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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井口 ...

  •   秋去冬来,再过半月便已入春,熏笼中的碳火烧出阵阵声响,我站在书房内的窗前眼看着漫天飘雪落地,不久积雪便掩盖了大地的生气,叠了一层又一层,雪白白的一片甚是好看。这是我来到醇亲王府后的第二个冬季,日子依旧清闲。
      房门打开,碧玉等人端着壶热茶和点心进来,她倒了杯茶又给我弄凉一些方朝我端来,我浅尝了半口冷得早已辨别不出是何种茶香。
      她看我对着茶杯望了半晌,道:“主子,这是碧螺春。”
      我『嗯』了一声,什么味也尝不出来,见倒有些渴便一口往嘴里倒了。她接过杯子又给我满上一杯,又遣了其他人下去。

      “主子,今夜可还在爷的屋里?”

      我点点头,道:“无需过去伺候,熏笼我自个能烧上。”
      这阵子除了碧玉外谁也不知我悄悄在载沣屋里睡过了整个秋季,我担心被其他人见着传出闲话,夜里总让碧玉一人留守在东厢房外,内屋我也从不电灯,烧过的熏笼更是特别命碧玉打理,她懂得我日日难眠之苦也自动自发的为我保密。

      “主子,要不奴才再给您加些被子吧!”

      “也好。你悄悄过去。对了,近日可有爷的信?”

      她摇摇头:“未见有信差过来。”
      我叹了口气,入冬以后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频感不安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正悄然的在发生,偏偏自上回来了封信之后他便了无音讯,我打探不得消息始终不知他如今是否一切顺利,但愿他安然,一切的不安皆是我自个多心了。
      只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一会心里的不安又再度涌现。

      “碧玉,你差个人到洵镇国公府。。。”我叹了气,心想见了载洵又能如何?他若是有事载洵早已过来告知我了,我又何须这般的庸人自扰。

      “罢了。你下去吧!”

      她应了声给我做了个福退了出去。
      我独留在书房内,对着那杯正冒着白烟的茶发楞。此刻,我得尽可能的平静下来兴许还能记起些什么事来。

      铃铛的声响再次传如耳里,余生不知如何竟把门撞开了一个小洞,又从那小小的门缝的中钻了进来。它走到我跟前两眼凝视着我发出阵阵低鸣,怕是这阵子我都不在东厢房就寝,它不见我便以为我不要它了。
      我抱起它才察觉它沉了不少,王府的伙食好它便长得快,几个月便大了不少。
      我晃了晃它道:“余生啊,你若是夜里不闹不叫的我也不忍心把你留在这,可这会我可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我在他的屋里,你就委屈些好好和碧玉留下。”
      它又低鸣一声,彷佛在向我抗议。
      我摸摸它又道:“我也不是不回来了,这白天我不也在这吗?”
      它看了我一眼,扭过头没有作声。
      我再道:“可不能这么任着性子。咱们劫后余生全依仗着载沣,可不能给他丢人。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又一场道不清的无头冤案,到时别说留不留得,事情坏一些恐怕连面也见不上了。”
      它轻吠了声,又舔了舔我的脸,幸好我戴着面纱否则这天寒地冻我还真担心脸上让它给舔结冰了!
      它一下蹿出我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又和那日一样蹭了蹭了门然后回过头看着我,我见门未完全合上便不理会它,我就不信它能潇洒的钻进来还不能洒脱的出去了?它见我还杵在原地,又吠了我几声,激动得还跳起身用前爪挠了挠我。我看它这样子怕是前些日子被我闷坏了,见着正逢午时,太阳大些不至于把我俩冻着,便带着它到花园里走走。
      门一看,它在我面前来回蹿跳,我走一步它便用力的摇着尾巴,张着嘴紧紧望着我。

      入冬以来,花园以往的花香早已消散在空气中,留下的只有枯黄的枝部分,虽是另一种美景但南湖的湖水结成了冰,稍一靠近便寒冷加剧,瞬间便形同冷风穿骨,为此入冬后我便未踏入花园半步,若非担心余生我也懒得靠近这寒意甚浓的园子。
      一到花园余生突然狂奔起来,我唤了它几声它只是回头看我却没有到我身边来的意思,不一会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没敢加快步伐,就怕迎风之际能将我冻得我无法动弹。我不禁感叹犬只的皮毛天生便可御寒,迎风狂跑也未觉得寒意缠身,余生不解便以为我和它一样不惧寒冷方玩性大起对我不予理会。

      “余生!余生!”

