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31、前往北魏

　　北魏的使臣到达，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双方拟订条约，除了岁贡之外便是让俞国送一位质子前去作为两国友好的象征。

　　众臣商议许久，最后盖棺定论，将章平郡主卫承琬升为昭和公主，前往北魏，作为两国交好之见证。

　　前往北魏的那一天，卫承琬头戴珠翠，穿着公主礼服，雍容华贵。那是卫承琬从没有在人前展现的一面，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地端庄肃穆。

　　司意棠站在下面，仰望着上面的少女。曾几何时，她还笑靥如花，与自己对弈，谈笑风生。这才过了多久，她肩上的责任竟变得如此之重，所有的一切都在逼着她长大，她的笑容也不再纯澈，好像隔了一层雾，看不清她的喜怒哀乐。这样很好，至少在北魏，不让人轻易看穿才能活得更长久。

　　司意霖站在司意棠旁边，看着上面的少女思绪万千。后悔吗？可能是有的。可他和司意棠不一样，他还有娘亲在宫中，注定了他不可能为卫承琬抛下一切。

　　谁说卫承琬温温柔柔一点都不像将门之女，其实她最是刚烈。就这样轻易斩断与自己的情缘，毫不留恋，决绝得就连那几颗相思子也都送了回来。

　　他有时候常常会想，是不是卫承琬没有心，怎么可以放弃自己放弃得这样干脆彻底。她从来都不是依附自己无力的菟丝子，她自己就可以成长为参天大树，这让他感觉新奇却又恐慌。那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她可以随时离开自己？是不是会有一天，她就不喜欢自己了？

　　这样的折磨让他最后退步了，或许这样对两个人都好。他懦弱吗？胆小吗？明明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为何在她面前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昨天晚上，卫承琬跪下来叩首道：“奶奶，孙儿此去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望您恕罪。”

　　老夫人红着眼睛，想再说些什么，可最后只叹了口气道：“去吧，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卫承琬再次叩首，站起来，走出门再回头，老夫人还坐在原位，嬷嬷就站在她身后，两个人如以往一般慈爱地看向她，好像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再转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直向前走，即使看不清眼前的路。怕一回头就会后悔，就想扑进奶奶的怀里，再也不想离开。

　　卫承琬再看了一眼上京，向着卫府的方向望去，又环视了一圈下面的人，带着微笑，毫不留恋地登上华丽无比的马车。

　　阿大也登上马车，最后马车动了一下，随着北魏使者和护卫慢慢地向前走着。

　　一直出了城门，卫承琬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上京，这个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这个终其一生都要保护的地方。

　　沐霜静静地站在山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衣袂飘飞，发丝舞动，望着的远方是昭城的方向。

　　“小心着凉。”无衣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这个时间，应该出发了吧。”沐霜幽幽叹气道。

　　“这会儿应该出城了。”无衣算了算时间回道。

　　“走了好啊，北魏虽然凶险，但我已安排好一切，总能护住她的性命，可这上京就不一定了。”

　　“那个孩子心太软。”无衣的评价一向这般一针见血。

　　沐霜笑着说：“是啊，我喜欢那孩子便是因为她心中有情，可偏偏是这个情字，也许也会害了她。”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这次也算是一次历练，北魏那边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她不会有太多危险的，您就不要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这条路荆棘丛生，每一步都鲜血淋漓，一直到最后血流干了，一辈子也就没了。我以为她的路会好走些，没想到还是逃不了。”

　　“主子……”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没错，都已经过去了。对了，早上我让你沏的茶这会儿应该出色了，回去吧。”

　　马车里，卫承琬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上面刻着“影”字，仔细一闻还有一点点檀香的味道，是那种清冷的寺庙淡淡焚着香，只有几个僧人认真地诵着经文的味道。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声声呼唤，卫承琬喊了一声停，马车停下来，她掀开帘子，看见身着白衣的司意棠向自己奔来。

　　司意棠停在马车旁，从一边拿出食盒递给她道：“你最喜欢的芙蓉糕，我让御厨赶着做的，带在路上吃吧。”

　　看着司意棠额头上的汗和殷切的目光，卫承琬笑着接下来道：“好。意棠哥哥你多保重。”

　　“你不用担心我，我好歹是个皇子，没人会为难我的。倒是你，要小心一些，北魏人多剽悍，你行事多注意，别惹了他们。”

　　“我会注意的，放心。”

　　“北魏天气严寒，你要多注意身子，不要着凉。”

　　“这次带了很多很厚的冬衣，你不用担心。”

