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慰风尘》约归

22、人生过往

　　第二天一早，卿酒被云川从床里抱出来，穿制服，洗漱梳头。
　　“卿酒，你怎么娘们唧唧的，磨蹭这么久？”沈将军看着被云川架出来的卿酒，表情由不明所以转而暧昧不已，“这怎么回事儿？你这有点过吧？”
　　云川一笑：“我也想啊，不过他昨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天快亮了才回来。到现在不过睡了一个时辰。”
　　沈将军了然，也不再多问，架起卿酒就走：“放心，我会看好他。去领个奖，很快就能回来。”
　　“云川谢过将军。”
　　等到了皇宫，卿酒才慢慢清醒过来。
　　沈将军明明知道卿酒的能力绝不会犯错误只会做得更好，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打起精神来，待会儿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放精明点儿。没让你做的，你就不要做；没让你说的，你就不要说……”
　　“咳咳。小点声儿。”卿酒低头小声道，“沈将军，他们都在看你。”
　　闻言沈将军环顾四周，上朝的文武百官都瞅着他俩，只得尴尬道：“对不住各位，对不住。”
　　三皇子和大皇子站在最前面，大皇子先回头看了一眼卿酒，卿酒微微点头行礼。三皇子倒是没看他，不过他周身的气场与初次见面时全然不同，更沉稳，更高傲。
　　莫不是，以前是装的？为了试探自己？可自己有什么好试探的？
　　卿酒在大殿上站了一个早上，宣旨的太监念了一遍又一遍，都是些赏赐，也没太在意。正是困意袭来时，太监声音猛地提高，吓了卿酒一跳。
　　“三皇子支援及时，特赏赐黄金万两，布帛六十匹，鹿茸两对。”
　　卿酒一愣，看向沈将军。
　　沈将军皱眉示意他不要多说。
　　“沈将军，卿校尉，朕让皇后举办了些歌舞替你们庆祝，不知你们可有时间？”坐在高堂之上的皇帝开口，一直眯着眼睛的卿酒这才注意到皇帝。
　　有了沈将军和云川年龄估计错误的经验，卿酒明智的没有猜年纪。看起来不错，细皮嫩肉的，能在他身上看到黎堇书两兄弟的影子。
　　“朕本想十五便邀你们入宫，转念一想，十五正是团圆之时，比起和朕待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或许更好些，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拖到了今日。”
　　沈将军拱手道：“皇上仁厚，是臣等之荣幸。”
　　说完，众臣一并拱手喊了一遍：皇上仁厚，是臣等之荣幸。”
　　卿酒还在想三皇子的事，差点没跟上节奏。
　　等退了朝，沈将军和卿酒在殿外遇上了黎堇书和黎堇宁。
　　看二人的表情明显就是要和沈将军搭讪，被沈将军一脸正气给挡了回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孤单背影，卿酒问：“沈将军，你这样拂了二位皇子的面子，不怕他们日后找你麻烦？”
　　沈将军也看向离开的二人，慢慢道：“若是我实情上报，领队的战邶便会成为靶心，支援不力的靶心。若皇上以此大做文章，我怕是下一个卫将军，西北也会被他人侵吞。三皇子本就是为了功勋去的，也就应承下来。”
　　沈将军拍了拍卿酒的肩膀，语重心长：“我们纯粹点，少掺活皇室的事情，对你我，对西北都是件好事儿。但我们也得为自己考量考量，擦亮眼睛，看好每一个觊觎我们的狩猎者。不说了，快走吧，你家那位还等你回去呢。”
　　卿酒沉思，继而点头：“那属下就先告辞了，沈将军也赶紧找个良配吧。”
　　“小兔崽子！”沈将军看他恭敬行礼正准备夸他，谁知他来了这一句，上去就是一脚，被卿酒躲开了
　　卿酒刚到府就听见太监的在念赏赐的名单，他也不感兴趣，便从后门溜了进去。
　　反正云川一切都会打点好，他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卿酒又做了个梦。
　　梦里，他随着师父走过好多地方，天南海北哪里都去了。
　　在一处满是青草的地方，他师父告诉他，他得睡一觉，等他睡醒了，他们就要出发去另外一个地方。他很听话的睡下了，并且睡得很沉，仿佛睡了好久。等他在醒来时，青草已经变得枯黄，师父变成了一堆白骨，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梦里，他开始害怕睡觉，担心一睡觉时间就会过得飞快，到时候，连师父的白骨都不见了。
　　现在他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又好像梦里的那个人就是他，他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有多么无助，害怕，又能将这种感觉和白日里得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的恐惧联系在一起。
　　明明梦里抱着师父白骨的他没有经历过，却再次让现在的他窒息。
　　“卿酒，卿酒，快醒醒！”
　　是……云川。云川在叫他，云川好像很着急。
　　“……怎么了？”卿酒被光刺得难受只得慢慢睁开眼睛，“怎么了？听你声音你都快哭了。”
　　云川将人拥入怀里：“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
　　刚刚卿酒满头大汗，身上的汗水都已经将床单被褥浸湿了，一直在喊着什么，表情仿佛是因为痛苦而狰狞起来。他死死地抱着被褥，双手成拳，指甲都快要陷进肉里。
　　无论怎么也喊不醒，正当云川准备去找沈将军时，卿酒才慢慢醒过来。
　　“……能不能不要吓我？”
　　卿酒环上云川的后背，听到这人几近哽咽的声音，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卿酒舔了舔有些轻微起皮的嘴唇：“小事儿，小事儿。就刚刚做了个噩梦，醒了就好了。”
