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24、秋狝

　　时间就这样飞逝而去，一转眼便过了五年，永嘉公主也被放出来了。五年内，卫承琬从未在人前出现过，人们好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

　　初秋，深山的一个院子中，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站在秋千上荡着，越荡越高，笑声也越来越大，在最高点的时候可以看到院子外面枫叶似火的景象。沐霜坐在凳子上看着笑着提醒道：“小心一点，别摔了。”

　　“师傅放心吧。”荡着秋千的女子回应道。

　　玩了一会儿，卫承琬跳下秋千，跑到沐霜身边，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完，微微喘着气道：“师傅，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天气如此好，看来秋狝也快开始了。”沐霜想了想道。

　　“前几日哥哥回来还说这次他也会去呢。”卫承琬笑意盈盈地说。

　　“这次秋狝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真叫人期待。”沐霜似乎意有所指，淡淡道。

　　“师傅也会去吗？”卫承琬疑惑道。

　　沐霜当即摇头道：“不去，太吵。不过你倒是可以去玩玩，闷了五年，也该出去了，不然那些人都要忘了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了。我能教你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还要靠你自己摸索。”

　　卫承琬有些迟疑：“可是奶奶不想让我掺和这些事。”

　　“我只问你你想去吗？”

　　卫承琬总觉得沐霜话中有话，偏又听不出来，只好老实问道：“这次秋狝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沐霜看向远方，叹了口气道：“总归不会太平，这世上永远不缺有野心的人，你去长长见识也挺好的。”

　　“徒儿明白。”卫承琬点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初秋暑气未尽，还是有些热的，秋狝的地方在郊外的皇家围场南苑。那里树木茂盛，水草丰美，一望无际的丛林中生活着很多动物。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骨，秋狝冬狩，所害诚多便可以随心所欲地猎杀，所谓围猎，都是历代君王趁着农闲时演练军事之用。

　　所以这次秋狝声势浩大，宗室成员和各部院官员及其家眷都会随行。整个行围的过程分为布围、观围、行围、罢围四个步骤，在此过程中，整个围场都被重兵把守，闲杂人等是绝对进不去的，也就很少会有误伤的时候。

　　卫承琬随着自家马车晃荡着，无聊的时候掀开帘子看看一路的风景。卫承影见妹妹探出头来，便骑马到马车边道：“无聊了？”

　　“也不是，就是想看看沿途的风光。”

　　“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离南苑还有段距离呢。”

　　“我知道。”说完便把帘子放下，拿起书继续看着，小几上摆着茶水和糕点，整个旅途也不至于太枯燥。

　　车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山，绵延千里，男子都想在猎场上一展身手，获得皇上的青睐，适龄的小姐们则是来寻觅如意郎君的，至于像卫承琬这样只是来游山玩水、不想出风头的不是没有，但还是少数。

　　正中间的明黄色的帐篷便是皇帝的居所，离皇帐越近的便代表着与皇上关系越亲厚。卫承琬看着自己的帐篷，又看到一旁的都是母女住在一起难免有些黯然。阿大在帐篷里收拾着东西，也没有注意到卫承琬的小失落。

　　卫承琬摇摇头，走进帐篷，声音有些闷闷的：“阿大，都收拾好了吗？”

　　阿大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想我的爹娘了。不过其实还好，我从小就只呆在府里，也不常看到别人家母女情深。倒是哥哥，他四岁便去私塾读书，看着别人都有父母，心里肯定很难过。”

　　“主子，您总有一天会见到他们的。”

　　“好啦，也没什么的，你去泡壶茶，我渴了。”卫承琬突然想到阿大父母都不在世了，怕这话惹她徒增伤感便及时转移了话题。

　　“属下其实对于父母的记忆很模糊，也没有空去想他们。从属下进了训练营开始，便只为了您而活，所以您不必在意属下。”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我这样的病秧子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属下自有去处，主子不必担心。”

　　“你总说不让我担心，却从不让我知道你的去处是哪里，我去问师傅她也是遮遮掩掩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这时帐篷外传来声音：“承琬在吗？”

　　卫承琬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便走出去看看是谁，阿大背对着她松了口气。卫承琬一探出头便看到一名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气质温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探出脑袋的卫承琬。

　　卫承琬一下子扑过去，笑着说：“柳姐姐，好久不见。”

　　“这么久都不见你，给你下的帖子你也不接，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呢。”

　　“你也知道我的难处，怎么也不体谅我。”卫承琬挽着柳烟寒的胳膊，冲着她撒娇。

　　“好啦，我都懂的，怎么样，这些年身体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也就这时候能出来。对了，柳姐姐这会儿来有什么事吗？”

　　“你看我这记性，我想要你同住，跟我作伴好不好？”

　　“真的吗？不会叨扰到夫人吗？”卫承琬眼睛一瞬间亮了，却又灭了。

　　“我跟娘说过了，还是我娘提出来让我邀你同住呢。怎么样，肯赏脸吗，章平郡主？”

