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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日 ...

  •   “他真的是我的儿子!”
      龙城市公安局办案区,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
      “你儿子已经死了!”负责讯问的刑警毫不客气。
      “没有!”女人高声尖叫,又突然压低声音:“不对!不对!我儿子是死了,但是,他就是我儿子!你们不懂,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女人折腾了足足半个小时,开始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
      办案刑警冷哼一声,靠在椅背上。
      张雯摇摇头,走进讯问室。办案刑警看她进屋,刚要起身,张雯轻轻摆手,两人便不动声色坐了回去。

      张雯走到那女人的面前,蹲下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女人哆嗦了一下,想往后嗦,张雯没给她机会,道:“我儿子,叫彬彬。”
      或许是作为母亲的天性,张雯话一出口,那女人瞬间安静下来。
      同时,所有在场的刑警也都安静了下来!因为,我们的张支队长,甭说儿子,连个对象都没有啊!
      接着,在场的所有人,就听到了一个令闻者为之动容,让全队满头黑线的故事。

      我们的二支队支队长张雯,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霹雳警花,其实曾拥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而孩子的爸爸,就是我们刑警队的某个人!
      有一天,他们夫妇带着儿子,去海边玩儿,一回头,孩子就不见了!后来,她听说,只要海边等七天,每天呼唤孩子的名字,孩子的灵魂就能回来。她很想去尝试,但是她老公,那个固执的刑警,就是不肯让她去!她好痛苦好痛苦,已经痛苦到得了胆结石!
      我后来问雯姐,为啥说胆结石,她说当时话赶话,就想到苦胆,就说了胆结石。
      张雯对那女人说,尽管所有人都不理解,但是,只要能有一丝找回孩子的希望,她都愿意去尝试!今天,她听说这里有人找回了死去的孩子,就赶紧跑来问。
      “希望大姐能指点一二!”张雯握着那女人的手,目光坚定,语气恳切!
      估计是张雯演技太好了,女人听完,直接哭了,抓着张雯的手,真诚地说:“大妹子,你要有信心!那些人啊,真能帮你找着儿子!虽然身子不是儿子,但是灵魂就是咱儿子!他们不懂,你别怕!”
      我在案情分析室看着监控,默默给雯姐跪了。
      紧接着,女人就把自己是怎么找到那些人、怎么物色到这孩子、什么时间去哪儿接孩子的全给说了,做笔录的刑警飞速敲着键盘,简直就要跟不上了。
      张雯拍了拍女人的手,站起来,转身道:“二支队全体,五分钟之后大厅集合,带枪!”

      公安宣传稿上,常用“雷霆出击”四个字,那天的张雯,配得上这个说法。两名嫌疑人落网,孩子被成功解救出来。这孩子没有父母,只跟眼盲的奶奶相依为命。
      那时候,我们就觉得女人的表现很不正常,还以为她是因为丧子之痛所以疯了,但医院的报告显示,她确实是个健康正常的人,那她的种种表现,难道是为了迷惑警方,以为这样,她买孩子的事儿就能不被追究了吗?
      孩子送回到奶奶身边之后,全案最惊悚的事情发生了——孩子不认识他奶奶,对民警说自己之前死了,现在回来了,要去妈妈身边!
      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这孩子就像被换了魂,对自己是买家儿子的事儿深信不疑!他所说的名字是那个孩子的,他讲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个孩子的!如果没有DNA技术,单凭这女人和孩子的说法,我们简直要认为孩子奶奶才是真正的嫌疑人了!
      最后龙城市人民医院经过专家会诊,确认孩子患有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
      结案之后,法医小周哭得特惨:“啊啊啊这孩子太可怜了!父母双亡,自己又被绑走,又病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谁也没敢告诉他,张雯当时在假装跟那女人谈心的时候,提到的“孩子他爸”是哪位,不然连编故事都当不上男主角的周哥,不知道会不会寻了短见?

      “哎呀!这可真挺邪乎啊!”张超听完我的讲述,一拍桌子,道:“不过你们雯姐真有办法!唉!她现在还单身呢?她跟那谁,没成吗?”
      张超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说:“要不你自己问问她去?”
      张超哆哆嗦嗦道:“我去……我可不去!”
      我笑道:“你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张超龇牙咧嘴,道:“当然不去!她那身手,能一脚踹死我了!”
      我说:“不会不会,看在你俩都姓张的份儿上,估计她能给你面子,两脚踹死。”
      说话间,老板又上来十根烤肠。我看着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多,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便问道:“张超,你小子点了多少?”
      张超一脸疑惑,道:“然哥你不说每样来十个吗?我都照你说得来的!我还怕嫂子不能吃辣,都要的五个辣的,五个不辣的!我聪明不?”
      张超聪明不?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但是,我已经傻眼了!我这兄弟啥时候这么实在了?
      我赶紧跟老板说,这些够吃了,剩下的别要了,老板一脸苦闷,说都已经煨好料上了烤架。没办法,我只能把剩下的全给打包了。回到家里,我跟郗阳一起对着冰箱大眼儿瞪小眼儿——都塞满了……

