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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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宫里来的人一大早就候在了荣国公府，说是奉皇命来接殷雪辰入宫。
“什么接你入宫……是怕你跑了！”殷旭忧心忡忡。
“阿爹，你别想那么多。”殷雪辰在屏风后换上了三日前梁公公送来的官服，“赫连辞若真想对咱们荣国公府下手，何须等到今日？”
“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可爹就是不放心。”殷旭在屋内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几圈，听到屏风后响起了脚步声，疾步上前，抬手替殷雪辰将翻卷的领口抚平，“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摄政王？”
“阿爹，你说得再多，我还是要进宫的。”殷雪辰无所谓地耸肩，紧接着，有些不舒服地紧了紧护腕。
他平日里多穿劲装，唯有入宫时才换上符合荣国公府世子的华服，至于官服……这还是头一次穿。
伴驾的一等侍卫，官居三品，宫里送来的官服状似劲装，但装饰图样不输华服，在殷雪辰眼里，只当得起一句评价：中看不中用。
奈何，再不中用，也是宫里送来的，他不想穿，也得穿。
“儿啊，进了宫，切记，谨言慎行。”殷旭跟在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的殷雪辰身后，絮絮叨叨地叮嘱，“以前，你随为父入宫，从来都是走走过场，如今被单独宣召，还是头一回，你……”
“阿爹，我明白您的意思。”殷雪辰随手拎起一把长剑，掂了掂分量，继而嫌弃地换了另一把。
他的卧房内，半面墙都挂着兵器。
除了那柄他最爱的银枪，余下皆无凡品。
殷雪辰挑来选去，看中了一柄细长的弯刀。
“你不常用刀。”殷旭见状，稀奇道，“我记得，这柄弯刀是你上回偷袭鞑子时，缴来的？”
“嗯，应景。”殷雪辰将弯刀别在腰后，随手作了个揖，“阿爹，我去了。”
殷雪还在琢磨他所谓的“应景”应的是何种景，一个不留神，殷雪辰就随跪候的太监一齐走出了荣国公府的大门。
来接殷雪辰的，是个老熟人。
“梁公公，是您啊？”殷雪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着手持拂尘的太监，“三日不见，您似乎清瘦了些？”
梁公公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劳烦小世子挂心了。”
他嘴上不承认，实则心里满是愁绪。
三日前，梁公公被拖出宣政殿时，认定自己命不久矣。
如今的皇城里，谁不知道赫连辞的手段？
他瘫坐在殿外，琢磨着摄政王会用何种手段取了自己的小命，却不料，先一命呜呼的，是一炷香的时间前还站在摄政王身边趾高气昂的小太监。
小太监的血染红了宣政殿前的长阶。
梁公公魂飞魄散，被炽翎卫抬到赫连辞面前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直到他听到赫连辞说“就他吧”，才意识到，自己顶替了小太监的位置，即将贴身伺候摄政王。
这在外人看来，是福气。
可梁公公不想要这样的福气。
尤其是在摄政王让他亲自接殷雪辰入宫时，梁公公恨不能和小太监一起被杖毙了。
梁公公在皇城里浸淫数载，之所以能活到今日，一靠运气，二靠眼力。
摄政王对待荣国公府的小世子，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都是特殊的。
另外三家召进宫的公子，别说派人去接了，就是一辆马车或是一匹马，宫里都没派去。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小世子金贵啊！
越是金贵的人，越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梁公公明知殷雪辰是带兵打仗的人，看他翻身上马时，依旧擦了把冷汗。
这马是宫里头的马，虽说经过严格的训练，可要是见到小世子发了疯，那可怎么办？
就算不发疯，马跑得快起来，颠着小世子，又怎么办？
梁公公把自己想得毛骨悚然，直到亲眼瞧见殷雪辰在马背上坐稳，又捏紧了缰绳，才颤颤巍巍地收回视线。
不怪他紧张，谁叫小世子身上还有伤呢？
万一磕着碰着，要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梁公公一路提心吊胆，殷雪辰却好不轻松。
他惯骑的马叫二月，是匹性子凶悍的枣红色神驹，哪怕是殷雪辰本人驾驭，它也时常撂挑子撒泼，没少给他脸色看。
但梁公公牵来的马就温驯多了，连迈的步子都像是经过精确的算计，一步都不会颠到人。
殷雪辰神清气爽，束起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连眼尾妖冶的海棠花都熠熠生辉。
他激动起来，忍不住踢了踢马腹。
“世子爷，您慢点。”梁公公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追在他的屁股后面，气喘吁吁地跑，“时辰还早，陛下还未起身呢。”
“还要慢？”殷雪辰刚起的兴致烟消云散，懒洋洋地甩了甩缰绳，见梁公公已经跑出了满头的汗，无趣地叹了口气，“那便慢吧。”
