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25、大礼

　　第二天，围猎正式开始，号角声响起，将要上场的世家公子们都跃跃欲试。司羽睿站起来道：“今日无尊卑之分，众卿均可大展身手，让朕看看我大俞男儿的真风采，夺得魁首的朕要好好奖赏一番。”

　　卫承琬看着场上的哥哥，对着他招招手，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雀跃，一副胜券在握的骄傲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卫承影对她点点头，翻身上马，鼓声响起，便策马向林子里奔驰而去。

　　司羽睿心情大好，对着卫承琬招招手，卫承琬随即走到他面前。

　　“承琬觉得这次狩猎谁会夺得魁首啊？”

　　“肯定是我哥哥。”卫承琬一脸自信道。

　　司羽睿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笑着说：“诸位世家公子都不错，你就那么肯定承影能夺得魁首，依朕看啊，倒是未必。”

　　“哥哥答应过我他会赢他就一定会赢，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

　　“赛场上风云变幻，谁能料得准，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司羽睿忍不住泼她冷水道。

　　“皇上不信臣女？”

　　“这场上青年才俊如此之多，你哥哥也不算出众，朕倒是不看好他。”司羽睿见卫承琬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一时间玩心大起，故意逗她道。

　　“皇上既然不信，要不要跟臣女打个赌。”卫承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面上满是不服。

　　“赌什么？”司羽睿来了兴致，身体也微微向前倾。

　　“若是哥哥赢了，皇上就满足臣女一个愿望怎么样？”卫承琬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司羽睿笑着说：“你还没说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要是臣女输了也满足皇上一个愿望好不好？”卫承琬一脸天真，斟酌了一会儿道。

　　司羽睿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笑着说：“还从来没人像你这么大言不惭的，朕的愿望可不是那么好满足的，你要想仔细了。”

　　卫承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口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朕就跟你赌这一回。看看承影到底能不能不负你的重望，不然有些人可惨咯。”

　　说完，司羽睿的心情颇为愉悦，对着身边的贤妃道：“承琬这孩子也没人照顾，爱妃最是心细，这段时间便劳你照料着。正好朕听说她与意霖的感情还不错，两个人也能做个伴。”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郡主的。”贤妃温顺地说。

　　“如此甚好，你就带着承琬去吧，不用在这儿陪朕了。”

　　“臣妾遵命。”

　　“臣女告退。”

　　贤妃一路拉着卫承琬的手向着春归院走去，路上，贤妃笑着说：“我这辈子就喜欢女孩儿，可生下意霖之后便伤了身子，倒是遗憾了许久。如今一见到你就觉得喜欢，这么水灵的姑娘，看得我心都化了。”

　　“承蒙娘娘喜欢，承琬这几日便一直跟着您，您可不许嫌我烦啊。”卫承琬俏皮地说。

　　“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到我这儿你不必拘束，多跟意霖他们一起玩，要是他们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气。”贤妃一脸和蔼道。

　　“多谢娘娘好意，三皇子和五皇子待臣女很好。”

　　一走进春归院，便看到司意霖和司意棠在对弈，司意霖身着青色衣衫，翘着二郎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亏他有副好皮囊，不然就跟街上的小混混一样。司意棠坐得端正，一身白袍，衬着越发芝兰玉树，可以想见等他长大之后该是怎样的如玉公子。两个人一个随意散漫，一个谦谦君子，各有千秋，也是奇异的组合。

　　下了一会儿，司意霖将棋子扔进棋笥，手在棋盘上一抹，愁眉苦脸道：“不来了，每次都下不过你，你也不知道让让我，好歹我也是你哥哥。”

　　司意棠只是温润一笑，也不与他计较，默默地将棋子收好道：“既如此，那边改日再下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入棋笥中。本来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不知为何，长大之后的司意棠做起来就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他永远地风度翩翩，永远不急不徐，从容有度，温文尔雅。

　　贤妃走过去对着司意霖道：“每次都耍赖，要不是意棠这好性子，怕是都没人陪他玩了。”

　　司意棠站起来行礼道：“见过贤妃娘娘。”

　　“你这孩子，一向这么守礼。正好，章平郡主也来了，你们也有好久没见了，一起聚聚吧。”

　　司意棠早就注意到卫承琬，下棋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控制不住自己向外偷偷看她，若不是司意霖的棋艺实在太差，他肯定输得一塌糊涂。

　　司意霖倒是大大方方，走到卫承琬跟前道：“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和五弟呢。”

　　“上次落水之后，奶奶心有余悸，不许我出府了，意霖哥哥多担待。”

　　“许久不见，你倒是多礼起来，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卫承琬了，莫不是被鬼附身了？”司意霖一边说，一边伸手使劲捏着卫承琬的脸。

