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青春》一曲幽弦

4、教育基地

　　镜子里是一张看上去洁净无瑕的脸，是一张两个多月不曾见到的脸，是自己以为再也看不到的脸。
　　洛汐眼睛湿了。
　　但他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怕泪水会冲刷掉膏体，会冲刷掉他的希望。
　　外面传来奶奶自言自语的声音。
　　“草席可以现场买，嗯，这个好，床褥，餐具，洗漱用品，衣物……”
　　洛汐从镜子中收回目光，走出洗手间，看到奶奶正在帮他收拾行李。
　　他毅然拿起手机拨给了余威。
　　他完全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余威激动坏了，乐颠乐颠地跑去余舒贝房间跟她“报喜”去了。

　　洛汐刚打完电话，严夏就端着一碗面出来了，碗里面飘着一层绿油油的香菜。
　　“小汐，要不要再吃点儿？”
　　“我吃饱了。严大哥您赶紧吃。”洛汐陪着严夏在餐桌前坐下来。
　　“嗯嗯，这汤真好喝。”严夏应着，捞起一筷子面吹了吹。
　　“严大哥，这全效霜，有什么禁忌吗？”
　　“百无禁忌。”严夏狡黠地笑了笑。
　　“百无禁忌？”洛汐当然不信。
　　严夏哧溜哧溜吃着面，一点也不耽误说话。
　　“这个多合一全效霜我已经研究五年了，三个月前我才研制出最佳配方。你拆线那天我就想给你试用的，但是怕有副作用。我已经送去质检过了，但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我自己试用了两个月，确认安全有效才敢给你用。你今天返校，我本来昨天就要送过来的，但临时有个专家会议，给耽搁到现在。”
　　“你是怎么试用的？”洛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信息，眉头一皱。
　　“就，就抹着用啊。”严夏不明所以。
　　洛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抓过严夏的左手，撩起他的袖子。
　　一道极淡的五公分长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他肱二头肌上。
　　“你……”洛汐张口结舌。
　　“就不小心，不小心划了一下，”严夏眼神闪躲了一下，仿佛是急于证明什么，他把胳膊凑过去，“你看，都完全淡化了，看不出来了吧，我的多效霜是不是很好用？”
　　“不小心？”洛汐瞥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
　　“啊，哈哈，哈哈，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严夏抽回胳膊，放下袖子，嘬了一口汤，“这汤好香啊，奶奶用什么炖的啊？”
　　“严大哥，谢谢你。”半晌，洛汐说道。
　　“咳咳……”大概是洛汐的表情太过严肃，严夏差点呛到了。
　　“严大哥，我都查过了。我这样的伤口很难修复，连激光都无法完全祛除。我知道你不告诉我实情是不想让我难过，我知道。谢谢你的多效霜，谢谢你。”
　　“小汐……”严夏放下筷子。
　　大概是严夏呆愣的表情有点傻，洛汐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严夏更傻了。
　　“对了，严大哥，它真的百无禁忌？”洛汐笑着问。
　　“啊？哦，算是，”严夏一秒恢复脸色，“要说有什么禁忌，倒也有一个，虽然它遮瑕效果特别好，但是不能大力擦拭，否则伤痕会显露出来。它可以防晒防水防汗，正常情况下持续效果可达8小时，但军训运动量大出汗多，你可以在口袋里备点纸巾，休息时可以擦擦，不过记得要用点按的方式擦。中午和晚上洗完脸都要及时抹上。那个，冲凉时……最好避开其他人……嗯，这汤咋就那么好喝呢？”
　　“这是柴鱼汤，奶奶熬了快俩小时。”
　　“柴鱼汤，好东西。”
　　“嗯，她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我煮利于伤口恢复的菜肴。”
　　“奶奶真是用心良苦。”
　　“对，就跟某人一样。”
　　“咳咳……”
　　“哎哟，小夏，慢点儿吃。”奶奶不知何时从洛汐房间走了出来，见状立马走去茶几端起杯子递给严夏，抬头看到洛汐，纳闷了，“小汐，你笑什么呢？你严大哥脸都咳红了，你还笑这么开心？”
　　“因为严大哥很可爱。”
　　“咳咳咳咳……”
　　“哎呀，小夏，你这是怎么啦！”
　　严夏没怎么，他就是深深地觉得，这碗面吃得真是坎坷。

