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29、出事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两年里，卫承琬收到了很多哥哥寄来的信。信里面描述了很多边关的风光、风俗人情，还有外公一家，每一样都让卫承琬心生向往。

　　这一日，卫承琬待在山中看着书，沐霜看着各地传来的信件，表情愈发凝重。

　　“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

　　卫承琬快速将信件看完，心中凉了大半。边关战事本就是朝中最为关注的，这全军覆就算是斩了领兵之人也是不过分的。是的，卫家在边关因贻误战机导致三万人全军覆没。

　　卫承琬脸色惨白，将信纸紧紧握在手中，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对策。沐霜叹了口气，这事不好处理，既不能徇私，也不能真的公事公办，更不能拿着右相的名头去保住卫家。

　　卫承琬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虽说右相得来的信息总比其他人早一些，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这样的大事怕是想瞒都瞒不住，到时候又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可想而知。

　　卫承琬想了很久，跪在沐霜面前道：“师傅，有一事徒儿想求您。此事与您的坚守相悖，您若是不答应徒儿也不会怨您。”

　　“说来听听。”沐霜见卫承琬终于忍不住求自己，倚在书桌旁道。

　　“徒儿想请您将这消息先捂住，拖上一拖，让徒儿想想办法。也不用太长时间，就，就三天，行不行？”

　　“可以。不过只有三天，三天后这消息就会呈在司羽睿的桌案上。”沐霜有意考验她，便特地强调了期限。

　　“多谢师傅。”

　　第一天，卫承琬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到。

　　第二天，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到。

　　第三天，就在卫承琬绝望的时候，一封信件进入她的眼睛。卫承琬眼睛一亮，心中有了计较。

　　第四天，边关战败的消息群臣皆知，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激进的臣子直接上书严惩卫家以慰死去将士的亡灵；也有静观其变的，但看卫承琬自出生以来的恩宠便不敢轻举妄动；与卫家交好的也不敢说话，毕竟这次真的怕是无力回天了。

　　只有柳家人和司意棠站出来，上书为卫家求情。体恤卫家多年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求皇上从轻处罚。

　　卫承琬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人情冷暖，果然从来只听说过锦上添花的，雪中送炭的又有多少呢？老夫人得知消息一下子就病倒了，卫府上下一时间鸡飞狗跳，所有人都不敢讨论边关之事，每个人都笼罩在阴霾之中。大厦将倾，有的不是家生子的已经开始另觅差事，为自己找寻新的出路；卖身契捏在主子手里的只能自求多福。

　　卫承琬走到老夫人的床前道：“奶奶，您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三天前我就知道了。”

　　“唉。我不管你的法子是什么，我都不同意。”

　　“奶奶，现在只有我的办法或许能救卫家一命，您怎么？”

　　“你能做什么？无非是拿自己去做交易。不说我，就算是你爹娘还有哥哥都不会同意的，卖女求荣的事我卫家绝对不会做的。你是我们的宝贝，怎么能用你去换取我们的安乐生活？”

　　“是我自愿的。奶奶求您了，我能好好保护自己的，您相信我。”卫承琬一脸决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你有几分把握？”老夫人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妥协了。

　　“只要我把条件说出来，皇上肯定会答应我的请求，饶卫家这一次。”

　　“我问的保全你的性命有几分把握，你不要瞒着我，一定要实话实说。”

　　“七分。”

　　“你真的想好了？”

　　“是。”

　　“罢了，我也拦不住你。从小你就是个有主见的，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你要答应我，无论你要做什么，都要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还有我，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的。”

　　“奶奶……”

　　“什么都别说了，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

　　“谢谢奶奶。”卫承琬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以后整个卫家由她来担，哪怕是豁出性命，她也会守住卫家的百年荣耀！

　　接下来的几天，司意棠不停地上书求皇上网开一面，只是折子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讯。所有人都在揣度司羽睿的心思，只是圣心向来难测，谈何容易。

　　司意霖派人送了封信来，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卫承琬捏着手中的几粒相思子，自嘲一笑，随意地扔在一边，真心啊，不过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卫承琬心中还是很难过。放风筝的时候，看烟火的时候，捉弄他的时候，一幕幕如同昨日一般，却像刀一般狠狠扎进心中，扎得鲜血淋漓。