只是殷雪辰慢了，有人却快得像阵风。
“让让……都让让！”惊叫声由远及近，不等梁公公有所反应，进宫的仪仗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殷雪辰勒紧缰绳，潇洒地调转马头，见来人已经冲至面前，当机立断，单脚勾着马镫，侧身一倒，衣衫翻卷间勾住了惊叫之人的腰带，再双腿发力，抱着他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马马马……马啊！”被殷雪辰放在身前的公子哥也穿了一身华贵的一等侍卫官服，只是他生了张娃娃脸，眼角还悬着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侍卫的人。
眼冒金星的梁公公跪在地上，揉了好几次眼睛，终于认出这哭唧哇啦的小公子是何人，当即后怕道：“薛公子，您……您这是做什么呢？”
原来这就是太傅之子，薛林。
薛林不过束发之年，平日里光知道念书，人生最大目标是当状元郎，谁知一封圣旨，他就赶鸭子上架，成了小皇帝的一等侍卫。
薛林也是个死脑筋，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是一等侍卫了，就算不会骑马，也得骑马。
哪有侍卫不会骑马的？
……结果可想而知。
殷雪辰哭笑不得：“不会骑马坐马车便是，何必强求？”
薛林揉着眼睛仰起头，先是被刺眼的光晃了一下，继而在看清了殷雪辰的面容后，整个人都陷入的呆滞。
“薛公子，您的马。”替薛林追马的小太监汗流浃背地跑了回来。
薛林回过神，胖乎乎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
他笨拙地扭了扭腰，试图从马背上爬下去：“我认得你。”
“嗯？”
“你……你是荣……荣国公府的世子吧？”
薛林难为情地抠了抠衣袖上：“我认得你眼尾的花纹……啊，我知道你不喜人说你的脸……可我不是……不是……”
薛林说话间，见殷雪辰妖气横生的眼睛微微眯起，吓得眼眶里又盈满了泪。
荣国公府的小世子有多嚣张跋扈，他是听说过的。
实际上，薛林不仅听说过，还见过族中被殷雪辰打得皮开肉绽的族兄，若不是今日被救，他怕是一辈子都会绕着荣国府的道儿走。
殷雪辰本不欲吓人，单单觉得薛林还是个孩子，逗起来有趣，闻言忍不住勾起唇角：“无妨，我明白你的意思。”
谈论他容貌者甚多，谁是无意，谁有恶意，他分辨得出来。
殷雪辰说完，看了看薛林的马：“梁公公，既然薛公子不善骑马，就让我带他进宫吧。”
“这……这如何使得？”
殷雪辰不以为意：“难不成让薛公子从马背上摔下去，就使得了吗？”
梁公公哑口无言，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只是，他嘴上虽然无法辩驳，心里却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摄政王殿下瞧见这一幕，许是要发脾气的。
正是冬日里，盛京城隔三差五就会落雪。
殷雪辰带着薛林来到皇城根儿下时，天彻底阴了下来。
梁公公捧着早已准备好的披风，又撑起了伞，殷勤地侍奉在殷雪辰的左右。
可怜巴巴的薛林连下马都是被殷雪辰抱下来的，此刻既没有披风，也没有伞，孤零零地杵在一旁，吸着鼻子，手足无措。
“为何不给薛公子准备披风？”殷雪辰见状，眉毛一挑，不怒自威，“怎么做事的？”
梁公公有苦说不出。
这披风和伞都是摄政王殿下准备的。
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给旁人特殊待遇。
但真话不能说，梁公公眼睛一闭，干脆再次跪倒在地，闷头认错：“奴才的疏忽，奴才有罪，奴才这就让人去给薛公子拿披风！”
殷雪辰微微缓和了神情，仰起头，隔着飘飘悠悠落下的雪花，望向巍峨的宫城。
赤金色的殿宇在昏沉的光里沉睡。
手执弓箭的炽翎卫是这座宫殿最忠实的守卫者，他们沉默地立在风雪中，仿佛一座又一座坚实的雕像。
殷雪辰眼底弥漫起了风雪。
他记得，曾经守卫这座宫城的是禁军，可宫变之后，宫中再无禁军身影，就如同大周曾经的皇族子弟，如今都在各处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触了摄政王的霉头。
可殷雪辰不怕。
他从不在乎谁坐在至尊之位上，他只在乎自己手中的银枪能否守住大周的江山。
“公公……公公！”殷雪辰正想着，忽见皇城里急急忙忙地跑出一个小太监。
他头上的帽子歪了，手里的拂尘也乱了，见到梁公公，如同见到了救星：“梁公公，可算找着您了！”
小太监将梁公公拉到一边，刻意压低声音：“摄政王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宣政殿都砸了！”
“啊？”梁公公紧张地抱紧拂尘，“殿下……殿下为何发脾气？”
“我也不知道啊。”小太监回想起方才见到的场面，依旧瑟瑟发抖，“不过我听说，殿下原本是要出宫的，但是不知为何，忽然又回去了……哦对了，这是殿下发完脾气让我给世子爷送的手炉。”
小太监慌忙将手炉奉到殷雪辰面前：“请世子爷暖手。”
殷雪辰似笑非笑地接过手炉，直接抛给了薛林：“谢摄政王好意，只是我从不用手炉，拿了也是浪费，不如给薛公子。”
“这……这……”小太监傻了眼，还未来得及劝说，殷雪辰已经解了腰间的弯刀递给侍从，继而拉着薛林，潇潇洒洒地进宫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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