      我嚷了几声依旧没有看见它的踪影。我只能忍着寒意随着它留在雪地的爪印朝前直走,一直到靠近听鸥轩离湖水渐远时方感觉稍些好转,只是突来的雪花纷飞串串飘落,早已覆盖了它沿途留下的爪子印。

      “余生!余生!”

      我又拉着嗓子唤它,始终得不到它的回应。
      它不像在躲我,可又该如何解释?

      “余生!快出来!”

      待我走到听鸥轩前我已没了多少耐性。
      自打入住醇亲王府以来,花园的这一角依然颇感陌生,我曾随载沣到过一次但见着附近有口井,我便没了前进的动力,总隐约的觉得太后会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井边,命人再把我扔进去。
      恐惧当前,我已然却步。

      听鸥轩外,雪依旧如棉絮般飘落,风雪大了些。我伫立在那,迈不开的脚步早已被雪覆盖,渗透进了鞋袜里,若非我低头看见也未感到异常,兴许早已给冻麻了吧!我摘下肩上披风再披到头上,又往一处唤了几声。
      一声低鸣,那是余生的声音。
      我朝声音处望去,它正趴在听鸥轩的侧边看我,黄棕的毛色早已被雪染白了一大片,我看不清它的神情不知它是否有意朝我过来,只能连哄带骗的引它却未有奏效。

      “余生,风雪大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它吠了一声,起身便跑。

      “余生回来!”

      我一时情急也顾不得心中害怕作祟,撒腿便往它那处奔去。
      雪积的有些厚,跑起来特别费力,一不留心兴许就能栽个大跟斗。
      寒风拂面,鼻涕彷佛瞬间被冻僵,在鼻腔内阻碍了原有的呼吸频率。
      我喘着气用力跨出每一步,越是接近它蹲坐的位子便越感乏力,我把头上盖着的披风拉到胸前紧紧握住,就怕手一松开披风掉落而寒冷难耐。我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手掌早已凉得变了色,直到我蹲在余生面前将它抱起的瞬间,发白的掌心才略生一丝痛楚,彷佛几十根针正不断的往我手上刺。
      我把余生抱在怀中,冻麻的双脚早已站不起来,我是一手摁在一边的墙上施力才站起半个身子来。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若非这样我实在担心自己会因为喘不上气而厥过去,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怎么换气就变得这般的不顺了,难不成上了年纪连喘病也变得易发?!
      我又深吸一口气再把气吐出,重复几遍以后方略见好转,脚上也自然生出了些力气。庆幸的是余生在我怀里倒还算得上是安分,如若它与方才一般乱蹿我怕是难以再追上它的步伐。
      我缓缓站起身,余光掠过身边那我以为是堵墙的墙,顿时让我手布冷汗,步伐更为踉跄。
      这。。。是口井!
      那个我这些日来以来从不到后花园走来的原因,我无意间竟把它当成了墙!

      心脏的抽动加剧,眼前浮现的不再是那看上去白昂昂的雪地。。。多了。。。多了。。。太后的样子,太后。。。朝我走来的样子,就如当初她在颐和轩内训示我时一模一样,虽表情平淡却隐约可见她眼珠子里透出一种非要置我于死地的冷漠神情。
      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场幻觉、是对太后的恐惧、是心里作祟。。。
      我闭上眼睛撇过了头骗着自己什么也没有见着,可睁开眼的同时却是崔玉贵带着一帮奴才又另一处朝我走来。
      恐慌涌出心头,连带着冰冷的双手不停的晃抖。
      与那日如出一辙,我开始逐渐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可交叠的却是太后当日与我说的那些话。

      『洋人就要打进城里来了。。。万一受到侮辱,那就丢尽了皇家的脸。。。』

      我抱紧余生,就希望它的体温能把我拉回现实。

      『你年轻,容易惹事。。。』

      太后的声音依旧在我耳边回绕,那彷佛是一种魔咒、一种可再将我置于死地的魔咒!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

      “奴才没有应死的罪!奴才要见皇上!奴才要见皇上!”

      我捂着着耳朵,已分辨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过往还是重新再现,我只知道拉着嗓子不停喊,不停嚷!就盼着多叫几声皇上便能听见。。。便能过来救我。

      “皇爸爸您饶了奴才吧!奴才要见皇上!您让奴才见皇上吧!皇爸爸。。。”

      温热的泪水早已不自觉的夺眶而出,脸上的泪痕未凉又再次被热泪打湿,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温度。余生的吠叫声让我渐渐回过神来,颤抖的双手却依旧,原来我早已卷曲着身子蹲坐在井边。见着那口井我还是抑不主心里的恐慌,正想离开一个踉跄我竟扑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此刻,早已泣不成声。
      奈何尽述。
      放眼只剩伤痛以后的寂寥。

      “主子!主子!”

