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33、鄞州生活一

　　第二天，元菁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元府，拉着两位嫂子一起去寺庙拜神。

　　大夫人李氏听到元菁的话，愣了一会，再次问道：“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二夫人孙氏大笑起来，揶揄地看着元菁。

　　也不怪她们，要是搁在之前，元菁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去寺庙烧香拜佛。她一向不信这些，总觉得与其求神拜佛，还不如靠自己去争取。再说，元菁一直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懂事乖巧的一双儿女，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去求诸天神佛。

　　元菁有些不好意思，跺着脚道：“大嫂二嫂，你们欺负我。”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一听到要去寺庙就肚子疼、眼睛疼的，百般推辞不想去，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你居然主动要带我们去烧香礼佛。”李氏捂着嘴笑着说。

　　“好嫂子，你们就带我去吧。我也不求那神佛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只是想求个心安，希望我的承琬在北魏可以过得好些。”

　　“不逗你了，我昨日就与妹妹商量好了今日要去求一道平安符给承琬带着，你来了岂不是更好。”李氏见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心软道。

　　“可不是，我都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若不是见你耽搁了，这会儿我们都快到了。”孙氏也附和道。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结伴去了鄞州香火最为鼎盛的灵云寺。这寺出名是因为大俞国师玄慧曾在庙里的一座亭子里讲经说法，那亭子后来还因为这个改名为闻经亭。

　　卫羲见一双儿女已经准备好出门，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卫承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准备就这样放他们出去，毕竟在鄞州有卫承影的陪同也不用太担心遇到危险。

　　卫承琬倒是注意到爹爹一早上从吃饭开始便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实在忍不住让卫承影先到门口等会儿自己。

　　卫承琬把卫羲拉到一边道：“爹爹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卫羲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干咳了几下道：“就是你娘担心你的安危，想着在你身边安排几个会武功的当护卫，跟着你一起去魏国好不好？”

　　“原来爹爹一点都不担心我。”

　　“不是的，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身边的两个婢女我看着对你很是上心，就是不会武，爹爹也担心你会被欺负。你看我的提议好不好啊？”

　　卫承琬偷偷附在卫羲耳边道：“爹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身边是有暗卫的，你和娘亲不用担心我。”

　　卫羲想着大概是自己的娘亲为了卫承琬的安危派了暗卫保护她，便没有起疑，点点头道：“那爹爹就放心了。”说完，伸出手想摸摸卫承琬的头，但悬在空中又觉得不妥，咳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卫承琬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卫羲的手。卫羲的手很大，很粗糙，手上都是老茧。卫羲愣了一下，轻轻地回握住，那双手很小，柔柔弱弱的，让人一握住就想一辈子保护她。

　　“爹爹，我走啦，哥哥还在等我呢。”

　　“好，路上小心，别玩得太晚了。”卫羲终于把手放在卫承琬头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心里是无限的柔软。

　　卫承琬小跑过去，牵住卫承影的手，一前一后地晃着，慢慢地向着府外走去，脸上满是笑容。

　　卫羲看着卫承琬的背影，心中软成了一汪潭水，隐隐地有些担忧。卫承琬是那样的懂事，观察入微，习惯照顾别人的感受。这样的女孩子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别人，对自己反而不够好，以后若是吃亏了可怎么好？

　　卫承琬带着阿大在哥哥的陪同下漫无目的地逛起了鄞州城，这里的人跟上京很不一样。虽然吃穿用度没有上京华丽，但这里的人却很好，每个人都会停下来跟哥哥打招呼，聊到卫承琬都会夸几句，顺便将自己手边的无论是蜜饯还是果子塞到卫承琬手里。就这么逛了一上午，卫承琬什么都没有买，却是满载而归。

　　只是卫承琬看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一家有卖芙蓉糕的糕饼店。虽然有些失望，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开心的。她看到了卫家这么多代的努力没有白费，上位者和那些追逐权力的人或许不在意，但是实打实受到恩惠的百姓不会忘。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感恩，只要你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都会铭记在心，他们表达善意的方式或许很笨拙，但往往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才最让人感动。

　　兄妹二人刚走进卫府，迎面过来的元慧便开始抱怨道：“你们居然不等我就出门，害得我在这儿等了你们一上午了。”

　　“慧姐姐，我原是不知道的，你就原谅我吧。这样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随便挑。”卫承琬挽住元慧的胳膊，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无辜。

　　“下午你还出去吗？”元慧看着卫承琬，一脸期待。

　　卫承琬看了一眼哥哥，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架不住元慧的眼神，只能迟疑地点点头。

　　“还是你最够意思。”元慧狗腿地将卫承琬怀里的东西都接过来，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卫承琬走在后面，特意跟元慧拉开点距离，小声地询问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午好好玩，没关系的。”

　　“哥哥下午要做什么？”