　　军训的地点不在本部，而是在一中的教育基地。这个基地建于一年前，相当于一中的分校。
　　但它和一般的学校不同。
　　因为这里招收的是一群中考或高考落榜的学生。
　　但它和一般的中专和高职也不同。
　　因为这里的学生都是在某方面非常突出的人才。
　　它还有个更特别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军事体验中心，既有专业级别的训练，又有寓学于乐的竞技，旨在为大家展现国防军事的魅力，为大家提供别具一格的体验，名曰“新时代特色军训”。
　　这里的第一届学生和本部的高二学生都已经体验过了，无论是内容还是风格，都受到大家一致好评。
　　今年有不少学校表示想要来这军训，他们也有考虑明年开始对外开放。
　　不过军训嘛，肯定还是会累的，本质肯定还是不能丢的。
　　所以好评归好评，很多人还是怕军训，尤其好好的计划被突然打乱的时候。这也就是大家一开始怨声载道的原因。
　　不过现在，大家更多的是期待。

　　早上六点半，洛汐就和奶奶等在小区门口了。
　　因为严夏要来接他。
　　昨晚他走之前说要送清瑶去基地，刚好两人一起送，洛汐和奶奶也没跟他见外。
　　所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外甥女，严清瑶。
　　奶奶本来也想跟着去，但碍于有个小姑娘在，她没好意思开口。万一人家小姑娘误会咱家小汐是个奶宝男就不好了。

　　教育基地在郊区，从河滨小区过去将近一个小时车程。
　　一路上，严清瑶都揪着洛汐问东问西，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倒。
　　从外貌性格问到生辰八字，从家族史问到感情史，从小学问到高中，只有你想不到的问题，没有她不会问的问题。
　　洛汐其实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因为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在施瑯身上。
　　他脑子里的问题不比严清瑶少。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分神应付严清瑶，很多时候被扰得一个头两个大。可是他还是尽可能回答她的问题，尽量保持礼貌和绅士风度。
　　最后，是严夏看不下去了。
　　“清瑶，你平时这么安静一人今天怎么这么聒噪？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嘴不累吗？能不能歇歇？”
　　“老舅，你把耳朵捂上不就好了。之前老听你说起洛汐，今天终于见着了，原来洛汐弟弟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乖巧，我跟他聊天怎么可能会累？你真是不解风情。”
　　“……”严夏突然有点无语。
　　“弟弟？”洛汐反射性地问道。
　　“对呀！论年龄，你比我小一个月，论体型，你也比我小一圈，可不是弟弟么？”
　　“论个子呢？”严夏坏笑。
　　“哎呀老舅，你能不能善良一点？个子我是比不过啦，但我力气很大啊！所以这一点都不影响我当姐姐，是吧洛汐弟弟？”
　　严夏忍俊不禁。
　　洛汐无力反驳。
　　“对了，清瑶，你不是说你要趁这次军训减个10斤8斤的吗？”
　　“是啊，怎么了？”
　　“我看你还是别减了。”
　　“为啥？”
　　“你要是减了就没有体型优势了。”
　　“对哦！那我还是不减了！”
　　“当姐姐这么重要？”
　　“那当然！谁不想有个这么好看的弟弟？”
　　“等等，他戴着口罩，你都能看出他好看？”
　　“老舅，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扇窗，我能看到很多你们看不到的东西，因为我有特别丰富的想象力。”
　　“俗称脑洞？”
　　“我这是基于严谨的观察，可不是凭空想象的。”
　　“好好好，你怎么都有理。”
　　“唉，可惜我跟洛汐弟弟不在同一班，真没劲。洛汐弟弟，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没人欺负我……”
　　“没有自然是最好啦，有的话记得告诉我啊！”
　　“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暴力。要是真有人欺负洛汐，放心，有我，我来保护他。”
　　“老舅你好有男友力啊！”
　　严夏：“……”
　　洛汐：“……”
　　说话间，教育基地到了。
　　此时门口已站着一些学生，还有不少陪同的家长。
　　集合时间是8点，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怕堵车，很多人都早来了。
　　洛汐一眼就看到了施瑯。
　　他站在路边，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背着红色书包，身边立着个红色行李箱，尤为醒目。
　　洛汐望过去的时候，施瑯正好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洛汐慌忙低下头。
　　幸好，自己戴了口罩。
　　早上他其实已经抹了全效霜，但也许是心理作用，没有口罩这层保护伞，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出门的时候又给戴上了。
　　他一点都不想被人认出来，尤其是施瑯。

