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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送別 ...

  •   夕阳划破天际,映出层层云彩,风过耳际之时那股耀眼的橘红色恰好停留在湖水的上层,水出涟漪顿时金光闪闪,我本因闲着无事方到花园里走动走动,却让我欣赏了一回这般难得的美景。我停下懒散的步伐坐到思波亭内对眼前所见留恋万分,一时竟不舍得眨眼,彷佛少看一眼便心生遗憾。
      以往在那个时代里哪有这种闲情逸致,忙碌的工作早就影响了生活品质,每天光是赶往上班的路上便由急而躁,压根就没有心思留意身边的景象。每每黄昏十分不是为了交稿便是为了采访一些重要人物而匆匆于其擦肩,待手上的工作完成时天已不为任何人停留,一般上皆是黑漆漆的上班,黑漆漆的下班,若非到大清来一趟怕是我永远也不会懂得欣赏周围的美好,现代常叹生活压力过大殊不知那能让人放松身心灵的美景一直屹立在那供人欣赏只是无心人有意将其忘却罢了。
      余生似乎也懂得这些,趴在我腿上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湖水,不一会我看它眯上眼睛想必是这股惬意涌上心头,一时心身舒畅便来了倦意。我由它双耳处轻抚至颈脖,它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抗议我扰了它的好梦随后又再趴下,如此重复几回后我只要让碧玉把它带回东厢房,独留我一人继续欣赏这眼前的景色。

      “今日怎会心血来潮到花园来观景?”

      我闻声回头,他方带着笑意渐渐朝我走来。

      “你不是有要事外出吗?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明日便要启程,我岂有不回来的理由?”

      他边绕到亭子来边道。

      “看样子是把那些烦人的事都解决了。”

      他端起衣摆坐下,拍拍自己的膝盖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叹笑道:“没解决呢!”
      我不禁惊讶的看着他,这是没解决事情的样子!?
      他望了望我又笑道:“别人不愿说的事即使撬开他的嘴也未必能得到答案,既是如此倒不如回来学你赏赏花看看景的,待在那干着急也起不了作用,反正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问:“可是与出使的事有关?”
      入宫前三叔再三提醒我后宫之人是绝对不能干政的,这件事我一直牢记在心,虽然在宫里时我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私心帮了载湉,可如今发生的种种我倒觉得三叔的话毫无反驳的余地,即便我现在已身处醇亲王府,不再有太后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但这个时代的人应该都是一样的,尤其是皇家贵族定毫无疑问的遵从老祖宗的训示,不让身边的女人干政,想必这与宫里的规矩也差的不远。我这般问他,他说了自然是好,若他不愿实话相告只要摇摇头说不是便可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我也定不会追问如此便可不让彼此难堪,他下得了台,我也能圆过去。
      他静了半秒道:“会见礼仪至今还没着落,也不知他们打是什么主意。”

      “会见礼仪?”

      我喃喃道。
      心里不免有些安慰,他。。。居然说了!

      此刻脑里想的全是那些读过的历史,可奈何就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载沣出使德国的事是在我听到以后才想起来的,难不成这回也是。我又记不得他之后会遇到的事,出使的结果究竟如何?怎么觉得自个越发的记不清了呢?

      “蓉嘉?”

      “怎么了?”

      我问。

      “是你怎么了?我唤了你几声也没回应。”他道。

      我摇摇头道:“没事。我就是在想洋人是如何觐见他们的国王?”
      他笑道:“别费心神琢磨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信古人一回。”

      我不禁笑了,眼前的你对我而言也是古人一个,古人说信古人的话还真是逗趣。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微低着头笑了,可一会他又注视着那由橘红渐渐变黄的湖水,我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眼前的景色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陪伴我在这静待的借口。

      “夕阳无相好,只是近黄昏。这回倒确确实实体会了一把。”我道。

      “你若是喜欢,待我回来以后日日在这陪着你看夕阳,哪怕呆至落日也无妨。”

      他这句话彷佛说进我的心坎里,霎那间还真的多了些许的期盼,期盼他回来以后、期盼再次与他同坐、期盼夕阳下我和他并肩的身影、期盼他眼下这个看似轻如羽毛却又重重的印在我心里的承诺。

      “这可是你自个说的,我可没强迫你。”

      “我可否当成是你答应陪我看夕阳呢?”

