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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53 ...


  •   北境又下了一场大雪。

      阿兰狮虽在阵前发了一次疯,放出无数粗鄙之语,但鞑靼的王毕竟不是常人,在听闻北城中粮草充足后,并没有贸然出兵。
      两方试探性地爆发了数十次无痛不痒的小规模摩擦,继而双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而殷雪辰在气了一整天,晚上又喝了三坛子烈酒后,别扭的心情稍稍缓解。

      他阿爹见状,莫名其妙:“至于吗?有什么好气的?……先前更难听的话又不是没听过,你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
      殷雪辰有苦难言,只一个劲儿地瞪窗外的皑皑白雪。

      “鞑子嘴里不就是那么几句话吗?”副将也止不住地劝,“榻上来榻上去,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陈芝麻烂谷子的粗话……世子当他们在放屁,不听也罢!”
      粗俗的安慰勉强让殷雪辰展露笑颜。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火气来得莫名,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心虚恼意。

      他听阿兰狮的狂妄之言,仿佛听到了赫连辞的惊世之语。
      明明一样无法接受,可后者,总让他心里带了一丝隐秘的羞耻之感。

      他知道赫连辞对他的心思,对他的渴望。
      也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殷雪辰以前不知为何自己再生气,也没有真的将摄政王阉了,今日有了阿兰狮作对比,他忽然意识到,那是因为赫连辞说污言秽语时,从没有令人恶心与厌烦的上位者的蔑视之感。

      赫连辞甚至放任他闹,放任他反抗,放任他口出狂言,肆意践踏着“摄政王”的身份带来的权威与底线。

      “罢了罢了,眼瞧鞑子能安生些时日,你想喝,便喝吧。”殷旭见殷雪辰面色怪异,到底是心疼,挥散副将,道,“到底是年纪小,面皮薄,碰到阿兰狮这样满口胡邹的货色,经不住了吧?”
      殷雪辰含混着应付了几句,闷头继续灌酒。

      他经不住的……不是阿兰狮。

      如此,又是几日,连日不绝的雪终是停了。
      天地间一片银白,二月在院子里撒欢。

      天愈冷,鞑子的动静愈小。
      殷雪辰无需去城外巡视,百无聊赖地倚在院子里,拿着根冻得覆上白霜的胡萝卜喂自己的战马。
      二月吃得头也不抬,偶尔喷一个响鼻,表达对胡萝卜的不满。

      “不喜欢啊?那你想吃什么?”殷雪辰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肩头的披风,余光扫过院子,见阿霜拎着火炉走进了卧房,便道,“阿霜,有豆子吗?”
      “世子,豆子都冻上了!”阿霜的声音从房里飘出来,“怎么,二月要吃吗?”
      “都冻上了。”殷雪辰应了声,转而拍了拍二月的脑袋,“不能吃了,知道吗?”
      二月不高兴,抬起蹄子踹飞了一捧雪。
      殷雪辰继续安慰:“马草不好吃吗?……唉,我让阿霜将豆子放在火上化化,这总行了吧?”
      二月勉强满意,扭头继续啃胡萝卜。

      殷雪辰转身走进屋,扑面而来一股热潮。
      他揉了揉冻僵的面颊:“阿霜,去拿些豆子放在火上烤。”

      阿霜“唉”了一声:“好嘞……对了,世子,前头刚刚传话过来,说连日大雪,压塌了鞑子好多帐篷。”
      “是好事啊。”殷雪辰将手放在火炉上慢慢烤着,眯起眼睛冷笑。

      阿霜附和道:“可不是?定是老天爷听不下去那鞑子新王的污言秽语,降下了天罚呢。”
      “什么天罚不天罚……胡说八道。”他好笑地摇头,见二月吃完胡萝卜,寻着人声将脑袋拱进窗户,没好气地踹了一脚阿霜的屁股,“快去拿豆子吧。你要是再不拿,我的屋子都要被它拆了!”
      阿霜忍笑跑出去,牵着二月的缰绳,把它往院子外拽。
      二月哪里肯?当即抗议着叫起来。

      院子里一时闹得不可开交,大有人仰马翻的架势。
      殷雪辰站在窗边瞧了会儿,纤长的手指在领口雪白的狐毛上来回拨弄,见二月和阿霜闹得皆有分寸,便没有阻止,而是打着哈欠倚在了榻前。

      连日积雪,鞑子不好受,北城中百姓也没多舒服。
      但再不舒服,有了盛京城送来的粮草,也舒服多了。

      殷雪辰乐得自在,眯起眼睛打了个盹儿,再清醒时,窗外的天都黑了。
      幽暗的火光在榻前闪烁,零星的火点随着微风飘摇。

      “二月,你可不能再吃啦。”阿霜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你都吃了一下午了,世子醒来,怕是要生气的。”
      二月不满地嘶鸣了两声。
      阿霜连忙讨饶:“好吧好吧,别叫了,再叫,可是会把世子吵醒的。”
      二月这才沉寂下去。

      殷雪辰暗暗好笑,翻了个身,踢掉挂在脚上的长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在榻前摸索了几下,指尖触碰到一个秀气的酒壶,忽地想起临行前,裴之远的一番话来,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几分滋味。

      北境多烈酒,还真就缺了这一味清淡的桃花酿的滋味。

      他仰起头,浅酌一口,甘甜的香气登时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殷雪辰心情大好,没留神喝多了几口,须臾,又歪在了榻上,沉沉睡去。

      *

      夜深人静,北城外寂寥的夜色里,冷不丁浮现出几道行色匆匆的人影,仿若凭空出现的幽魂,飘摇不定。

      离得近了,黑影才渐渐明晰起来。
      那是三四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

      守城的将士举着火把,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什么人?!”

