穷途末路的困局,没有来世。可我不曾想到,在无边的困顿之后,上苍竟如此仁慈地让我带着那二十四年间所有记忆意外重生,不论这是否又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算计,还是一个莫名的巧合,我知道自己是心怀感激地来到这个时代,并努力快乐地活下去。至少是在此之前,一直如此……

      —————————————————————————————————————————

      “阿玛、阿玛,您就让女儿去吧!有齐雅跟着不会有事儿的。”镶黄圆顶的大帐内,我着了一身朱红滚雪,胡骑短衫,脚蹬同色马靴,冠蒙古格格们那六指苏绦镶了雪绒的银铃帽,噘着嘴,死缠烂打地扯住我那玉树临风的阿玛淡黄绣红缎蜀锦的袍子,说什么也不放手地苦苦哀求。好容易有机会出来透透气,要错过了这次,还指不定要等到哪年哪月去。再说,要就这么被圈养下去,一旦进了宫,更是与这生蓝天碧草生死两茫了,不行,说什么也得去!

      “阿玛!!”见他不搭理,我又是一阵猛摇,一边儿极尽所能,楚楚可怜地撒着娇,一边儿得空就朝旁边的一身淡蓝短骑装的齐雅递眼色:老规矩!就不信今儿出不去!

      “阿玛,出京的时候,您明明在额娘跟前应了女儿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啊!”我泪眼汪汪地瞧着那张虽年至半百亦极有韵味,轮廓深邃的俊脸,抬出“额娘”这招屡试不爽的杀手锏。而后,眼神儿一飘,扫向一脸窃笑不已的齐雅,忙不迭地无声催促:别光顾着笑,到你了。

      见我已是不慎耐烦,齐雅随即定了定神,不负众望地挺身而出,行了两步,而后盈盈一福,继续加油填醋地劝道:“爷,临行前,夫人一直叨叨,让格格打条狐狸给带回去为老夫人祝寿,敬敬孝心。今儿难得没什么风沙,爷,您就允了格格吧。”

      见我们一口一个额娘,一句一个夫人,竟是将老夫人也抬了出来,左右都是泰山压顶。阿玛终是松了口,一挥袖子拨开我,沉着脸,满是无奈地嘱咐:“瞧你们两个丫头片子,行了,多带几队人跟着,行事千万小心。别……”

      “别去东围场,回来后多同齐雅学学女红,返京前要出不了一朵花儿看你怎么同你额娘交代?”不等阿玛唠叨完,我便摇头晃脑地学着他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念念有词。逗得齐雅忍俊不禁地掩嘴一笑。原本徉做严肃的阿玛亦松了神色,敲上我的脑袋,哭笑不得地斥了句油嘴滑舌,便唤了亲卫,整着箭袖大步流星地步出帐子。

      瞧,我说阿玛不经磨吧。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笑的颇为无奈的齐雅,后脚跟着跳出帐子,冲那队卷了满天衰草飞絮的镶黄骑队象征地飘然一福,得寸进尺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高喊一声:“阿玛慢走,女儿恭送。”

      “格格,瞧把你高兴得,先披件袄子再去吧。”齐雅一把拉回吸气、提臀、正欲往外冲向自由的我,尽职尽责地叨叨,成功地惹来我的一记白眼。知道与她做普通理论是实行不通的,怎在郁闷之际。眼神一飘,立时像见了救星似的霍然一亮。只见在那片苍穹高远,碧草连天的茫茫旷野上,一骑白马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行来,那端坐其上一身雪锦蜀缎蟒盘龙绕的男子就这般御风而至。极目望去,竟似画中谪仙般的白衣若雪,潇洒飘绝。

      不动声色地窃窃一笑,转了身去,冲那正在帐子里翻箱倒柜找披风的俏丽人儿不急不予地缓缓开口:“齐雅,你今儿怕是不能与我同去了。”闻言,她诧异地直了身子,回过头来,看向刚好挡在帐帘处的我,忽闪着那双如若小鹿一般灵动明丽的水眸,甚是不解地问“格格不想去了?”哎,哪是我不想去啊,只怕是你不愿意同我去罢了。思及此,我只垂目莞尔,微一侧头,那六绦雪绒银苏也随之轻轻一晃,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轻鸣,钟鼎之音。

      晃动着手中的马鞭,我好整以暇地撇了一眼差不多快到此处的白马,只对她神秘地招招手:“你且先出来。”

      “格格,您又在卖关子了。”齐雅一贯是不会拂我的意,嘴上虽在抱怨,脚下也没歇着,三两步地走到跟前,拨开额前散落的些许碎发,轻然笑道:“说吧。”我不着痕迹地越过她的肩,朝那已经落马向这边走过来的俊逸男子悄悄一瞥,而后故作不满地瞧着她吐出五个字:“你重色轻友。”