      “什么?方才不是你自个说。。。”

      我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谁陪着谁又何妨呢?最主要的是那片夕阳下没有纷争。

      “随你的意吧!”我道。

      他笑了笑,此刻那本就温柔的眼彷佛快把当中的笑意涌出眼眶来。我没明白,我也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感到这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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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入府以来,我的晚膳基本上都是在东厢房解决,最初是因为被他救下以后我实在无法现身在其他人面前,除了怕是被别人认出以外最主要的还是我脸上的伤疤确实有些吓人,若不戴着面纱我压根就不敢踏出屋里半步,再来便是他担忧我身子吹不了风索性就让人把我的餐食都往东厢房送来,时间长了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习惯。为了不让其他人说闲话,除了大小节庆外我向来都是独自用膳,而房里除了碧玉也绝无其他人在场。
      今夜这顿晚膳我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随同他一块用膳,我让人把膳食退了回去,再换了身衣裳,带着面纱往膳厅去,幸好今夜无风否则他见我过来定要念叨我几句,又急着让大夫过来给我请脉,我不喜他总爱慌慌张张请来大夫的举动,所以这些能招起他过分忧心的举动我尽可能的都不做,免得被人笑话他的同时也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格格的膳食送过去了吗?”

      我尚未推门进去便听见了他声音。

      “送过去了,但是给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怎么回事?”

      载沣的语气急促像是被我退回膳食的举动吓着了。

      “奴才不清楚。”

      “可是格格的身子不适?可有让人请来大夫?”

      他继续追问赛奎。我透过纸窗看见了他因为着急而起立的身影。

      “奴才马上就去。”

      “赶紧的,别耽误了。”

      他话方落不久,膳厅的门便打开了。正要往外走的人是他,神情看上去些许担忧。

      “蓉嘉?”

      我感觉他瞬间松了不少心。
      我给他作福道:“爷别让他去请大夫了。肜珈没事。”
      他问:“他们说你把膳食退回来了,怎么回事?可是没有胃口?我让人给你烧些新的菜吧!还是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我摇摇头笑道:“我就是想来和你吃顿践行酒。”
      他忽然静下,眼里多了丝不安。

      “都退下吧!”

      他忽道。
      屋里屋外的人很快便退出了出去,只留下我和他依旧站立在门口。
      待人都离开以后他忽轻声道:“待会六弟和七弟会过来,额娘应该也会随行。”

      “太侧福晋会过来?”我慌问。

      他点点头道:“你若不介意便留下。”

      “不行。太侧福晋见过我,我担心她会认得我。”

      “额娘见过你?”

      “我初入宫时,太后曾经召见太侧福晋,当时我就在太后身边,虽没说上话但我依稀记得她曾悄悄看我一眼,怕是就此记住我了。”我叹了口气接着道:“这顿酒怕是吃不成了。”

      我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任何事都比我的身份不被揭穿来得重要。这杀头的罪还是少一人知道更为妥当安全,免得连累更多无辜之人。

      “我回厢房了。”

      “蓉嘉。”

      为礼节他只拉住我的衣袖。
      我停下离去的脚步看向了他。

      “留下吧!额娘若是发现什么,我来圆场。”

      他继续道。他突然褪去沉重的神情,笑道:“时隔多年,兴许额娘早就不记得珍娘娘的容颜了,况且不过只是悄悄的一眼,看没看着还不知道呢!”
      我笑了笑,但实则却未减内心的不安半分。若是她就是这么恰好记住了呢?容貌相似倒真的可以糊弄过去,可我脸上的瘢痕又该做何解释?只要知道珍娘娘圈禁在北三所时是一脸的麻子,再看着我现在这副样子,稍些动动脑子又怎会不联想得到!这些事他定也清楚知道,否则他不可能在知道我要来以后表现的些许不安,怕是他执意要我留下才这般冒险一试的。

      “我若是摘下面纱怕是会把太福晋吓着。”

      我满上桌上的一对酒杯,一杯归我,一杯交到他的手上。他虽不明白我的用意,还是把酒杯接过了手。

      “此次亲王出使德国虽非独身自行但这形势有如青山万里一孤舟,还得处处谨慎、万事小心。蓉嘉无物相赠,只能以此清酒一杯盼望亲王为我大清赢回尊严并早日平安归来。”

      我轻碰他的酒杯,沾至唇边一饮而尽。

      “载沣定不负佳人期盼。”

      他举起酒杯一饮,同我覆杯。
      残酒未落。
      我给他作福,离开了膳厅。此次他未有挽留。

      酉时方过,屋外并无异样,门窗微开、柳树依旧随风依依、余生与上个时辰的睡姿如出一辙。烛光微晃,我握着那日买来的书全神灌注。

      “主子。”

      碧玉轻声进来,却道不清过来的目的。
      我没有抬头,视线紧锁道:“怎么了?”
      半晌过去,她依旧没有出声,待我抬头,立在我面前不是别人正是背着右手的载沣。他望着我那般关切又焦心的神情无需多虑也知他有事要说。

      “碧玉,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我道。

      “是。”

      她作福出了我的屋。
      待她一离开,我合上手中的书把位子让给他。

      “额娘他们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坐到窗下的椅子上,没有其他的回话。

      “方才的事莫要介怀。”

      “我没有。”

      “那为何。。。”

