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叶]白玉峰》跨过愤怒的豆豆

2、中

　　立秋之后，又下了两场小雨。城中的草木肉眼可见地泛了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树叶的清苦气息，混合着水汽，闻着凉凉的。

　　叶修拎着袍子进了北镇抚司的大门，都没怎么费劲就看到了吴雪峰的身影。

　　吴雪峰今日穿着青绿色官服，腰上配了金带，挎着绣春刀，后背上的补子绣着金白相间的攀云猛虎，张扬舞爪的，看上去颇具威严。他身后站着两个他的亲信近卫，面前一干人等低眉臊眼地杵着，活像是一窝鹌鹑。

　　叶修本是有事过来寻他，见这架势也不欲过去嬉闹，便躲在廊下远远地瞧着。

　　这次似乎是因为诏狱里的一个犯人没扛过审问死了。吴雪峰近来忙得脚不点地，每次见他的时候都感觉精神欠佳，这几日好不容易清闲了点，却又出了这等乱子。吴雪峰素来治下严明，可发火的时候却不太多。

　　可叶修在这厢瞅着，只见那千户大概着急辩解，便梗着脖子和吴雪峰顶了两句。结果周围人一时间全都低着头狂咽唾沫，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接着便见吴雪峰朝那千户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叶修离得远没太听清，却见他面前众人“扑通”一下全都跪到地上。

　　“主子息怒！卑职再糊涂也不敢揣摩主子心意，”那千户给他磕头，声音悲戚，“此事确是卑职好大喜功，做错了。方才一时糊涂，顶撞了主子，请主子责罚！”

　　“刘皓，”叶修凑近了点，听见吴雪峰叫那千户名字，“你是我吴家的人，你身后几个，也都是你自己兄弟，说白了，都是一家人。方才，我说你们说重了些，也是觉得这事情办得混账。当罚。”

　　“主子说的是，卑职知错了。”刘皓仍是不住磕头。

　　吴雪峰低头摸了摸刀柄，叹道：“春猎之后，我身体什么样，别人不知道，你们几个，我是没瞒过的。这几个月里千户百户我换掉不少，你们心里也明白是为了什么。以后我不在镇抚司了，你们兄弟互相帮持，切不可失了往日情分。”

　　刘皓抬头，眼眶发红：“主子！主子，您别这么说，卑职……”话没说完，余光瞥见吴雪峰身后一道瘦削人影，便住了嘴，抹了把脸叩倒在地，低声道一声“叶大人”。

　　身后众锦衣卫听见，也忙跟着他朝叶修行礼。

　　叶修见吴雪峰朝他这边转过身来，嘴角一勾，笑道：“哟，吴大人，忙着呢？”

　　他这一笑，吴雪峰心中便先沉了三分。恐怕刚才的话被叶修听去不少。他不动声色，道：“不中用的东西，下手没个轻重，办坏了事，叶大人见笑了。你们几个，除了刘皓之外都下去吧，自己去领板子，领多少自己看着办。”

　　众人陆续退下，吴雪峰又朝刘皓道：“你也起来。”

　　叶修笑道：“吴大人果然威风，瞅这架势，怕是路过我南镇抚司的大门，都不会屈尊看上一眼。”

　　吴雪峰只当他是在为自己这些时日不回应信件的事闹脾气，便温声道：“不敢当，改日吴某选两坛好酒送到府上，权当是为这几日的怠慢赔罪了。”

　　“那倒不必，”叶修说，“只是近来都没活动过筋骨，想来找吴大人切磋一二，不知大人是否赏光？”

　　吴雪峰还未出声，身边的刘皓先朝叶修行了个礼，恭谨道：“卑职斗胆。听闻叶大人刀法卓绝，一直想请大人帮兄弟们指点一二。难得大人今日有雅兴，卑职、卑职便想着，不知能否沾沾主子的光……？”

　　“沾光？呵，好啊，”叶修笑道，“那便请吧，刘千户。”

　　然而没等刘皓过去，吴雪峰先把两人拦下了。

　　刘皓一愣，随即眼光闪动，急道：“主子，您……”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吴雪峰冷眼瞥他，沉声道，“我可没教过你这种规矩。”

　　叶修抚掌而立，眼皮挑着看向吴雪峰这边，面上喜怒难辨。等到吴雪峰训完人抬头与他对视，只一瞬，他就转开了视线。

　　吴雪峰在心里叹了口气。

　　摆明了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想是什么都听到了。他到底也没瞒到最后。

　　“我手底下人没大没小惯了，你别同他一般见识。”吴雪峰本想等叶修走后再嘱咐刘皓几句，这下眼看此事必不能善了，便叹口气让刘皓下去了。

　　等校场上只剩他们两个，他才道：“你想问什么，想做什么，尽管来就是了。”

　　叶修笑了一声。

　　“吴大人现在真是北镇抚司的顶梁柱，事事都为手底下人着想，真是用心良苦。”他慢慢抽出绣春刀来，在腕间闲闲耍过一遭，刀锋斜指，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吴雪峰的方向，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我刚入锦衣卫时，便由冲云师父传授绣春刀，统共三十三招。”

　　叶修叫了少时对他的称谓，吴雪峰听得无奈，只垂眸答道：“不错。‘三十三招绣春刀，弑神杀佛泣鬼皇。’”

　　锦衣卫的绣春刀原本只有十五式。但随着锦衣卫的更迭，这十五式刀法不足以满足众人需要。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锦衣卫中便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年，南北镇抚司都会推选出一个武功最为高强之人，将其生平绝招增添为绣春刀法的新一式，并以此人名字为其命名。

　　到了这一代，这个人便是吴雪峰。

　　“我记得，练第三十三招的时候，有个地方，我总是练不好……”叶修轻声道，“想请冲云师父，再为我演示一次气冲云水。”

　　吴雪峰没有拔刀。

　　一阵难耐的沉默过后，他走过去，站到叶修面前，望着转眸朝他看来的青年，再一次觉得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从记忆里翩然而来。

　　“练不好就算了，”吴雪峰声音低得仿佛他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

　　叶修胸膛起伏，片刻后方稳住声音，涩声坚持：“……我想再看一次。”

　　“可我已经忘了。”

　　说完，他抓住叶修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扯进怀里，同时低头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