　　“我会想你的。”司意棠的声音细若蚊蝇，耳尖微微泛红，视线飘忽，不敢直视卫承琬。

　　“我也会想你的。”卫承琬笑着说。

　　“你快走吧，不然赶不上驿站。”司意棠的脸都红了，低着头催促道。

　　卫承琬点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再次缓缓行进。

　　司意棠一直站在原地，望着车队越走越远，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刺得眼睛睁不开才罢休。伊人远去，留我独怅惘。

　　卫承琬打开食盒，芙蓉糕的味道扑鼻而来，品相精致许多，每一块都像是工艺品，好像少了些什么。咬一口，味道被调得正好，多一分太腻，少一分无味，可不是往常的味道。

　　正准备盖上盖子，卫承琬顿了一下，拿开装着糕点的盘子，里面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

　　拆开来，里面放着一沓银票，存的是在北魏也有的银号。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备无患。

　　卫承琬笑出声，却红了眼眶，把银票装好递给阿大，而那张纸条折得整整齐齐，放在随身携带的香囊中。

　　这世间除了家人和师傅，对卫承琬最好的就是司意棠。他是懂她的，会为她着想，他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不离不弃。

　　卫承琬笑着说：“这下我可真成了个有钱人了。昨天奶奶也塞给我好几张银票，嬷嬷也偷偷给我塞了一点，再加上我攒的金豆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几十万两了吧。”

　　“三十七万五千二百两。”

　　“这些钱你先收着，找个机会在上京偏一点的地方买个院子，收几个铺子，买几块地什么的都行。”

　　“主子放心，属下会安排好的。”

　　“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主子要休息一会儿吗？到驿站还有一段时间呢。”

　　“你倒是想睡，你看看我这头冠，还有这衣服，不想坐得直直的都不行。罢了，把书拿过来我看看，等到了驿站换身轻便的衣裳就好了。”

　　阿大从旁边的箱子里随手拿了一本书递给卫承琬，这里面的书卫承琬看过很多遍了，倒背如流，只是特别喜欢还是带上了。

　　卫承琬随手一翻就看起来，阿大点起清淡的熏香，袅袅青烟萦绕在车厢里，安静又舒适。

　　马车慢慢地停下来，侍卫走到马车前道：“殿下，到驿站了，下来休息一下吧。”

　　阿大下来，掀开车帘，将手伸出来。卫承琬探出头，将手搭在阿大手上，借着力走下来，向着那侍卫点头示意后直接向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阿五早就在房间中等待，见到卫承琬行了个礼。卫承琬点点头，将手伸出去。阿五诊脉之后道：“你的身体这几年刚养得好些，这会儿又出去糟蹋，平日里喝的那些药就像大风刮来的。你自己的命都不珍惜，难不成真的要我们……”

　　“阿五，你今天话太多了。”阿大立刻止住阿五的话，呵斥道。

　　“你们怎么了？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卫承琬皱着眉问。

　　“没什么，阿五就是太担心您的身体了，这才口不择言。”说完，阿大立刻给阿五使眼色。

　　“主子恕罪，属下只是一时情急。属下的意思是属下们这辈子只能效忠您一人，您要是不在了，我们可怎么办？”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足够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不过我不是不惜命，我知道自己活着多不容易，也清楚为了这副身子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所以我不会轻易死的。此事本就筹谋多年，我行事也会稳妥些，你们放心。”

　　“这是我新配的药，您先试试，以后属下会根据您每日的情况酌情增减药量。”

　　“辛苦你了。”

　　“属下将饭菜端上来可好？”阿大对着闭目养神的卫承琬道。

　　卫承琬点点头道：“多准备些，左右无人，你们就跟我一起吧。”

　　“是。”

　　听着关门声，阿大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卫承琬睁开眼睛道：“阿五，我看师傅身边怎么只有无衣姐姐一个人？”

　　“其他人都死了。”

　　“都死了？是昭城那一战吗？”卫承琬从来没有想过那一战竟如此惨烈，惊讶道。

　　“属下不知。”

　　“之前右相的暗卫呢？他们过得好吗？”卫承琬一直盯着阿五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属下不知，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我们也没有见过他们。”阿五冷静地回道。

　　“泯然众人挺好的，无人知其去处也挺好的，至少他们能无人打扰、随心所欲地过完这一生。”

　　“是。”

　　门外脚步声传来，卫承琬不再说话，对着打开门的阿大笑着说：“倒是挺快的。”

　　“属下下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前来送饭菜的侍卫，就直接接过来了。”

　　“摆上，我们吃饭。中午只吃了些糕点，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

　　阿五验过之后三个人便放开吃起来，都选择默契地不提之前发生的事。阿五最为坦然，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阿大出去一趟后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不动声色地吃着饭。只有卫承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又找不到蛛丝马迹，只能暂时先搁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