      他欲言又止。
      我道:“你明日便要远行,也不知何时方能回来。为此添了些许伤感而已。”

      “若非你身子欠安,路途又这般颠沛遥远,我定让你随行也好伴你左右。”

      “这乃国之大事,即便是带着福晋也必然不合适,何况我只是醇亲王府里的一个住客。”

      “你清楚我最不舍的人是你。”

      我起身道:“载沣,这些话甚是不妙,莫要再说了。下人们都在嚼舌根,说王爷对蓉嘉格格的心思甚是特殊,我怕日后这些话会成了你我的把柄。”
      他问:“抛开这些担忧,他们的话你又有何想法?”
      我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了心里。”

      “那便好。”

      他脸带笑意,答了等于没答。

      “我非与你嬉笑。”

      “我也未有与你嬉笑。不早了,赶紧歇着吧!那书不许再看了。”

      我未回话,他已一阵风的离开了屋里。
      『这孩子!』
      我不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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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大地瞬间透亮,东厢房外的柳树再次被微风吹得沙沙做响。未等碧玉带着其他人进来给我梳洗,我已简易的梳了个二把头便匆匆往外院走,刚踏出东厢房半步碧玉等人便迎面而来,我见大伙脚步匆忙知道她们是急着过来给我梳洗,只好又回去了。碧玉又再身后唤我,我始终没有回头,就怕错过了载沣出门的时辰。
      绕过西配楼来到大宫门已可见马车停在大门外,外院更是一群群小厮分着小队正把外院搁着的几盒箱子往马车上搬,场面熙熙攘攘倒不至于但不安静就是了。
      载沣背着手立在外院的一角,面对他的是几位穿着朝服的大臣,我不知那是何人未免节外生枝只好待在大宫门内随意拉了个小厮给他传了话。
      不一会,小厮便弓着腰过来了。

      “格格,王爷说不打紧,让您过去。”

      『不打紧?』
      我心里生出了疑问。

      “你可知那两位大人?”我问。

      他把头低得更低道:“回格格的话,小的不知道。”

      “下去吧!”

      “是。”

      我拂了拂面纱,提起气往他那走,无论他们是谁既然我对他们毫无印象便是我未曾见过的人,那应该也不认得我才是。

      “马上就要出发,怕是无法陪你用早膳了。”他道。

      我点点头。
      那两位大人见我出来给了作了揖便识趣的退到了大门外甚至干脆上了马车回避。
      他半搀着我朝大门走,神情额外严肃。
      他边走边侧过头道:“此去兴许得过大半年方能回到北京,我不在之时你得多个心眼,若察觉有任何不妥立即让人去找六弟。若他无法带你离开,你立即南下万不可留京,待时过境迁我定会寻你回来。”
      我朝他点头道:“我记住了,你别挂心。”我见身边站的都是人便靠在他耳旁轻声道:“若有事你透过翁同和大人便可知我的消息。”
      我退回原本站立的位置,见他神情略有不解,定是不明白为何我与翁大人有这等交情,可一会他又彷佛明白了什么,朝我点了点头,想必是以为戊戌变法时我和他结下的交情吧!
      他应了声,神情尽是不舍。

      “照顾好格格,若格格出了什么事本王唯你们是问!”

      他嘱咐了塞崮等人。
      他们应声。
      他望着我半晌。

      “等我回来。”他忽道。

      也许千言万语到了此刻只能换出这满是深情且无奈的四个字。

      “好。我等你回来。”

      我看了他半晌总忍不住回了他这么一句。一句我发自内心的回答。万般的不舍我能说也只剩这一句了。
      他微扯着嘴角,又静望了我半晌方转身上了马车。那个转身之快,像是他希望借由这个举动把心里的不舍全搁在醇亲王府前,哪怕一丝一毫也不容许被带上马车。
      我的心彷佛被他传染。
      离别是我最害怕面对的事,因为我总忍不住红了眼眶、总耐不住心里的伤感、总担忧下回可否再见、总犹豫是否随故人而行、总忘不掉离别的瞬间、总思念与故人的点点滴滴。。。

      “载沣!”

      未经过思虑,喊了他。
      他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夺眶而出的热泪比夏季的闷热更叫人难受。
      他忽然冲下马车,一把将我拥入他的怀中。
      此刻,我竟无推开他的心。

      “我一定会回来。为了你,我定会毫发无损的回来!”

      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我只能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也不知他可有看见。

      “此去绝不能误了时辰,我得启程了。”

      他半松开我道。
      我又点点头:“去吧!”
      他握住我的手又一次难舍难别,若非那位大人出面提醒怕是真让我给耽误了时辰。

      马车走远,我已顾不得头上的步摇是否拍打在脸上而快速蹲下,只知道此刻我确实有些站不住脚。
      我究竟从何时起这般害怕面对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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