      “啊?”一听,竟是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齐雅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只一愣。

      “装什么蒜?别以为本格格不知道,你迟早得把我甩了跟你那情哥哥双宿双飞。”

      “什、什……情……情……”可怜见的只光顾着红脸,连话都说不清了。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啊,我暗暗好笑,面子上依旧是柳眉微挑地斜着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空穴来风:“哟呵,这就忘了?不知道是谁成天‘王爷、王爷’地唤个没完没了……”话音一顿,对站定于齐雅身后,温文如玉的谦谦公子熟视无睹地接着道:“也不知道是谁天暖了怕别人热着,寒了怕别人冻着,乞巧上元,一日三餐,哪天儿不是思君情切,恨不得见的可怜模样。怎么,这会儿就不认识了?”被我这连珠代庖似的一阵细数,她自是羞怯不已,一张脸平添上了几分胭脂绯红的红晕,更显氤氲明艳。低垂眼睑,却只能语不成句地结巴着小声回嘴,失了往日的那份伶俐:“格格……你、你别胡说……”

      闻言,我只是笑,可她身后那星眉剑目、器宇轩昂的清雅男子似乎比我笑得更为炫目,淡然、眉目魅华,却亦是温柔如水地注视着眼前那正手足无措的人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黯然,没了兴致,也不想再嬉闹下去,只朝那男子盈盈一福,故意放慢语调,好整以暇地垂眉敛目,在齐雅莫名其妙地注视中,莞尔一笑:“洬澜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起吧。”他忍俊不禁地一扬手,似若幽泉潺潺的低缓声音轻易划开一抹纤尘不染的萧然雅寂,儒雅谦和地对我投来淡淡的一瞥,而后不着痕迹地转向猛然转身,恨不得落荒而逃的齐雅。

      “王……王爷……吉祥……”似如梦初醒般地急忙下拜,难得见到向来娴静淑玉的齐雅露出这般惊慌失措的窘迫神情,水眸一眨,竟是硬生被我戏弄得险些掉下泪来,强烈的负罪感瞬间冲去了心中那抹淡淡的失落,取而代之的只悔方才不该这般过火。咂咂嘴,见福全迟迟不叫起,她也就不敢逾越地福在那处,怎一个“别扭”了得。无语地丢了一记白眼给有眼无珠的老天爷,心下一叹,索性也不妨做了这个红娘。想到这儿,我一不做二不休,厚着脸皮,只当没看见福全似的伸出手,出其不意地往齐雅腰上一推,故作轻松地打趣道:“过去吧!还‘吉祥’什么呢,王爷专程来寻你,可不是为了那句泛滥成灾的‘吉祥’。”

      “格格!!”惊呼着跌进福全怀中的齐雅已是羞得不能再羞,再好的性子也经不住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娇斥着马鞭一甩,规矩也不要了,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与我拼命时,那隐着笑意的男子终于飘然地倾了身子,也不知附在齐雅耳边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瞬间,那几乎被我气得神志不清的美人儿神色一缓,像极了敛了利爪的小猫,美目含笑,羞怯不已地撇了头去。

      总算还是有良心!松了一口气,我感激不尽地冲福全甜甜一笑,不知为何,打心底确是不愿再多做停留,只扫了那对璧人一眼,径自牵过早已备于不远处的红棕色汗血马,纵身一跃,翻身而上,长策一震,耳边疾风立时如箭雨呼啸,疾而雷霆。

      “格格,您独自一人可要当心呐!”

      齐雅的声音回溯在草原旷了的苍穹下转瞬即逝地如烟消散,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听清那婉转莺啼般的清脆声音全部的字句便被飞絮乱草的天苍地茫戛然吞噬,消失殆尽。

      耳畔,凛冽狂风咆哮着席卷疾过,肆意地拂起我披散一肩的长发雪绒,狂舞乱华、无痕飒沓。我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一年前福全那句波澜不惊的话而伤神至此,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拒绝就如此介怀,直至今日。

      然而,另一个更加让我困惑的却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牵挂。纵然时间在那年凝固,纵然与他再不曾相见,可脑海中,一直有双仿佛寒星璀璨,深邃幽迷的墨眸,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年幼时的灵动聪颖一年一年地渐渐变深、变暗、变得不露声色,暗藏玄机。时至今日,那已是一双仿佛踏尽风月,揽括江山的琥珀幽瞳,凛冽清寒,波澜不惊。便正是那仿佛能轻易洞悉天地万物的眸子在我幼年的记忆中久久徘徊,萦绕不去,不时一闪而过,快得就像是这擦身而过的犀利疾风,摸不着、抓不住、白驹过隙,转瞬即失。

      为什么会喜欢福全呢?我问自己,是因为他们那双意外神似的眼瞳吗?还是因为童年时的一个偶然巧遇与倏然分离,不经意地让我回忆至今,直至挂怀,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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