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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   南宫棠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嚎叫,眼眶里也涌出了浑浊的泪。

      薛林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上前一步,想要劝殷雪辰收敛些,手腕却被裴之远攥住了。

      裴之远轻嗤:“他有分寸。”

      薛林迟疑一瞬,想到殷雪辰的身份,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征战沙场多年的荣国公府小世子,怎么会没分寸呢?

      “宫里的人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裴之远又示意他看梁公公。

      薛林乖乖扭头,见梁公公抱着拂尘,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悬起的心才真真正正地放下。

      满身煞气的殷雪辰在南宫棠断气前,挪开了靴尖。

      整张脸涨得发紫的南宫棠瞬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而一旁的左治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涕泗横流。

      “小世子何必与他置气呢?”眼观鼻鼻观心的梁公公施施然出声,看也不看南宫棠,拎着帕子弯腰,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长靴,“把您给气坏了,可不值当!”

      殷雪辰不着痕迹地避开梁公公,重新坐在桌旁:“我自然不生气。”

      “不生气好,不生气好!”梁公公直起腰,向偏殿外的炽翎卫打了个手势,刚被净身没多久的几位公子哥又被粗鲁地丢出了殿外,“那奴才就换几个手脚麻利地进来伺候,可好?”

      如此一来,连薛林都瞧出来,左治南宫棠之流,压根不是被送来伺候他们的,而是单单给殷雪辰出气的。

      殷雪辰垂眸不语,算是默认。

      梁公公又向薛林拱手:“薛公子,太傅大人已经依召入宫了。”

      “我爹来了?”薛林微愣。

      梁公公:“可不吗?大人就在金銮殿前候着呢。”

      薛林:“那我……”

      梁公公:“薛公子随奴才的小徒弟去一趟吧,太傅等着您呢。”

      太傅入宫觐见,薛林身为太傅之子,当然要随侍在侧。

      他紧张地理了理身上崭新的官服,同殷雪辰与裴之远告别,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偏殿。

      支开薛林,梁公公又望向裴之远。

      裴之远没薛林那么单纯,他挑眉与殷雪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眼神,然后主动问:“梁公公可是有话要对在下说?”

      “裴大人哪里的话?”梁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他心知裴之远已经在兵部任了差事,连称呼都变了,“只是陛下刚起,到了练剑的时刻,想要您指点一二,您看……”

      “臣自当前去。”裴之远心领神会,干脆利落地起身,拿起手边的弯弓时,深深地看了殷雪辰一眼。

      殷雪辰狡黠地眨了眨眼。

      裴之远一阵慌乱,移开视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偏殿。

      “公公现在是否有话同我说?”殷雪辰等裴之远离去后,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摄政王殿下真是好手段。”

      他殷雪辰虽不屑于皇城内的阴诡手段,可不代表他不懂。

      赫连辞之所以阉了那晚在言语间欺辱过他的人,不就是等着今日,在敲打过后再卖一个好吗?

      “哎呦,世子,您这话说的……”梁公公冷汗直冒。

      他就是个奴才,哪敢揣测摄政王的心意?

      再说,就算他实话实说,那几个被阉的公子哥真是摄政王送来给殷雪辰出气的,谁信呢?

      殷雪辰见梁公公紧张得拂尘都拿不稳了,无趣地移开视线:“公公,我是个粗人,有话还是直说吧。”

      就在梁公公同殷雪辰说话的时候,偏殿的另一侧,赫连辞负手站在一株冬梅树下,面无表情地拂去了肩头的落花。

      “主上。”霍青光消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跪拜在地。

      “来了?”赫连辞用帕子擦去指尖沾染上的血色花汁,“见过了?”

      霍青光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想起殷雪辰将南宫棠踩在脚下,嚣张跋扈的模样,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语气却还是一贯的平静:“世子……丰神俊逸。”

      霍青光话未说完,喉咙就被赫连辞死死掐住了。

      大周的摄政王眸色凌冽,锋利的目光一刀又一刀地割在霍青光的身上:“他最恨旁人谈论他的容貌,你不知道吗?”

      霍青光的神情瞬间扭曲。

      赫连辞用了十足的力,五指如铁,牢牢地焊在他的颈侧。

      霍青光听到了自己的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眼前也渐渐模糊,有那么一瞬间,他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心生恐惧,但他强忍不适,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咬牙道:“属下……属下知错。”

      赫连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漠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何错?”

      “属下……属下不该妄议……世子……”

      “不错,妄议世子,罪当诛。”赫连辞一根接着一根收回掐在霍青光脖间的手指,“看在霍家的份儿上,本王饶你一命。”

      他边说,边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厌弃地擦着碰过霍青光的手:“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王喜欢用什么样的人……记住你的身份,下次再有逾越,本王绝不饶你。”

      “属下……明白。”

      冷风吹起了霍青光身上的官服。

      传闻中有洁癖的人在赫连辞离去后,艰难地伸出冻僵的手,避开了地上的泥污,拾起了脏了的手帕,小心又珍重地叠好,收进了袖笼。

      霍青光又在地上跪了片刻,待被乌云遮住的太阳从乌云中钻出来,依旧没有起身。

      另一边。

      偏殿内,梁公公斟酌着开口:“既然世子问了,奴才也就不瞒着您了。”

      “……其实,此番各位公子进宫,谁留下,谁不留下,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嗯?”殷雪辰失笑,“公公想同我说的,只是这件事?”

