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22、上元灯会

　　在家休养了几天便到了正月十五，阿大因为受伤便在家中休息，卫承影陪着妹妹出来逛灯会。

　　今夜没有宵禁，难得放松一回，家里的约束也宽松许多，街上满是出来玩耍的人。许多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可以出来共襄盛事。

　　卫承琬一出门便看到如海的花灯缀满街巷，燃放的烟花冲上云霄，再落下如同星雨一般，照亮了夜幕，一时间整个天地都被点亮。

　　卫承琬一下子冲出去，这看看，那瞧瞧，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新奇。卫承影无奈地跟在她后面，生怕她走丢了，毕竟上元节过后最忙的就是京兆府尹，人一多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孩子就被那该死的人贩子拐走了。

　　卫承琬跑到一家买灯笼的店，店门外写着：凡进本店，店主看顺眼的，送花灯一个。

　　卫承琬好奇地走进去，店主是一个女子。卫承琬拉着她的衣袖道：“姐姐，怎样算看得顺眼？”

　　那女子蹲下来看着她道：“你这样的就行，去选一个喜欢的，我送你了。”

　　卫承琬笑着点点头道：“谢谢姐姐，姐姐叫什么呀？”

　　“花灯的花，排行老二，别人都叫我花二娘。”花二娘似是想起什么，脸上的哀伤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花姐姐，你家的花灯真好看。”忙着选花灯的卫承琬并没有注意花二娘变化，笑着说道。

　　花二娘看着卫承琬莫名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冲动，便和蔼一笑道：“你喜欢我再送你一盏可好？”

　　“不用了，姐姐做生意也不容易，送我一个是情分，怎可多要。”卫承琬摇摇头道。

　　“没事，姐姐喜欢你，再送你一个也无妨。”听到这番话，花二娘对卫承琬越加喜欢。

　　“那谢谢姐姐了。”

　　正当卫承琬挑选花灯的时候，一个男子走进来对着花二娘道：“送的花灯在哪儿，给爷也来一个。”

　　“一个花灯十文钱。”花二娘看都不看来人，低头拨弄着算盘道。

　　“不是说送花灯吗？怎么还要我的钱，你这儿不会是黑店吧。”男子语气不善。

　　“客官若是想买就付钱，不想买就走，不要在老娘这儿碍眼。”花二娘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卫承琬见那人想要动粗便走过去道：“一个大男人跟女子计较，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

　　“小丫头，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小心惹祸上身。”

　　“这事我管定了，我倒不知道能惹什么祸，不如今日让我开开眼？”卫承琬余光瞥到欲动身上前的家丁，对着他们摇摇头，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间，人围得越来越多，有打抱不平的想上前去，却被人拦下道：“那可是户部尚书的次子沈之寒，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听了这话，便没有人愿意上去了，只剩下叹息，可怜那即将遭殃的女子和孩子。

　　沈之寒听人道出自己的身份，愈发得意地看着卫承琬道：“乳臭未干就学着话本子想当大侠？爷今儿个就让你涨涨教训。”说完便把手扬起来，跟在后面的沈家家丁也挽起袖子准备砸了这店铺。

　　卫承琬向着远处招招手，大喊道：“哥哥，有人欺负我！”

　　卫承影拿着刚买到的芙蓉糕正回头找卫承琬，听到她的呼喊立刻跑过去，一把抓住沈之寒的手，脚一踢，跪了下来，龇牙咧嘴地喊着疼。卫承影又一甩，沈之寒重重地摔在地上，躺在地上疼得都起不来。

　　一旁的家丁连忙将自家主子扶起来，沈之寒左手揉着腰，右手指着卫承影道：“好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们都关到大牢里去。”

　　卫承影看都没看他一眼，擦擦手，蹲下来仔细地看看卫承琬道：“快让哥哥看看有没有受伤。”

　　“哥哥放心，我才不会吃亏呢。”卫承琬一脸神气，小模样让人爱得不得了。

　　“你啊，就知道闯祸。”卫承影见妹妹没事松了口气，捏着她的鼻子道。

　　“我会不会进大牢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你会有牢狱之灾。”卫承琬仗着有人撑腰，学着沈之寒的模样趾高气昂道。

　　“我可是户部尚书之子，你个小娃娃，谁给你胆子在这儿大放厥词？”

　　卫承琬向着正在看戏的司意乾招招手道：“我是没有这个胆子，但是他有。”

　　沈之寒本来嘴角还噙着笑容，等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爬起来，跪下来道：“臣有眼不识泰山，望殿下恕罪。”

