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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   赫连辞将第十二个描金瓷杯砸碎在地时,暗卫来报,说殷雪辰和薛林在梁公公的指引下,暂时歇在了偏殿。

      “薛老狗的儿子为什么还跟着他?”赫连辞说话间,又砸碎了一个杯子。

      跪在地上的暗卫死死地垂着头,不敢回答摄政王的问题,就如同宣政殿内无人敢说,当朝太傅昔日中过大三/元,乃天下学子心中不可攀登的高/峰,用“老狗”二字形容,是实实在在的折辱。

      被愤怒支配的赫连辞单手捂着脸,摇摇晃晃地走到宣政殿的殿门前,在一片惊呼中抽出了炽翎卫腰间的长剑。

      “薛老狗,你想绝后,本王不介意……”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了慢吞吞地往长阶上爬的梁公公。

      梁公公天生富态,抱着拂尘爬宣政殿前的长阶,宛若一个缓慢挪动的圆球,连长阶两旁的金吾卫瞧见,都恨不能伸手推他一把。

      “殿下……殿下!”梁公公满头大汗地爬上最后一级台阶,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忽地晃过凛冽的剑光。

      刹那间,梁公公在锋利的剑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冷汗直冒:“殿……殿下?”

      捂着脸的赫连辞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低笑,修长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收回掌心,露出了充斥着阴翳的绿色双眸。

      他随意抖动手腕,在梁公公的惊叫声里,用剑身拍了拍太监的肩膀:“说。”

      “殿下,荣国公府的小世子不肯……不肯用手炉。”

      赫连辞回想起方才在瞧见的一幕,冷哼道:“不用就不用吧,手炉拿回来了吗?”

      方才,赫连辞算准了时辰,匆匆来到皇城门前,想要见一见心爱之人,却正撞见殷雪辰抱着薛林下马的场面,胸腔里登时一阵气血翻涌,仿佛又回到前世,他站在悬崖边,看着殷雪辰和李知风纠缠在一起的处境。

      殷雪辰永远离他那么远。

      殷雪辰身边永远有别人。

      赫连辞喉咙间涌起一股腥甜,他生怕自己失态,仓皇转身,逃也似的飞奔回了宣政殿,将怒火全发泄在案牍上的茶杯上。

      梁公公后颈滚过森森寒意,颤声道:“不曾。”

      赫连辞身形微僵:“不曾?”

      他倏地转身,疾步冲到太监身前,黑色衣摆上的金蟒闪出一片璀璨的光,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欣喜:“他把手炉留下了?”

      “这……”

      “说!”赫连辞急不可耐,捏剑的手蹦出了青筋,目眦欲裂,“留下了吗?”

      梁公公生无可恋:“回殿下的话,手炉……手炉……小世子把手炉给薛公子了!”

      ——砰!

      梁公公再抬头时,面前已经没有赫连辞的身影,唯有宫门上多出来的一道深深的剑印提醒着他,摄政王发怒了。

      但不等梁公公从地上爬起来,赫连辞又从宣政殿中冲了出来:“即刻宣太傅入宫,再把薛林……不,本王即刻就去偏殿!”

      梁公公慌忙应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宣政殿前的长阶。

      远在偏殿的薛林,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还冷?”殷雪辰抬眼,将身旁的暖炉推到了薛林面前,“暖暖手。”

      “多谢世子。”薛林的小脸被火光映亮,难为情地道谢,“我……怕冷,让世子见笑了。”

      “无妨。”殷雪辰垂下眼帘,低头注视着放在膝头的弯刀,长长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抖了几下,眼尾的海棠花也似乎收敛了原先的艳色,“在北境时,无人不畏寒。”

      薛林自小在盛京城中长大,对北境的了解尽在诗中,闻言,颇为好奇:“有多冷?”

      殷雪辰咧嘴笑:“滴水成冰。”

      薛林小声惊叫。

      殷雪辰再次垂下眼帘,眼里涌起了些许的无奈。

      北境又何止是滴水成冰?