　　可是卫承琬不能怪他，趋利避害、明哲保身本就是人之常情，她也不会傻到相信真的有不相干人会为了自己付出性命。

　　卫承琬还记得小时候司意霖最是活泼，喜欢爬上树倒挂下来吓自己，会一边嘲笑自己是个病秧子一边又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琢磨药膳。也记得后来的他会花小心思逗自己开心，会小心翼翼地塞给自己几颗相思子，还附上一句酸到掉牙的诗……

　　卫承琬不愿意去想起这个让自己怀着少女心思，情窦初开的男子到了紧要关头是怎样的明哲保身，那会让她对人性失望。

　　所以卫承琬更加珍惜，珍惜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敢为了卫家不惜触怒龙颜。

　　卫承琬一直在等，等北魏的使臣动身前来上京谈判。她知道大俞一向重文轻武，能用的武将不多，为了保持边关的稳定，司羽睿不会重罚卫家，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他需要一个台阶，或者说一个借口来堵住悠悠众口。

　　而这个借口既然现在没有，那就自己造一个，一个天衣无缝，足够让司羽睿无法拒绝的借口。

　　想了许久，卫承琬写了一封信，让阿大送到司意棠那边。

　　司意棠正在书房看书，便听到有人敲门，起身开门只看到一个眼生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低着头直接将封好的信封塞到他手里便离开了。

　　司意棠拿着信封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拆开来，信没有署名，只是写了几个字：

　　明日助我进宫面圣。

　　司意棠一眼就看出字迹，心中有了计较，一抬手将信放在烛火上，直到看着它燃成灰烬才令人进来收拾。

　　司意棠不知道卫承琬要做什么，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对于他来说，只要是卫承琬想做的他都会支持，只要卫承琬需要他必定赴汤蹈火。因为在这个世上，他只有她了，幸好，他还有她。

　　其实他是第一个看出来的，卫承琬对三哥的与众不同。当时他的心中不是没有过嫉妒，甚至他会邪恶地想：若是三哥不在了，卫承琬的视线会不会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明明一开始她第一眼看到的明明是自己啊。

　　可是他终究没有去做那些肮脏的事，对于他来说，没有这么比卫承琬脸上的笑容还重要的。既然是她喜欢的，他都不会去阻拦。他不贪心，只要她偶尔能够看看自己，哪怕只有一两次也好。

　　卑微吗？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是的，但在他看来，不是。

　　卫承琬倒是一点事都没有，慢慢篆着香。这香料是找专人配的，对于卫承琬的身体大有裨益，清心安神，恬淡的香味中还有一丝轻微的涩味和药材味，养人也养神。

　　看着袅袅炉烟盘旋着向上，轻轻地浮动，再慢慢飘散，氤氲在空气中，满室馨香。

　　“我能做好吗？”卫承琬有些不确定，这是一件关乎亲人性命之事，让她没了自信。

　　“主子一向聪慧，自然是可以的。”

　　“阿大，你会不会怪我？”卫承琬看向她问道。此去北魏定是危险重重，阿大本不必跟着自己踏入险境，可她从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阿大知道她的想法，坚定地说：“属下的命都是您的，您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属下，属下绝对不会成为您的掣肘。”

　　卫承琬看着她，一脸真诚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我的阿大长命百岁，好好地活着，儿孙满堂，幸福安康。”

　　“属下永远都会跟您在一起。”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那些人说我是病秧子也不是瞎说的。你只能陪着我到我的一辈子，但你的一辈子还有很长时间，你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情，一直想做的事情，我也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至少让你衣食无忧。”

　　“主子……”

　　“怎么了？”

　　“没事。只是属下本来就是贱命一条，您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

　　“不是的，至少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别人，你是我的亲人，跟奶奶和哥哥没有什么区别，你在意我我知道，我也在意你，我希望你能知道。”卫承琬据理力争，她想让她知道，她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仆从。

　　“嗯。”

　　“时候也不早了，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阿大收拾好床铺，看着卫承琬闭上眼睛，独自走到院子里，看着清冷的月光一泻而下，心中纠结万分。有些隐瞒刚开始的本意是好的，只是越到后面越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害怕，更是因为不忍，最后只能陷入一个死循环。到最后真相被戳破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阿大一点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