      因着前几日盛京城刚来人送过粮草,故而城中守卫森严,一声戾呵下去,巡逻的将士已经迅速围拢过来。
      为首之人一言不发,他身后的人倒是掀起兜帽,露出疲惫的面容来:“盛京城中来人,请开城门!”

      “盛京?”守城的将士蹙眉道,“可有路引?”

      那人挑眉道:“并无。”

      将士又问:“那是否有宫中下的旨意?”

      那人还道:“无。”

      就在将士忍无可忍,即将下令将他们团团围住时,黑袍中的另一人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来。
      竟是羽三。

      羽三哑着嗓子唤了声:“羽二!”
      羽二浑身一个激灵,不再为难守城的将士,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来。

      将士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靠近细看。

      赤红色的火光映亮了金色的腰牌,只见上面雕刻得龙飞凤舞的一个“翎”字,仿佛振翅欲飞的凤凰,正在涅槃重生。
      将士浑身一凛,大惊道:“原来是宫中的炽翎卫。”
      他仓惶行礼,恭敬退下,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城墙外高高吊起的吊桥便放了下来。

      羽二和羽三对视一眼,重新戴上兜帽,跟随着从头至尾没有说话之人,默默进了北城。

      “炽翎卫来北城做什么?”他们行远后,将士中弥漫起窃窃私语。

      “炽翎卫可是摄政王的亲兵……难不成,摄政王殿下要追究关于世子的流言蜚语了?”
      “胡说!世子才不会通敌叛国!”
      “世子自然不会通敌叛国,可若是摄政王殿下不怀疑世子,炽翎卫为何会出现在北城?”
      “对啊,明明先前他们护送宫中的内侍监来宣旨时,已经来过一回了。这才隔了几天,又来一回……”
      …………

      风将他们的话吹到了炽翎卫的耳畔。
      狂风骤起。
      兜帽滑落,浓稠的夜色里,忽地出现一双泛着血丝的绿色双眸。

      *

      殷雪辰睡前喝了裴之远的酒,闭上眼睛,便顺理成章地梦到了裴之远。

      梦里,是几年前,裴之远也在北城中时的场景。
      他们坐在院中,忙里偷闲,分喝一壶从盛京城中带来的桃花酿。

      裴之远的功夫没殷雪辰厉害,老也抢不到酒壶,一壶酒愣是只喝了三口,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地捏着自己的长弓,恨不能用长弓换他手里的酒。
      殷雪辰哈哈大笑:“裴兄,你怎么了,今日怎么不喝酒?”
      他故意刺激着裴之远:“哎呀,我以为在北境的这些时日,裴兄想桃花酿想得紧,没想到,裴兄居然就喝了三口,其余的都让给了我……我真是好感动。”

      殷雪辰边说,边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吞咽。

      裴之远真真是气得目眦欲裂。
      然而,有道是乐极生悲,殷雪辰还没喝痛快,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他呛得连连咳嗽,怒气冲冲地转身:“大胆!谁敢拍小爷我的脑……阿爹!”

      原来,竟是荣国公来了。
      殷雪辰头皮一紧,霍地起身,来不及将酒藏在身后,脑袋上就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

      “胡闹些什么呢?!”

      殷雪辰讪讪道:“阿爹,这不是……这不是忙里偷闲……”

      “闲闲闲,我让你闲!”荣国公怒发冲冠,“人家都不闲,就你闲!”
      他挨了训,自然不乐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拉个垫背的,于是转身去看裴之远:“阿爹,明明裴……裴之远,你喝什么呢?!”

      殷雪辰刚扭头,就发现裴之远偷喝桃花酿,气不打一处来:“裴之远,你把酒还给我……还给我啊!”

      梦里的殷雪辰攥住了裴之远的衣袖,现实中的他也抓住了一截漆黑的,带着霜雪味道的布料。

      “裴……裴……”他面颊绯红,喃喃自语。

      满屋寂静,落针可闻。
      跟在赫连辞身后进来的暗卫们早已藏身在了阴影里,却还是听见了殷雪辰的梦话。

      他们恨不能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奈何,坐在榻前的摄政王阴测测地开口:“他在说什么?”
      羽二没心没肺地答:“主上,世子在叫人……哎哟。”
      他话音未落,就被羽三踹到一旁:“回主上的话,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赫连辞嘴角弥漫着森冷的笑意,“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可本王的耳朵,却是什么都听见了。”
      羽三浑身紧绷,拽着羽二,毫不犹豫地翻出窗去。

      屋内顷刻间只剩昏睡的殷雪辰和浑身散发着郁气的赫连辞二人。

      按理说,殷雪辰的敏锐程度,榻边多了一人,足以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可是,他睡前喝了酒,且,不论他承认与否,都已经熟悉了赫连辞身上的气息,故而愣是没醒,还揪着那片冰冷的衣料,不住地嘀咕:“裴……裴之远……裴之远,你给小爷我……”

      坐在榻前的赫连辞浑身微微发起抖来。

      夜以继日赶来北城的疲惫消散殆尽,心口徒留一簇炽热的火苗,越烧越旺。

      “呵……阿兰狮,裴之远……”摄政王俯身凑近殷雪辰,墨绿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冰冷的光,“这些人,你都愿意让他们入梦,那我呢?”
      赫连辞说完,忽地掐住他的下巴,带着愠怒,吻住了那双沾着酒气的唇。

      “本王……本王为何连你的梦,都不能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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