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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扰 ...

  •   秋风掠过,满园落叶着地,万花枯萎,花园里的湖水逐渐变凉,闷热的夏季早已随着出使团的脚步离去,一成不变的是醇亲王府里独有的惬静。
      日复一日,我已记不清这是载沣离开北京后的第几个早晨。早膳依旧是在东厢房用的,如以往一般未减半肴,只是多了碗汤。听碧玉训示其他下人时说过的话,这是载沣出门前特意问了大夫的补汤,说是秋季天转凉,担心他不在即使我身子不适也不会有人察觉,于是便有了几日内定有补汤一碗,所幸在大清的这个身子适宜这般进补,若是换成我原本那虚不受补的身子,我想待他回来之时已无法认出我来。
      入午时以前,碧玉拿了封信回来。上面的字迹无需多看也能认出是载沣亲笔所写,这也是他远行以来的第三封信,信里提的皆是他在途中所遇的趣事,再来便是交待他如今身在何处,在那片海域上彷佛无尽头般的漂流,信的最后总附有几句嘘寒问暖这足以体现他对留京的我依旧牵挂万分。我从不曾给他回信,主要是这信压根就无法送到他身在的船只上,没地址更没有途径,不过我也没弄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把信寄回来的,可后来想想,堂堂大清的亲王又怎会无人替他跑这个腿,也许无需吭声也有一堆的人弓腰低头待在他身边捧着双手苦苦等着这份差事。
      我突发奇想若是他知道将来铁鸟飞天可大大缩短时间,不知他可会心生叹息。说到这个,我彷佛也忘了铁鸟真正面世的时间,这个年份有飞机了吗?我绞尽脑汁却也记不起来,我甚至开始产生我所知道的历史是否真的存在过的错觉。

      “格格。”

      塞崮唤了我。

      “洵镇国公在银安殿求见。”

      “赶紧让人伺候着,我马上过去。”

      我更了身衣裳以表尊敬便往银安殿去。心里多了些许忐忑,载沣人还未到德国应该不能出什么事才对,却也因此更让我无法猜测究竟是何事能让载洵亲自前来。
      我加快步伐,很快便到了银安殿。
      未进入以前我见他坐在侧座,以常服示人,只是看不见他的神情。

      “六爷。”

      我唤他六爷,而不是如塞崮一般唤他洵镇国公,这是载沣之前交待下的,说是这般更显我和醇亲王之间的关系。他信了载沣的话,认定我真的就是伯彦讷谟祜的格格,是自家人自然不会多想。
      我给他作福。
      他亦回礼。

      “六爷特意前来,可是有坏消息?”我问。

      他道:“格格不必担忧。这也不是什么坏消息。王爷启程前曾交待载洵,若有太后回京的消息务必让格格知道。”

      “皇上要回京了?”

      我一听,心中难免有些喜悦。我终于有了和皇上再见的机会。可不出一秒却也慌张的手心冒汗,心脏狂跳,震慑我的始终还是太后这个人。

      “今早,载洵接获消息,说是太后那正准备回京,初定为年底启程。”

      “好。”

      我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手,连带声音也变得颤抖。

      “格格?”

      他唤了我,我却给不出任何反应,只知道眼里看见了尽是黑乎乎的水,论我如何挣扎也无法翻过身来。

      “格格!”

      他一阵慌张,接着便是碧玉和赛崮等人也冲进了银安殿。
      待我眼前出现熟人的身影,我才知道方才竟跌坐在地上,任别人如何唤我,我也毫无反应。不停颤动的手和发白的脸色让他们被迫请来我最不喜见的大夫。我算是回过神来了,只是心里依然惶恐至极,始终只见众人唇口上下闭合却不知众人所云。
      世界彷佛没了声音。
      慌乱下我用手捂着眼睛,不过几秒便渐渐听见了碧玉唤我的声音。

      “主子!主子!”

      声音越发的大直到一切恢复正常,我垂下双手才警觉手掌尽是冷汗。

      “格格可否知道老夫是谁?”