      我从昏沉中睁开了眼睛,那是碧玉的声音是她唤醒了早已昏昏欲睡的我。我没有抬起头,也实在是无法抬起头来看她。但是我清楚可见她身边跟着的便是余生,兴许是我倒下后余生便引来了人。
      我心里头一暖,余生还真有灵性,也不枉费醇亲王府上上下下这般宠它疼它。
      碧玉扶着我,可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折腾了半晌还是又扑倒在原地,她身边的小丫头见着都吓得哭出声来,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是好,所幸碧玉在危急关头依然能沉着处事,先是给我盖上她不知为何抱在手里的披风,又差人把男丁叫来,然后拼了命的拉着我的手掌不停搓,又边喊着:“主子,您可别睡!”,待我感觉手上恢复些许温度唤了声她时,她忽然红了眼眶。

      “主子!主子,您可有好些?”

      碧玉问。
      我用尽剩余的力气朝她点了点头。她忽然一抽,哭了出来。

      “主子,您可别吓奴才们。”

      我正要握紧她的手,便听见赛崮喊着其他人的声音,不一会小厮们便端着担架把我给抬回了东厢房,随后闵大夫便来了,身边还跟了几位前一阵子也到过府里给我请脉的那些大夫,一下子我的屋里竟全挤满了人。
      他们排着队给我把脉,手绢一盖在手腕上又是那种我不希望的感觉,彷佛心跳的急缓都能被眼前这个人知晓一般,即使自个一点也不愿意。这一弄倒让我冷静不少。
      碧玉等人在一旁伺候着,又是递毛笔递宣纸的。大夫是一个过一个的看,我躺在床上都已经猜到他们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然后又一群人在我屋外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兴许是在讨论给我开哪个方子更妥当些吧!

      “格格怕是崴了脚踝,这些日子就先别下床了。”

      我抬起头,原来屋里还留了位闵大夫。
      我急问:“不下床可怎么行?”
      他又捏着胡子道:“那就少些下。”他叹了口气又道:“这男女有别,老夫实在不便给格格查看伤势,不过按照格格方才所言,怕是拉伤的筋骨,得多些歇息才是。”
      我望着他,心念着这该死的封建社会,要无旁人定让他给我认真的看,最好能给我推一推,要我一整日躺在屋里还不如直接把我关回北三所去。

      “这是药酒,定要为格格敷上。”

      他把药酒交给了碧玉,一顿嘱咐后又拿来其他大夫开的方子,过目半晌又让人随他们回医馆领其他的药。
      碧玉差了俩小丫头。

      一阵忙活后也算是把这些大夫全给请出我的寝室了,碧玉伺候我睡下便出了门说是梅儿实在让她放不下心硬是要亲自给我煎来汤药,我见她那副焦急的模样便没有留她。
      门一关上,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坐起身拿了碧玉留下的药酒为自己上药。在大清蓉嘉格格自然是不会这些的但原本的我怎么也能来个两手,也就多谢小时候常有机会待在爷爷的跌打馆,耳濡目染之下再不济也能给熏出些功夫来,缓一缓脚上的痛我的功夫倒还能起点功效。
      药酒一开,还是那个呛鼻的味道,无论那个年代,药就是药都离不开难闻。
      我倒了药酒在脚踝上推了推,疼得我眼泪直飙,这功夫确实不到家还不及爷爷的两成功力呢!早知道能有这么一朝我就咬死学习的机会不放,怎么也得弄个专业的手法来。
      我当初莫名其妙的穿越过来后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老家那若是联系不上我定给急坏了。说实话,突然还真有些想家了。
      我叹了口气,这的家我也同样回不去。入宫后我不能与三叔联系,没想到换了个身份却反而离翁府更远了,还有宫里的家早已不是个井下亡魂可以论及的。
      我靠在床榻上,怎么事情就演变成这个局势了?我本想改变珍妃的结局却又让悲剧再次上演,亲身经历以后才知道世事难料,我始终斗不过命运、斗不过老太后!眼前这一切也都拜她所赐!可我确实能怪她吗?还是命运从一开始便不想放过我?又或是如当年神算子同我所说的般。
      细细回想从我被公司调遣、偶遇神算子,这一切都彷佛是被命运牵绊着的,注定了此行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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