　　卫承琬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掰开，白皙的小脸上都有了红印，揉揉自己的脸颊，气鼓鼓地看着他。

　　“这才像你嘛，不要学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木头一样没意思。”

　　“你们好好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贤妃便在梅香的搀扶下进了房间。

　　卫承琬不理司意霖，径直向司意棠走过去，笑盈盈地说：“意棠哥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司意棠的耳尖微红，声音有些干涩。

　　“你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对五弟就和颜悦色，对我就横眉冷对的，我也没得罪过你啊。”司意霖撇撇嘴不满道。

　　“是谁刚刚说不喜欢我娇滴滴的样子的？”

　　“你这张嘴，我说不过你。”司意霖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一脸宠溺。

　　“对了，我还以为你会去凑热闹呢。怎么肯窝在这下棋？”卫承琬一脸好奇。

　　“我喜欢行侠仗义，讲究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猎不过是逞一时威风，伤害无辜，我才没兴趣呢。”司意霖说这话时意气风发，一腔豪心壮志。

　　卫承琬看他那样子，笑着说：“想不到你还挺有正义感的。”

　　“你才看出来啊。”司意霖瞥了她一眼。

　　“不过每次打猎也是为了演武，旨在让贵族子弟不要贪图安逸，荒废骑射。胸怀正直的人自然不会去猎杀弱小的动物，而那些大型的动物或许危害周围的农户，除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你这样说是为了你那也上场了的哥哥吧。”

　　“我哥哥本来就是正人君子，不会伤害弱小的。”

　　见两个人都快吵起来，司意棠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听说明日会有春喜班的到这儿来唱戏，这可是上京近几年最有名的戏班子，要不要一起去看？”

　　“那唱戏的咿咿呀呀的就跟催眠曲一样有什么好听的，我不去。承琬你也别去了，我带你去玩别的的好不好？”司意霖拉着卫承琬，摆摆手道。

　　“那春喜班刚来的时候我倒是听过一次，这会儿也不觉得新鲜了，意棠哥哥，不如我们一起跟意霖哥哥去玩吧。”这春喜班刚名声大噪的时候就被沐霜叫到山里足足唱了一个月，她也被迫跟着听了一个多月，再怎么余音绕梁也听腻了，短时间内再也不想听到这春喜班的声音了。

　　“好，听你的。”司意棠自然不会拒绝卫承琬的要求。

　　傍晚，侯公公一路小跑过来，行礼后笑着对卫承琬道：“郡主，奴婢是来告诉您好消息的。您的哥哥在狩猎场上猎得的猎物最多，是今日的魁首，皇上高兴得不得了，这不，让老奴来寻您呢。”

　　“有劳公公了，那我便随你过去吧。”

　　卫承琬跟着侯公公前往大帐，司意霖和司意棠在后面跟着，一行人也没用多久便到了。

　　一进大帐，三人行礼后便听到司羽睿愉悦的声音：“承琬啊，你的哥哥倒是不错，不愧是卫家的。”

　　卫承琬跪下来道：“不知皇上可还记得之前与臣女打的赌？”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愿赌服输。”

　　“臣女听说最近边关动荡，北魏蠢蠢欲动，臣女恳求皇上让哥哥带兵出征，跟爹娘一起驻守边关，保我大俞和平。臣女的哥哥不应该被困在小小的上京，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建功立业，才不负我卫家男儿本色，望皇上恩准。”卫承琬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司羽睿看着卫承琬，一句话也没有说，底下人也噤若寒蝉，头上沁出了冷汗。一时间整个大帐安静极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连累自己官位不保，祸及家人。卫承琬静静地伏在地上，面不改色，等待着司羽睿的回答。

　　司意棠的手攥得紧紧的，一脸紧张地看着卫承琬，只要皇上震怒，他便立刻准备为她求情。司意霖倒不是很慌，似笑非笑地看着卫承琬，反而不怎么担心她的生命安全。

　　过了一会儿，司羽睿笑了起来，对着卫承琬道：“朕金口玉言，说出话的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允了。”

　　“臣女谢皇上隆恩。”卫承琬站起来，脸上满是笑容，好像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看把你高兴的，快去迎接你哥哥吧。”司羽睿和颜悦色地说。

　　卫承琬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小跑出去，如同飞舞的蝴蝶一般轻盈可爱，头发上小小的银铃发出声响，更显灵动。

　　司羽睿的心情似乎很好，看着卫承琬的背影失笑道：“这丫头倒是活泼了不少。”

　　卫承琬赶到的时候，卫承影正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净，十分漂亮，眉眼之间还隐约有些杀气未消。

　　卫承琬跑过去，卫承影往旁边站了站笑着说：“乖，别动。我现在身上全是血腥味，小心冲撞了你。等哥哥换身衣服再说好不好。”