      大夫问。
      我点点头:“知道。你是前些日子天天往府里跑的闵大夫。”
      他捏着胡子笑了笑。

      “格格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手脚冰冷对周围的声音毫无反应?”载洵问。

      大夫给他作揖道:“回爷的话,格格是突然惊慌过度所致。。。”
      载洵望了我一眼,那神情尽显疑惑。我略带心虚假意专心听取大夫劝告,但实则却是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上心的远只有载洵之后看我的神情。

      “格格切勿事事过于担忧。”

      我点点头应了大夫一声,这便是我唯一听见的话。
      待大夫离开后,载洵忽问:“格格是担心王爷身在异国吧!”
      计上心头,我顺势点了头道:“王爷在大清是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会有人大胆的想伤害他,可到了洋人那不过就形同一个使臣,若有任何不妥都将引祸上身,这些日子我一直担心的便是他在外经历的一切。八国联军尚未全数撤离,太后又忽然选在这个时候回京,蓉嘉实在担心事有变数。”
      他道:“北京若有异象,载洵定不负王爷所托带着格格离开。但眼下应该出不了岔子,格格还是放宽心吧!方才那骇人的样子万不可再发,王爷见了怕是又得心疼了。”

      “六爷说的甚是,是蓉嘉自扰了,还望六爷别见怪。”

      我作了福。
      他又道:“格格可得保重。”

      “蓉嘉知道。”

      “载洵得告辞了。格格还请留步。”

      我点点头,又做了福:“六爷好生脚下。”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也许是他身躯较为圆润的关系举手投足间便夹带着些许霸气,一步步迈出了银安殿。我差碧玉下去便待坐在殿内半晌,心里的那股恐慌得赶紧散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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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我又再次呆在书房内来回跎步。这是自载洵前来相告太后回京一事后便引出的毛病,凡到夜里皆不能安眠,若未一整夜被恶梦惊醒便是心里额外忐忑,难以平静。为了让自己能有个饱足睡眠我只能又拿出他那些古书,一字一句认真的读,尤其是那些我本就毫无兴致的书籍,念着念着总让我眼皮倍感沉重,心念着即使是坐在这打个小盹也总好过一整夜未有合眼。可说也奇怪在书房内虽睡得不适却总能减少发梦的次数,只是隔日起来不是胳膊疼得能落泪便是麻了四肢,连站起身也颇为难受。
      前两日,我听了碧玉的话回到自己的卧房歇息,但恶梦难灭始终睡得不安稳,一整夜迷迷糊糊彷佛可以听见屋外的声音,却又好似人在梦中与那些诡异的梦境缠斗不休,直至那黑乎乎的水越过我的脖子渐渐阻碍我的呼吸,我竭力挣扎却手无一物可抓,心跳澎湃如骇浪之际我顿时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只觉手脚冰冷,额头间却满是豆大的汗珠,那后半夜甚至连闭上眼也能莫名的感到恐慌,即使再累再睁不开眼也不愿意继续在那躺着了。连着两日的折腾,我实在不愿再回到那活受罪,干脆就暂且在书房先待上个几夜,待我寻得办法再说。

      “主子。”

      门外传来碧玉的声音。

      “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天渐凉,主子还是回寝室吧!余生见不着您一直在来回的转都不愿歇息了。”

      我『嗯』了一声依旧没有合上手上的书。

      “主子。”

      她在门外又唤了我几声。我拗不过她,只要吹熄桌上的蜡烛跟着她回到了寝室。
      门一开,余生忽然朝我奔来,摇晃着尾巴样子甚是高兴,我摸了摸它,心里忽然放松了不少,可往那张床一看紧绷的心理又再度涌现。
      我暗自叹息,这一夜又该如何度过?

      后半夜,同样的梦再度缠绕着。我与之前无异,除了满身是汗的惊醒外别无他样。
      也不知余生是否被我吵醒又或是它也一夜未有合眼,反正待我点亮蜡烛以后它趴在我的床边,两只眼睛不停的看着我,我唤它一声它便摇摇尾巴,唤它两声它便站起身直接跳到我的床上。我本不让它上来,可一抱起它便不想让它离开我的怀抱,最后我把它搁到我的身边,一整夜抱着它不放,心里的恐惧也渐渐变得好些,只是依旧害怕合上眼的瞬间。余生彷佛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一夜乖得跟只毛绒狗一样一动不动的,一直到天亮它才钻了个空跳下了床朝我吠了两声,蹭了蹭门口又回到我跟前重覆又重覆。
      我以为它要出去便起身给它开了门。
      门一开,它晃着屁股便溜出去了。我忍不住笑了笑,怕是憋了一晚上的屎尿这会终于忍不住了!