      张超听完一个案子,又开始惦记另一个,问道:“然哥,刚说那个碳化女尸,怎么回事儿啊?”
      我说:“刚发生的,还在侦破阶段,保密。”
      “切!就不爱跟你们这种人玩儿,古板,无聊!”张超数落完我,又转向郗阳,笑嘻嘻道:“嫂子讲讲呗!你出的现场,肯定特多故事!”
      郗阳抿了抿嘴唇,笑道:“不好意思啊,确实不方便说。”
      “看看人家我嫂子!”张超又活泛起来,拍手道:“纪律规定记心上,服从命令听指挥!”
      一会儿说鬼话,一会儿说人话,脸都不红一下,我盯着张超,想看看他脸皮到底有多厚。难怪这小子在他们老大跟前儿混得这么好,还得了潞城公安第一总管的“美称”。
      不过话赶话儿,既然说到碳化女尸这事儿,我也很想听听他俩的意见,便直接问道:“你俩觉得,杀人那么多种手法,为什么选择活活烧死?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郗阳问道:“师兄觉得,这案子是仇杀吗?”
      是。
      案情分析会上,大部分人都同意仇杀,最有嫌疑的,要么是他老公,要么就是仇家。另外,虽然还不能完全排除陌生人作案的可能,但熟人作案更能说得通,因为熟人可以更方便地设置障碍,并成功哄骗被害人停在路边。
      除此之外,让我们作出这一推论的重要支撑,是车钥匙。
      车钥匙上头挂着一只玩偶,是在路边的壕沟里发现的。我们在现场做了试验,从副驾驶窗户的位置直接往外扔,就可以落到那附近。
      因此,我们可以假设这样一个场景:
      车子停在路边。
      凶手:“你钥匙上的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肖阳:“好的。”然后,她毫无防备地把钥匙给了那个人。
      接着,凶手打开车窗,把钥匙扔了出去。
      毕竟案件出于侦破阶段,张超不是我们局的,店里还有别人,我不方便透露细节,于是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只点头说:“嗯。”
      郗阳点头道:“正常情况下,这倒是没错。”
      张超一听,立马来劲了,咋咋呼呼道:“意思这个案子,还挺不正常?哎呀那是变态干的吧?”
      “哪儿那么多变态?”我斜睨了张超一眼,又对郗阳道:“你继续。”
      郗阳顿了顿,眼中闪过忧虑之色,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根据,就是直觉,感觉这背后还有隐情,所以没在会上提出来。”
      我点头道:“没事儿你说!”直觉告诉我,郗阳的直觉是对的!
      郗阳道:“因为有仇,所以选择特别残忍的手段进行报复,确实符合这案子的特点。”说着,他举起桌上的烤肠,道:“这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开始复仇,选择什么方式?”
      “凌迟!”或许是受到烤肠上划出那几刀的影响,张超脱口而出。
      郗阳点头,道:“那就凌迟。方法选好了,然后呢?”
      这次我先回答:“选地儿!”
      张超蹙眉,幽幽道:“选……地儿?选地儿干什么?准备涮肉片吗?啊!”他突然惊叫一声,又连忙捂嘴,压低声音道:“难道是要吃人?!凶手把人烧死,是为了吃烧烤吗?哎呀变态啊!”
      郗阳愣住了,手里举着跟签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看向张超,恨不得拿眼皮夹死他!没有变态存在的生活没有色彩是吗?!
      我没接张超的茬,继续道:“选个安静的地儿,慢慢折磨死。”
      郗阳点头,道:“不错。但今天的案子,却是大白天当街烧死,尽管是乡道,但也算是了公然为之了!”
      “公开处刑!”我立即想到这四个字。
      可肖阳的社会关系简单,一个福利院的老师,会有怎样的故事?
      之前,我们也想过会不会跟孩子们有关,可调查已经排除了相关情况,肖阳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姑娘,对孩子们也都绝无苛待。
      郗阳点头,道:“今天的现场,确实给了我‘公开处刑’的联想,特别是代表惩罚的沥青和羽毛,更增加了仇杀的意味。而且,这种公开的方式,更像是一种……一种……”
      “教育。”我说,心中默念法的规范作用:指引评价预测教育强制。
      “对!”郗阳点头道:“就是教育!像是在对大众传达信息!”
      张超问道:“什么信息?”
      好问题!我们也不知道!
      郗阳蹙着眉,自言自语道:“会是什么信息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烤肠送到嘴边,咬上一小口,也不拿出来,就那么慢慢嚼着,似乎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过会儿再咬一小口,还不拿出来,继续嚼。就在他准备咬第三口的时候,他烤肠没了。
      我把他烤肠拿走了,换成了面包片,郗阳刚要说话,我直接塞在他嘴里,一脸怒容盯着他。
      郗阳愣了片刻,又开始咬面包片,还是像刚才那样,咬上一小口,慢慢嚼着,也不松嘴,再咬下一口。
      原来他吃什么串都是一样的方式,我之前怎么没注意?还以为他是故意……不对,他故意什么?他都坐这儿吃一晚上了,我怎么只在他吃烤肠的时候,特别留意他的吃法?