　　严夏帮他们把行李箱从后备厢拿出来，然后把洛汐叫到了跟前。
　　“洛汐，记住我昨晚说的话。加油。”严夏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会的，谢谢严大哥。”洛汐也笑着握了握拳头。
　　“谢什么，那我回去了。清瑶，老舅走啦，五天后再来接你们。”
　　“严大哥再见。”
　　“老舅拜拜。”
　　严夏上车走了，洛汐和严清瑶推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去。
　　洛汐看到余威从基地大门走出来，他正想过去，一个女生突然朝他们跑过来。
　　“清瑶！”她二话不说挽起严清瑶的胳膊，指了指一旁的洛汐，“他是谁？”
　　“洛汐，我弟弟。以后你要跟我一起罩他，听见没？”
　　“哦，哈哈，听见啦！”女生哈哈笑着，“洛汐弟弟，你好啊，我是清瑶的闺蜜，朱小鹊。”
　　“你好。”洛汐礼貌地应了一句，又赶紧说，“我去找老师了，拜拜。”
　　“有事记得找我们啊！”严清瑶在他背后喊道。

　　洛汐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射过来，然后他身边响起了轮子滚动的声音。他顿了顿，没有转头，而是快步朝余威走去。
　　“余老师。”
　　“洛汐，你来啦！”余威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余老师。”旁边一道声音随之响起。
　　“哎，施瑯？你们一起来的？”
　　“不是！”洛汐脱口否认。
　　施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哦，咱班就你们俩来得最早。施瑯，我看你神色不太对，是不是没睡好？昨晚那么晚还没睡……”
　　“余老师！”施瑯急急打住了他，又加重了语气，“我睡得挺好的，特别特别好！”
　　余威会心一笑。
　　“那行，施班长，你在这里招呼咱班同学集合，再过几分钟大门就开了，你直接带他们去训练场参加开幕式，我现在要去处理点事情。洛汐，你要不要先跟我进去？”
　　“好！”洛汐没有丝毫犹豫。
　　“那走吧。”
　　余威走在前面，洛汐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施瑯不由自主跟了两步，然后停下了。他转过身来，心不在焉地看向马路牙子，微微嘟着嘴，似乎在无声地宣告那一丢丢委屈。
　　林凌来了，施瑯把集合的事情交给了她，自己懒懒地坐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蚂蚁。
　　他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7点45分，大门终于开了。
　　施瑯避开人潮，走在最后面，心里想着事，连张弛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这个训练场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中央是一个崭新的350米跑道，周围除了常规训练器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设施，一时分不清是做什么的。
　　主席台上，三位军官背手而立，昂首挺胸，英姿焕发。后面是两排穿迷彩服的教官，个个精气饱满，严阵以待。
　　15个班级的学生齐齐排在操场上，男生女生各一列，还有一列行李箱。各班班主任举着班牌站在前头，其余老师站在队尾。
　　一位军官走到台中央，向大家敬了个礼，然后走到了话筒前。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新时代特色军训！我是驻校军官高仰止，很高兴与大家一起迎接为期五天的军训生活！”在一片如潮的掌声停息后，他接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让大家看一眼自己身边的行李箱。你们一定很疑惑对不对？行李箱有什么好看的？”
　　众生是很疑惑，这军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仰止颔首笑笑，“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行李箱对你们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与军训无关，单纯是我的好奇。刚才我站在这里，看到大家朝气蓬勃的脸，突然就有了一些感触。所以，我想问问，在你们眼里，行李箱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