      早膳以后,我带着余生到花园走走,方走到戏台处塞崮便给我拿了一封信。我望了信一眼,信封上写的依旧是他的笔迹。
      我把余生搁到地上边往思波亭走边拆着他给我的信。
      铃铛声再次飘入耳里,那声音甚是好听。
      信里的内容依旧。
      只是言语间彷佛多了些惆怅,我猜他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正愁着该如何解决,一时心无主意便给我写了这封信。我无法打听他的消息,只能尽力的回想那些我曾经看到的内容,只是每回越想知道些什么便越是毫无印象。此刻我有个错觉,我若想便忘、若不想便还可隐约的存在所谓的预感。我开始担心自己日后是否会忘了自己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必须尽快找到神算子,也许只有带我来这的人才能帮我解答这个疑惑,只叹自打我到大清以来也就见过一回这个人,可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的。

      黄昏的余辉掠过屋檐,寒意再次钻如我的衣袖直达骨子,今夜怕是要比前些天来得冷。天还未完全暗下碧玉已让人先行暖和我的屋里,大伙进出有序知道我每日这个时候不是在花园等看落日便是在书房看书,所以动作轻之又轻就担心吵着我,我见她们这般小心翼翼也怪难受的便搁下手中的书,往屋外走去待她们好了,我方回屋也好让她们不要这般紧绷着做事。
      余生恋主,见我出去也尾随而来。我本无留意可闻着铃铛声看去时它已经跟在我的身边。
      我无心再到花园闲逛,见着塞崮正训练那些新来的护院,一时兴趣便抱着余生待在角落里看,可不一会便被塞崮发现。
      他朝我走来给我请了安。

      “格格可是要外出?”

      我愣了愣,我可有一副要外出的样子?怕是又一个和碧玉一样大惊小怪的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醇亲王府上下都是学了他的样子吗?
      我摇摇头,见这些人眼生便问:“这些人都是哪来的?”
      他道:“有些是亲戚,有些是同乡,也有一些体格较好者不过都是普通人家就是家贫,靠着一身力气便来当护卫了,爷见他们可怜便让他们留下了。”

      “爷就是这般心肠,见着别人可怜便不忍心。就不明白为何有人总觉得爷胆小怕事,处处由着人摆布,还真替他叫屈。”

      “格格听谁说的?”他问。

      我再次愣住。方才念叨的那些是怎么回事?他胆小怕事,处处由着人摆布这不是我到这以前在历史书上见的吗?那是后人对他的评价,我怎么又给记得了呢?
      难道我记忆里还是潜藏着我本知道的事,只是得通过这种无心的念叨才能想起来?

      “格格?”

      我闻声回神。

      “塞崮,你可知道京里有哪些道观吗?”我问。

      他道:“奴才就只知道白云观。”
      我点点头,心里嘀咕着要找出神算子的事。

      “格格是因近日睡得不好所以想到道观去吗?”他问。

      我再摇摇头道:“我要找叫神算子的算命道士。你可曾听过此人?”我忽然想起当年太侧福晋离世时我就在王府里见到了神算子。我接着问:“当年太侧福晋的丧礼上这位道士来过,你可有印象?”
      他想了会答:“奴才没听过也没见过此人。当年奴才回乡来不及给太侧福晋送行。格格可找人画张画像,奴才领着便能找到此人。”
      我挥挥手道:“罢了。我也记不住他的样子,只是知道他年近古稀,自称是神算子第二十六代传人,是真是假也实在难辨。兴许一日我见到他方能认出他来。”

      “格格放心吧!奴才会给格格打听打听的。”

      我点了头『嗯』了一声,又忽然想去这事的严重道:“这事可不得让爷知道,免得他误会以为我身子欠安又在那瞎操心的。我可不想再见那大夫成日来来回回的往府里跑。”
      他点点头。
      塞崮老实护主,这事怕是瞒不过载沣了。我叹了叹气就怪自己一时欠缺深虑竟开口问了他。也不知神算子在不在京里。

      夜里,我本想着心里叨咕着神算子的事便不再被那恶梦困住,怎知一睡下又被缠上。惊醒以后我不知怎么的实在无法留在屋里便披上外衣出了东厢房漫无目的的随意走动。
      视线没有紧锁地面,因为连着睡不好我已无法集中精神,只要眼前没柱子台阶什么的我无力去细看,如梦游般拖着自己的身子走,身处何处我也无心留意,待我实在走不下去便随意一坐,发楞也好打盹也罢。。。

      半梦半醒间我隐约听见屋外传来阵阵嘈杂声,我闻声起来一睁眼便被屋内的布局吓了一跳。
      这并不是我的屋!
      我赶紧爬起身,四处张望了半晌才知道这是载沣的寝室,我昨天夜里竟不知不觉的往这跑了!还毫无察觉的在这睡了一个晚上。
      我穿起我的外衣正要出去,方要把门推开我才想起,到这以后我睡的这般沉却没有被困在那让人心生惶恐的梦境中。
      他的屋竟能让我彻夜好眠!
      出了他的屋,我悄悄的溜回了东厢房就怕被其他人看见了,又落了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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