      没等我细想,有客人进了小店。老板拿着菜单乐呵呵迎上去:“不好意思啊,今天东西卖的差不多了!”
      我心说可不是嘛!都在我们桌上了!
      “有什么,随便给我来十个就行。”这客人倒是好说话。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回后厨忙乎去了。
      我伸手拿东西,发现郗阳刚那一口面包片还在嘴里嚼,都快嚼了半分钟了,这小家伙减肥是吗?
      等一下,是我的错觉吗?虽然郗阳低头看着桌子,我怎么总觉得,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在刚进来的人身上?

      张超还是在纠结那个变态的事儿,说不上是出于什么样的执念。
      “嫂子。”张超拿起一根肉串,咬了一口,道:“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就电视上常说的反社会型人格?费半天劲儿抓回来,最后判不了那种。”
      郗阳问:“电视上?判不了?”明显没留意听。
      老板手脚利索,很快给旁边桌上了几个小串儿,还十分会做生意的送了一瓶北冰洋。那客人还挺有礼貌,说了声谢谢,就开始吃东西。
      一切都很正常,我想我刚刚是看错了,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对话上。
      我以为,是我看错了。
      张超还在嘚吧嘚:“就电视才用那些词儿,咱们平常办案子的时候,哪儿用得着那些,对吧?”
      郗阳未置可否,我猜他已经习惯了张超不着调的说话方式。
      不过这话题我也感兴趣,查来查去,人赃并获,最后发现判不了,确实很让人恼火。
      郗阳想了想,道:“其实也未必,反社会型人格其实并不少见,很多罪犯,都可能是反社会型人格,但是很多国家的司法机关,都把这种情况排除在精神疾病辩护的范畴之外,所以,即使被诊断为ASPD,也不见得会影响审判的。”
      张超长长的“哦”了一声,竖起大拇指,由衷道:“还是我嫂子厉害,博士就是牛逼!”
      我也好奇,问道:“你一个法医,还兼修犯罪心理学?”
      郗阳摇头:“这也算不上什么犯罪心理学,就是之前一门选修课上提到过,我说的也不一定对。”
      我抿了抿嘴唇,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意,道:“学霸就是不一样!我上学时候,主修英语,二外法语,选修日语。前两个还好,好歹能交流,选修的日语现在除了‘雅蠛蝶’和‘斯国一’以外,全还给老师了!”
      忽然,我发现郗阳脸色不太对。怎么了?我夸他,他怎么还好像不乐意了呢?也说不上是不乐意,就是,怎么好像有些失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郗阳当然听不到我内心的疑虑,只有片刻游离,便回归话题,道:“师兄,你也了解犯罪心理学的!”
      “我?犯罪心理学?”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出了声!
      我是行动派,说白了,就是干,从前跟着师傅干,现在带着孩子们干。找证据,可以,分析案情,可以,抓捕嫌疑人,可以,让我讲个什么理论,白费!
      就好比我那个关于“群体性/事件研究”的作业,我憋了四天,都快便秘了,最后从网上找了几篇英文文献,自己翻译了一下,打散了拼起来,交上了,我真是宇宙第一最机智!
      当然,我那个作业只是个八百字的感想,写论文可不能这么干啊!我可不能带坏小孩子!
      还有,跳墙是不对的,违纪更不应该!让我们一起,怀着批判的眼光看问题,努力传递正能量!对!
      尽管我觉得自己只会投机取巧,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郗阳就是对我的学术能力有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他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郗阳接着道:“师兄不是喜欢电影吗?”
      “嗯。”我说,等着郗阳拿我毫无意义的爱好佐证我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换言之,我在等着他如何闭眼吹我。
      郗阳笑着道:“《美国狙击手》的内容,师兄还记得吗?”
      我点头。
      张超摇头,用被我传染的东北话,操着南方口音问:“啥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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