      梁公公腆着脸颔首:“奴才知道世子在北境征战沙场多年,是国之栋梁,可陛下……陛下毕竟是陛下,谁留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我知道。”殷雪辰向着小皇帝寝宫的方向行了一礼,“只是公公是不是还忘了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世子……”

      “公公莫要再说了,让摄政王殿下多等,就是你我的不是了。”

      “世子……世子真是……”梁公公骤然被戳破了心思,讪笑着后退半步,“料……事如神。”

      殷雪辰一哂:“ 还请公公带路。”

      “自然。”梁公公觉得同殷雪辰说话,和同摄政王说话一般累,擦着额角的冷汗,偷偷吸气,“世子,请随我来。”

      殷雪辰随意点了点下巴,施施然走出了偏殿。

      引路的梁公公脚步如飞,缩头缩脑地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将他引到了御花园偏僻的一角。

      “世子,请。”

      殷雪辰望着御花园湖心的亭子,毫不犹豫地跳上了岸边的小舟。

      站在船头的炽翎卫训练有素地滑动船桨,呼吸间,就将他送到了湖心亭旁。

      亭内早已摆好了棋盘,棋盘边,描金的莲花香炉内点着安神香,幽幽烟火随着寒风飘散。

      风卷着雪拂过殷雪辰的面颊,他听见湖心亭四角悬挂的金铃叮当作响,也模糊地看见了坐在棋盘边的人——大周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赫连辞。

      在今日以前,殷雪辰从未见过赫连辞。

      先帝李天全膝下皇子众多,他每年就回盛京一趟,连皇子们的名字都记不住,更何况是一个并无皇室血统的异姓王?

      但当殷雪辰走至亭内,跪坐在棋桌边的雪白软垫上时,他便知,若自己先前见过赫连辞,定会印象深刻。

      殷雪辰此生最恨旁人拿他的容貌说事,自然也不会随意评价他人容貌。

      然而,赫连辞实在是特殊。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墨绿色的瞳孔犹如北境夜晚神出鬼没的狼,时刻透着彻骨的寒意。

      殷雪辰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挑起眉,眼尾的海棠花烧成了一团火:“臣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赫连辞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

      一阵风刮来,他的话消散在金铃的脆响里。

      殷雪辰直直地望着赫连辞的眼睛:“殿下说什么?”

      赫连辞缓缓地垂下眼帘,再次开口时,嗓音听起来已与平日相差甚远:“本王方才说……你觉得这皇城如何?”

      “殿下想听实话吗?”

      “自然。”

      殷雪辰沉默片刻,直言:“巍峨无端,亦狭窄如囚笼。”

      “囚笼……”赫连辞低低地笑,嗓音愈发嘶哑难听,仿若有人在锯一段发霉的朽木,“果然如此。”

      殷雪辰反问:“殿下以为如何?”

      “荒如坟茔。”

      “坟茔?”他不由怔住,目光再次落在赫连辞的面上。

      摄政王的瞳孔里映着亭外弥漫的风雪。

      他不到而立之年,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殷雪辰所不理解的颓然冷意。

      殷雪辰的心口没由来地一震,脱口而出:“北境鞑靼猖狂,殿下以为如何?”

      “大周苦鞑靼久矣,我大周儿郎终有踏平北境之日。”

      他又是一问:“若朝中传来流言蜚语,说北境将士心生反心,殿下以为如何?”

      赫连辞不屑道:“本王不信。”

      “殿下不怕臣踏平北境后,功高震主,心生不臣之心?”殷雪辰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握紧,眼底腾起两簇火光。

      赫连辞朗声大笑:“守我大周江山者,纵是流芳千古,又有什么不妥?”

      士为知己者死。

      殷雪辰心情激荡,猛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殿下,他日陛下……”

      “本王无心权势。”赫连辞不等殷雪辰说完,抬手执起一枚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他日必定还政于陛下,卸去一身凡务,去看看世子口中的北境,看一看你踏平的蛮夷之地。”

      殷雪辰心底最后一丝疑虑打消,潇洒起身,单膝跪地,眼里光芒耀眼异常。
      他行大礼,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赫连辞的眼睛:“臣望殿下永不食言。”
      继而头也不回地走出湖心亭,跳上了小舟。

      少年高挑挺拔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风雪中。

      赫连辞待殷雪辰离去,悬在棋盘上的手忽地一颤,黑白两色的棋子便乒乒乓乓落了满地。
      “殷雪辰……殷雪辰!”赫连辞捂着心口,几欲发狂。
      殷雪辰哪里是在跪他?
      他是在跪大周的江山,是在跪他许下的承诺。
      他明明跪着,真正匍匐在他脚下的,却是早已被前世的过往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赫连辞。

      亭外的侍从听见响动,想要走进亭内,却听摄政王厉声怒喝:“都给我滚!”

      赫连辞吼完,艰难地走到殷雪辰曾经用过的软垫旁,缓缓坐下。

      金铃在风里响作一片。

      “来人。”

      暗卫的身影出现在湖心亭内。

      赫连辞恢复了原本的音调,那一身伪装出来的淡泊名利,至圣至明荡然无存。

      他着迷地摩挲着殷雪辰未碰过且已经凉透的茶盏:“去查查,朝中有谁曾说过,荣国公或是殷雪辰有功高震主之嫌。”

      暗卫低声应是。

      赫连辞捧着茶盏,陶醉地抿了一口茶水,继而语气散漫道:“查出来,不必回来禀报,杀了便是。”

      暗卫离去的脚步猛地顿住:“主上,朝局未稳,贸然行事……恐引来祸端。”

      “我说杀了便杀了。”赫连辞不耐烦地挥手,“几个无用的臣子而已,无需顾虑。”

      暗卫欲言又止,躬身离去。

      赫连辞继续专心致志地饮着茶水,身上压抑的阴翳如同湖水中暗暗凝结的冰,逐渐浮出水面:“朝臣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这天下,我只要殷雪辰就够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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