　　那人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卿酒一笑，也用力将云川拥得更紧：“你，想不想要知道我的过去？”
　　“你愿意，我便愿意。”
　　卿酒侧过脑袋，将脸颊放在云川肩头：“好吧。那得从哪里说起呢？我这二十年可是异彩纷呈啊。不然你选个年纪吧，我看能不能记起来。”
　　“那就从出生起吧。”
　　卿酒和云川面对面抱在一起，卿酒看不到云川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颗炽热的心。
　　卿酒轻笑出声：“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也不记得我怎么出生的了。谁能记得自己出生时候的事？”
　　“可是，我好想知道啊。”
　　“那就从距出生最近的记忆说吧。
　　从我记事起呢，我就是被一个跛脚的老农妇养着的，但是她不让我叫她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庭条件不是太好，那老妇人也不识字，也没钱送我上学堂。我跟着她一直到了五岁。有一天她突然给了我一个铜板，说让我去买糖吃。我高兴坏了，反复询问她是不是真的，她笑着摸着我的头顶，一遍又一遍的回答我是的是的。你要知道以前过年时都不一定能吃上糖呢，得到了许可，我拿着铜板头也不回的就跑去了街上。站在糖铺子里，我纠结了半天，最后用那个铜板买了馒头。因为一个铜板只能买一个糖果，却能买两个馒头，我一个她一个。
　　可等我拿着馒头兴冲冲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杀了，尸体都凉了。”
　　云川身体一震，没说话。
　　“后来，好像是七岁吧，嗯……好像是八岁。记不得了，那年刚好遇上战乱。我随着难民躲到了山里，可后来我脚受伤了，没能跟上难民部队，独自留在了山里。夜晚听着狼嚎睡觉倒是挺刺激的。可有一夜，我放松了警惕，让狼跑到了我的洞穴里。好在我那时人娇小玲珑，洞只够进一只狼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厉害吧？”
　　卿酒感觉云川的身子开始颤得厉害，赶忙推开：“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隐疾？风寒？你别吓我啊？”
　　云川红着眼再次将人拥入怀里，哽咽着：“以后，有我。”
　　卿酒笑开：“那你还要不要听？”
　　“听，只要关于你的，我都要听。”
　　“嗯……那就找个开心的讲吧。我十岁的时候被一个云游的老道长收养。他喜欢喝酒，便用老妇人给我的姓加了一个名‘酒’。你不知道吧？以前老妇人每次喊我喊的都是‘卿二狗’，她说二狗好养活。”卿酒笑起来，仿佛在这个故事里，他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他教我识字，教我武艺，还给我饭吃，带着我走了好多路，去了好多地方，看见了好多人。他给了我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我不曾看过的，全新的世界，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世界。可好景不长，那老道长年岁已高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去世了。为了报答他，我每到一处都会说我是他的徒弟。我喝酒，比武无论什么比赛我赢了，我就会说我是他的徒弟，给他长了不少脸。”
　　“后来我长大了，渐渐地也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谁知道遇人不淑，遇上了个人贩子，辗转被卖到好多个地方。我也懒得跑了，在外面还得四处漂流，在那里我还有事可做，知道明天要干什么。最后呢，就被军队强征入伍，当了个小兵。”
　　“再后来，就遇到你啦。”卿酒将人死死拽紧，狠狠地吸了一口云川身上地味道，“遇到你以后，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了。”
　　有人愿意在前面慢下步子等他，有人会为他做糕点，有人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担心得发狂……终于有人愿意为他做一切，终于漫长的路途，他不再孑然一身，地上的影子也有了陪伴。
　　“哎，云川。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吧。”卿酒推开云川，看他满脸泪水一愣，连忙用袖子将泪水擦了，“怎么，我都还没哭呢？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云川哽咽着：“谁哭了？！刚刚你动来动去的，你头发扫到我眼睛了。”
　　“好吧，好吧。我的错。”卿酒吻上云川的眼角，看着他的丹凤眼，“你知道吗？我七岁的时候，碰到一个小可爱。他给我他的糖，我给他我的馒头，我们两个都脏兮兮的，不过他的一双丹凤眼特别好看。我现在都还记得，跟你的一样好看。不过你放心啦，你的更大些。”
　　云川一笑：“那卿酒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他现在正在我怀里。”
　　云川全然愣住了，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你知道……知道我……”
　　“知道，知道。从我第一次在伙房见你就知道了。我都说了，你一双丹凤眼我现在都记得。”卿酒又吻上云川的脸颊，“我的小可爱。送你个东西要不要。”
　　云川先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他一直都记得，他一直都知道是自己。
　　“要……怎么不要？！”
　　云川挂着泪水，一脸严肃，“不要的都是傻子。”
　　“给你。我自己改的。”卿酒笑着将东西放到云川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