      那里的风冷得能冻掉鼻子,每逢夜幕降临,就有无数士兵被永远淹没在纯白的积雪之下。

      “小世子同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不会懂的。”身着官服的青年带着一身风雪,迈入了偏殿的门。

      他背着长弓,人高马大,往偏殿前一站,影子就把薛林完完全全地罩住了。

      殷雪辰闻言,头也不回地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好茶。”

      兵部侍郎之子裴之远嗤笑摇头:“你也品得出来茶的好坏?”

      “总比你强些。”

      “听说你前些时日遭了黑手,失踪了好些时日,后来又被南宫家的鸟人欺负,我可真是高兴坏了。”裴之远大咧咧地走到桌边,在薛林惊恐的目光里,一屁股坐在了殷雪辰身边,上手捏他的脸颊,“但我转念一想,盛京城少了你这个祸害,岂不是无趣极了……嗯,是清瘦了些。”

      殷雪辰不耐烦地拍开面颊上的手:“别碰我。”

      “殷雪辰,你还是这么讨人厌。”裴之远骂完,嘴角的笑意再也绷不住,与他碰了碰拳,“还好吗?”

      殷雪辰也勾起了唇角:“还好。”

      裴之远曾随军前往北境,与殷雪辰并肩作战,后因父亲的升迁,不得已回到盛京城,在兵部任了个闲差。

      裴之远与殷雪辰一般,瞧不惯盛京城的纨绔子弟,但他终年猫在兵部,不似殷雪辰,每回回盛京城都闹得天翻地覆,所以名声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

      但两个在北境待过的“兵痞子”终究是臭味相投的。

      细算起来,他们也有快大半年没见了。

      裴之远念及此,抬头觑了殷雪辰一眼。

      偏殿内没有点烛火,晦暗不明的光穿过纸糊的轩窗,轻柔地淌过荣国公府的小世子高挺的鼻梁。

      裴之远一阵失神,又被殷雪辰唇角勾起的灿然笑意勾得意识恍惚,直到火炉里蹦起一颗赤红色的火星,才掩饰性地收回视线:“霍青光那小子怎么还没来?”

      “你认识他?”殷雪辰没察觉出裴之远的异样,纳闷抬头,“你居然还有朋友?”

      裴之远嘿嘿笑:“怎么,当小爷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言罢,勾住了殷雪辰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声嘀咕:“我跟你说啊,霍青光有毛病!”

      热风吹来,殷雪辰不舒服地偏过头:“什么毛病?”

      “他见不得脏东西。”裴之远意识到了他的躲闪,眼神微暗,自然地松开手,重新坐回了桌边,“到哪儿都带着帕子,递到他面前的东西,若是不擦上十遍百遍,他绝不会碰。”

      “我……我也有所耳闻。”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的薛林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据说先帝曾经……曾经赐给他一柄宝剑,他居然嫌脏,当着内侍监的面,用……用帕子将剑柄裹起来,才肯拿。”

      “因为此事,他……他还差点被先帝杖毙呢。”

      薛林所说之事,殷雪辰在北境也有所耳闻。

      他当时刚将沾染了鞑靼鲜血的银枪丢在雪地里,席地而坐,一边喘气,一边摘下腰间的水囊喝水。

      “这样的人如何上得了战场?难不成杀鞑子前,还擦剑?”身边的士兵闹哄哄地开着玩笑,“等他把剑擦干净了,人头都落地了!”

      殷雪辰深以为然。

      “别喝了,这都第几杯了?”裴之远忽而按住了殷雪辰的手腕。

      殷雪辰回过神,松开了面前的茶碗。

      “怎么回事?”裴之远见状,蹙眉问,“殷雪辰,你以前可没这么好说话,难不成被掳了一次,就被吓破胆子了?”

      裴之远话说得难听,关切却是真的。

      殷雪辰懒得和他争辩,抱着刀没骨头似的地靠在软垫上,束起的墨色长发瀑布般倾泻在肩头。

      他懒洋洋地开口,像只吃饱喝足在太阳下晒太阳的猫:“我只是在想,赫连辞今日让我们入宫,是什么意思。”

      “世子,你怎可直呼摄政王殿下的名讳?”薛林吓了一跳,见偏殿内没有外人,连忙压低声音提醒,“会被殿下治大不敬之罪的!”