　　“好。”

　　帐篷里的阿大又将东西收拾好，跟着卫承琬走向柳家的帐篷。柳家人都走出来行礼道：“见过郡主。”

　　“快起来，我与柳姐姐情同姐妹，你们也不用多礼。”

　　柳夫人走上前来，对卫承琬道：“臣妇听寒儿说您只有一个人便自作主张让她邀您与我们同住，希望您不要嫌弃。”

　　“您太客气了，我与柳姐姐交好，您唤我承琬便可。”

　　“既如此那我就不推辞了，承琬。”

　　卫承琬便跟着柳夫人进了帐篷，阿大把东西放好便守在卫承琬身边。柳烟寒拉着卫承琬坐下来，采意端上茶。柳夫人笑着说：“我们现在这儿歇息会儿，一会子还有晚宴。”

　　帐篷里很安静，柳夫人做着针线，卫承琬和柳烟寒看着书，每个人都做着各自的事，却意外地温馨和谐。

　　卫承琬有些出神，暗暗想着若是自己的娘亲在这里，肯定不是这样的。奶奶常说娘亲也是武将出身，最做不得那些女红什么的，说不定还会带着自己进林子里打猎。那时自己就骑着小白，跟在娘亲身后，以娘亲的本事一定是满载而归，想想就很开心。

　　时候不早了，柳夫人便带着卫承琬和柳烟寒前去赴宴。虽说男女不同席，但远远望去也可以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卫承琬搜寻着哥哥的身影，卫承影也在找着妹妹，只是在一刻，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目光相接。卫承琬对着哥哥露出灿烂的微笑，卫承影放心地点点头。

　　司意霖和司意棠也在找着卫承琬，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卫承琬便对着他们招招手，笑容灿烂，不知晃了谁的眼。

　　司意棠的握了握衣袍，五年不见，卫承琬长大了许多，脱了稚气的她更显得灵动，就像山间的山泉，虽不耀眼却沁人心脾。那是普通的官家小姐没有伶俐，如飞舞的蝴蝶一般，本就应该游弋在万千山水之间而不是囚笼之中。

　　卫承琬目光一转便注意到司意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柳烟寒身上，再转头看着柳烟寒害羞的样子瞬间了然，原来襄王有意，神女亦有情。

　　卫承琬戳了戳柳烟寒，在她耳边道：“慢脸笑盈盈，相看无限情。”柳烟寒瞪了她一眼，满面飞霞，低下头咬着嘴唇绞着帕子，小女儿的情态一览无余。

　　卫承琬含笑不语，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虽说司意沛的娘她不喜欢，但既然柳姐姐喜欢他，也不失为一段良缘。只是不知司意沛到底如何，他的喜欢到底是因为野心还是真心，还要试探试探，不能让柳姐姐一片痴心错付。

　　正想着，柳烟寒拉着她的衣袖，轻声道：“皇上叫你呢。”

　　卫承琬回过神便看到所有人都往自己这里看过来，立刻走上前去跪下来道：“臣女在。”

　　“走近些让朕瞧瞧。”

　　“是。”说完卫承琬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司羽睿面前。

　　司羽睿上下打量一会儿道：“五年不见长高了许多，气色看着也好了许多。今日好容易出来，等那些小子打了东西回来，你喜欢什么尽管挑。”

　　“臣女多谢皇上。”

　　“来呀，在朕旁边放张桌子，让郡主入座。”

　　“多谢皇上。”一时间下面的人有吃惊，有嫉妒，有疑惑，有担忧，各怀心思，整个晚宴没有人能真正地开怀。

　　卫承琬倒是坦荡，大咧咧地坐下来，丝毫都感觉不到众人的目光。想借刀杀人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对卫承琬来说，明枪易躲，暗箭也没什么可怕的。若是有些人心中埋下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那就把树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宴毕，卫承琬就被哥哥拉到湖边说话。才是初秋，没有什么萧瑟之感，湖边的树木依旧繁茂，郁郁青青，彷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秋天的到来。

　　“怎么样，一个人还习惯吗？”

　　“挺有意思的，还有柳姐姐陪着我，你不用担心。”

　　“我们家承琬真的长大了，成了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卫承影摸摸妹妹的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怅惘。

　　“哥哥，我长大了不好吗？我以后也能保护你们的。”

　　“哥哥希望你开心快乐地长大，只是因为想要长大所以长大，而不是因为其它原因，也不是为了任何人。”

　　“哥哥，这次秋狝你要做第一好不好？”

　　“好。”

　　微风吹起，衣袂翩飞，卫承琬的眼睛弯成月牙，好像是这山间的精灵，灵动俏皮。

　　“起风了，快回去吧，夜里凉可不能染了风寒。”

　　卫承琬点点头，向着帐篷走去，步伐轻盈，刚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道：“一定要夺魁啊，我等着。”

　　卫承影向她点点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宠溺地笑了。刚刚还说她是大姑娘了，这会儿毛毛躁躁的，看来啊还是没长大，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