　　卫承琬等着哥哥的回答，没有注意前面，一下子撞在元慧身上。卫承琬揉揉脑袋，笑着看着元慧，有些心虚。

　　“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其实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

　　“我？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问他干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想跟我出去？我看舅舅舅母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应该不会不放你出门吧。”

　　“这个嘛说来话长。其实之前是没有限制的。只不过我今年也十四了，爹娘想着为我相看人家，就不许我随便出门了。只是他们这会儿才想起来把我变成一个大家闺秀是不是太晚了些？”

　　“那慧姐姐有意中人吗？”

　　“唉，哪有那么好找，你以为是在挑白菜吗？”

　　卫承琬听着她的话，笑出声道：“或许是缘分未到，姐姐也不必着急。”

　　“我一点都不急。我巴不得那什么劳什子真命天子晚些出现，我还没玩够呢。”

　　“口无遮拦。”卫承影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阻止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元慧看着卫承影有些阴下来的脸，有些发怵道。对于元慧来说，她从来都不怕爹娘、哥哥他们，只有卫承影，明明这个人一副风光霁月，翩翩公子的模样，可她就是有些怕他，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三个人走到卫承琬房间，将东西都放下来，吃过午饭后，元慧和卫承琬待在一个屋子里准备午睡，卫承影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床上，元慧和卫承琬并列而卧，双双看着帐顶。

　　“上京是什么样子的啊？”

　　“嗯……很繁华，街上都是人，挑货郎游走在大街小巷不停地吆喝。百姓穿的衣服、住的屋子比这里华丽些，酒肆茶楼到处都是。只是与鄞州相比，少了些人情味。”

　　“真好，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我倒是觉得鄞州挺好的。”

　　“我也觉得鄞州很好啊，但是天大地大，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可不想想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想着嫁人，然后相夫教子，这一生也太平淡了。”

　　“慧姐姐这想法也没什么不对，我要是有条件的话，也不想一直拘在家里。”

　　“其实我最崇拜的就是姑姑了，她上阵杀敌，骁勇善战，保卫大俞疆土。我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然后等到天下安定，我就仗剑走江湖，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姐姐这想法倒是有趣。”

　　“其实我刚见你的时候，都不敢相信你是姑姑的女儿，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了。还有你吃饭也只吃那么一点，就好像小鸟啄食一样，跟我遇见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你害怕吗？”安静了一会儿，元慧翻了个身，伸手戳戳卫承琬。

　　“怕什么？”卫承琬偏过头，不解地望向她。

　　“北魏啊，不会害怕吗？”

　　“唔，害怕还是有一点的，毕竟人对于未知都是有恐惧的。可是我不后悔，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往魏国的。”卫承琬想了想回道。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就是姑姑的女儿，你们骨子里都一样，有自己的骄傲。”

　　“不早了，你下午不是还想出去吗？再不睡就没时间了。”

　　“你睡的对，快睡快睡。”

　　卫承琬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元慧绵长的呼吸声。其实她很羡慕像元慧这样的人，随心所欲，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司意霖也是这样的人，能够肆意的人生真的很好。

　　卫承琬也慢慢闭上眼睛，门外是阿大和阿五静静地守着。两个人的对话尽收入耳，午日悠长，有风吹来，像现在这般能有片刻的宁静也是好的。

　　一个下午，元慧带着卫承琬到一家酒楼，那里有个很厉害的说书先生。店小二一看到元慧便直接将她带到常去的雅座，又上了壶不算很好的茶和几盘点心。

　　元慧抓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卫承琬喝了一口茶，慢慢地放下来，随意地拿了块糕点。

　　下面说的是昭城的故事，与卫承琬以往听到的不一样。

　　在这个故事里，围城之时，昭侯为了家人出卖了昭城的百姓，可是北魏并没有信守承诺，反而当着昭侯的面将昭侯一家杀了个干净。最后昭侯发了狠，带着一队人马将魏国人尽数剿灭，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昭侯带着的人所剩无几，昭城的百姓也折损了一部分。

　　不知道为什么，卫承琬总觉得这个或许是事情的一部分真相，只是她也相信这个故事还不是最完整的，她了解得沐霜有自己的骄傲和信仰，定然不会出卖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这里面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比如是谁通风报信导致沐霜的家人被抓，比如沐霜真的出卖昭城了吗？还是只是缓兵之计？

　　元慧见卫承琬听得入了神，笑着说：“这个故事你没听过吗？”

　　“听过，只是内容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很多地方，不过这个版本听着更有意思些。”卫承琬略微思索后道。

　　“其实我要是昭侯的话，应该也会选择家人的。”元慧仔细想了想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不后悔，做怎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况且不到最后关头，谁又能知道自己会怎么选呢？”

　　“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总让我产生你是我的夫子的感觉？”

　　“还有些时间，你不会想一直待在这个酒楼吧。”卫承琬摸摸鼻子，咳了一声道。

　　元慧反应过来，快速结了帐，带着卫承琬向下一个地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