　　卫承琬眨眨眼睛道：“那你要快些，我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祝贺哥哥夺得魁首。”

　　“好，那哥哥就等着了。”

　　晚宴开始，卫承影换了件干净的苍青色衣衫，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芝兰玉树，书卷气十足，一点都不像在猎场上刚拿了魁首的样子。

　　司羽睿看起来心情愉悦，一点都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笑着说：“卫家果然出的都是虎将，今日围猎已见分晓，承影啊，朕要好好奖赏你一番。说来也巧，这把上古名剑承影也是朕偶然得之，倒是与你的名字相配，便赐给你了。传说中出炉之时的蛟分承影，雁落忘归的景象是看不到了，朕期待看着你握着这柄剑保家卫国的样子，可千万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啊。”说完，侯公公便端着玉盘走下来。

　　卫承影走到正中间跪下来叩首道：“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谢主隆恩。”

　　掀开玉盘上盖着的红绸，上面放着的一柄剑，这把剑寒气逼人，通体碧蓝如玉，中间是暗红色的血槽，剑鞘是如雪般的白色缀着蓝色的纹路，精致优雅至极。卫承影心生喜欢，将剑握在手中挥舞几下，用起来颇为顺手，好像这把剑就是为自己而生的。

　　“先别急着谢朕，还有一份恩典是你妹妹帮你求得的。如今北魏虎视眈眈，朕命你为车骑将军，待围猎过后便前往边关吧。”

　　卫承影看着妹妹，眼中并不赞同她的做法，无奈她倒学会了先斩后奏，只能叩首道：“谢皇上恩典，臣定不负您所望，给北魏一个教训，保我大俞万里河山。”

　　“好，那朕就拭目以待。”司羽睿开怀大笑起来，底下的人也纷纷热络起来，夸赞着卫承影年少有为，是国之栋梁云云。卫承琬也受到了世家夫人的关心，大多是在询问卫承影是否婚配，有无意中人之类的。而在场适龄的官家小姐一个个偷偷地看着卫承影，满目飞霞，好不娇羞。

　　宴毕，卫家兄妹二人还是慢慢地走到湖边，卫承琬的小手裹在哥哥的大手里，让人无比安心。两个人找了块大石头，席地而坐，背靠着石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月色很美，照耀着的湖面也很美，微风吹来，惬意又舒适。

　　“哥哥，你是不是怪我？”卫承琬终于打破了宁静，开口道。

　　卫承影看静静地着远处，没有说话。

　　“哥哥，你听说过有人养鹰吗？养鹰就是用铁链拴着它，不停地熬它，熬到它听话为止，可是驯服之后鹰就算以后还能遨游天际，也终究没了之前的野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把你和奶奶放在上京我不放心。”

　　“哥哥，你是鹰，就应该翱翔天际，怎么能被困在这小小的上京？我从来都不想成为你的束缚，奶奶肯定也一样，你就应该驰骋在沙场上，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娇柔的画眉，如果没有精致的笼子和别人的精心照料，我会死的，所以上京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啊。”

　　“你啊。我知道你的心意，又怎么舍得怪你。等我去了边关，你再想我也没有办法了，真不后悔？”卫承影捏捏她的鼻子道。

　　“哥哥，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带着爹娘一起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我才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好，哥哥答应你，我们都会回来的，一定。”

　　“那我就在上京乖乖地等着，等着你们凯旋的那一天。”

　　“嗯。”

　　凉意来袭，卫承琬有些微微发抖。卫承影握住她的手道：“怎么这么凉？出来也不知道带件披风，让我怎么放心离开啊。快回去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卫承琬点点头，站起来带着阿大离开了。卫承影一个人留在湖边，看着妹妹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她说上京这个大笼子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可是有哪一只画眉会甘愿困在笼子里，不向往笼子外的碧水蓝天呢？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恭贺承琬成为县主的礼物中就有一只很漂亮的画眉鸟。一开始卫承琬很开心，整天围着那鸟转悠，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跑过去看它。

　　可是时间久了，卫承琬就没那么开心了，她开始对着那画眉发呆。自己和奶奶以为她是玩腻了，就变着法子逗她开心。

　　直到有一天，卫承琬叹了口气道：“哥哥，你说画眉会不会不开心？”

　　卫承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有些难过，这画眉何尝不是她自己，柔声道：“那我们把它放了好不好？”

　　“放了它会过得好吗？”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它是自由的，总比待在笼子里自在。”

　　“那就放了吧。”

　　卫承影拉开笼门，画眉鸟从笼中飞出，越飞越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卫承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画眉，一直到它消失不见，心中释然，眼中也满是轻松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