      “大不敬?”殷雪辰心里没有一点儿惧意,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逗薛林,“那他自封摄政王,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薛林从未听过如此狂妄之言,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忽地生出命不久矣的悲伤预感,捂着脸趴在了桌上。

      “什么胆子啊。”裴之远再次不屑地嗤了一声,“殷雪辰所说之言,并无过错,就算摄政王殿下在此,我们也敢直说!”

      这话当然有夸大的成分在。

      谁会不要命地去触摄政王的霉头呢?

      但裴之远的想法与薛林有本质上的区别。

      文官在乎皇位的继承是否符合正统,名正言顺。

      武将更在乎掌权者对兵权的态度。

      换句话说,比起龙椅上坐的是谁,武将更在乎掌权者能否在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提供足够的粮食与棉衣,能否成为他们拼死守护大周江山的坚实后盾。

      这种区别之所以会产生,问题全出在先帝李天全身上。

      大周的边境从未太平过,堪称强邻环绕,历来帝王向来重武轻文,唯独被赫连辞一刀斩了的李天全是个异类。

      李天全成日忙着花天酒地,既不重文也不重武。

      武官们憋了十来年,拼着一腔热血在战场上拼杀,当得知赫连辞发动宫变的消息时,竟无人想为李天全报仇。

      谁又能为那些因为缺衣少食,惨死在恶劣环境下的大周儿郎报仇呢?

      “我爹说了,此时朝局不稳,摄政王不会拿咱们这些手里有兵权的人开刀。”裴之远偏头去看殷雪辰,见他闭目养神,忍不住问,“你身上还有伤吧?要不要再让太监搬几个暖炉来?”

      “在北境我都不怕冷,更何况是盛京?”殷雪辰的眼珠子在眼皮子下动了动,像是困倦了,愣是没将眼睛睁开,“你爹说得挺有道理,我看赫连辞召咱们入宫,就是想敲打兵部和荣国公府。”

      既然知道了入宫的缘由,殷雪辰就更提不起精神了。

      裴之远却想与他多说些话:“你准备如何?”

      “什么如何?”

      “若摄政王殿下与先帝一般,只知寻欢作乐,大周……”

      “不会。”殷雪辰果断打断裴之远的话,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歪着,“你觉得,把咱们召入宫的摄政王,会与先帝一般,只知道寻欢作乐吗?”

      裴之远失笑:“你说得极是,是我想岔了。”

      一门之隔的偏殿外,赫连辞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激动地将宫门推开。

      但他的耳根泛起了红晕,满脑子都是殷雪辰懒散的音调。

      “他可是在夸本王?”

      梁公公后颈一紧,意识到摄政王在与自己说话,额角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荣国公府的小世子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

      梁公公方才就为他擦了一把汗,现下又听赫连辞主动开口询问,大脑开始了飞速的运转——

      殿下对待小世子非同一般,不仅送了披风与伞,还送了手炉。

      “是在夸殿下呢。”梁公公一咬牙,谄媚道,“小世子所言极是,殿下英明神武,非常人所能及!”

      赫连辞无声地勾起唇角,心情舒畅地吩咐:“甚好!让那几个刚净了身的废物进去伺候吧。”

      言罢,着迷地望着偏殿的门,视线穿过沉重的宫门,落在了殷雪辰的身上。

      殷雪辰似有所感,倏地回首。

      偏殿的门被人推开,北风卷着积雪涌进来。

      梁公公带着四五个佝偻着腰的太监,笑眯眯地行礼:“世子安好?”

      屋内属殷雪辰身份最尊贵,梁公公单问候他,薛林和裴之远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跟着他起身,同梁公公作揖。

      “摄政王殿下关心各位公子,怕奴才一人怠慢了公子,特派这些奴才来偏殿一同伺候。”梁公公侧身让到一旁,甩着拂尘逼身后的太监抬起了头。

      殷雪辰慵懒的目光在看清太监的脸后,微微一凝,片刻轻笑出声:“哟,这不是左兄吗?”

      裴之远也认出了太监的身份,哈哈大笑着将南宫棠和左治踹倒。

      殷雪辰慢悠悠地踱过去,撩起官服,描银的赤红色官靴抵在了左治的颈侧,笑得妖气四溢:“我说过什么?”

      “我殷雪辰……”他边说,边狠狠用力向下碾去,“有仇必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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