　　司意乾本来想看看卫承琬该如何收场，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不客气，直接把自己搬出来了。司意乾无奈一笑，只得走上前去。

　　正在此时，巡逻的衙役见这边人都挤在一起，料想是出事了，便走过来道：“发生什么事了？”

　　司意乾拿出令牌，衙役们正准备跪下来，司意乾摆摆手道：“无须多礼。你们来得正好，这儿有个闹事的，你们按规矩办吧。”衙役应是后将沈之寒压下去了。

　　见众人都散开，司意乾看着卫承琬道：“小滑头，拿什么来谢我啊。”隐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司意霖和司意棠也走了过来。

　　“您是太子，想来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您要是不嫌弃，这只花灯就送给您吧。”卫承琬献宝似的把灯笼塞进司意乾手里。

　　“好，我就收下小承琬的谢礼。”司意乾接过来仔细看看花灯，上面画的是日出东方的景象，寥寥几笔，却画得意境悠远，端方大气，可以想见画出这画的人该有多么宽广的胸怀。

　　卫承琬向司意棠挤挤眼睛，将手里的另一个花灯递给他道：“送你的，海棠花灯，我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司意棠有些受宠若惊，开心地接过花灯，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仿若珍宝一般。

　　司意霖看到，不高兴地指指自己说：“我的呢？”

　　卫承琬一愣，刚才在店门口的时候一眼便看到那画着海棠花的灯笼，一下子就想着与司意棠相配，倒忘了还有其他人。为了弥补，卫承琬拿出荷包，取出一颗金豆子放在花老板手中道：“花姐姐，我能再要三个花灯吗？”

　　“这钱我不能收，今日若不是你，我这店怕是就没了。你要是喜欢，三个花灯算什么，就是全拿去都行。”花二娘笑着摇摇头道。

　　“这话就不对了，本来拿了你两个花灯我就过意不去，怎好挟恩图报？再说你这也是小本生意，自己的生计总要考虑。你若是不收下，我以后便再也不来了。”

　　“可你这也太多了，都能买下我这个店了。”花二娘一脸无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拿着金豆子来买她的花灯。

　　卫承琬有些为难，荷包里的金豆子都是逢年过节长辈们给的，除此之外自己身上也没钱了。

　　“老板，一个花灯多少钱？”卫承影知道妹妹平日里不出门，不知道物价也是正常，想必也没有带银子铜板之类的，便解围问道。

　　“十文钱。”

　　卫承影听后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三十文钱交给花二娘，然后对着卫承琬道：“去选吧。”

　　卫承琬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拿出三个花灯，一个递给司意霖，一个给了哥哥，还有一个自己拿着。

　　“我这花灯怎么没有五弟的好看，意境也不好。”

　　“那花灯上画着海棠花，正好与意棠哥哥的名字相配，你的花灯上是雨景，不是对应着你名字里的霖字，久旱逢雨意为霖，难道不是好兆头？你要是嫌弃就还给我，我还不想给你呢。你还给我，给我！”

　　“送出去了就是我的，岂有要回之理。”说完，司意霖将花灯高高举起，卫承琬怎么够都拿不到，跳起来的样子娇憨可爱。

　　“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

　　卫承影和司意乾看着他们二人吵吵闹闹的，都摇摇头，相视一笑，在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满满的无奈和宠溺。

　　卫承影拦住二人，对着卫承琬道：“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家了，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儿？”

　　卫承琬顿时偃旗息鼓，四处看看，指着一个小摊子说：“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元宵佳节不是应该吃元宵的吗？”

　　司意乾笑着说：“也是，那我们一起去吧。”

　　五个人走到摊子前，点了五碗元宵。可能是人多的缘故，店主煮元宵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都上齐了。大家有说有笑的，遗憾的是司意沛要在宫中陪着商昭仪，不能前来。不过对于司意晟，所有人都默契得绝口不提。

　　实在是司意晟的身世太过敏感，他的生母本是一个下等宫女，得了机会爬上司羽睿的床，春宵一度之后便有了司意晟。

　　这些本来也没什么，就是那宫女心气太高，竟与当时的璟贵妃推搡起来，害得璟贵妃小产。璟贵妃哪里肯饶过她，偏这宫女知道将人得罪狠了，便闭门不出，连安胎药都要别人试毒，之后就生下司意晟。

　　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做护身符，这下璟贵妃开始发难了，直接将人弄死了。司意晟也随便扔给了一个低位分的嫔妃抚养，因为璟贵妃的不待见，他在宫里过得极其困难，慢慢地就成了一个透明人。

　　吃完东西，五个人一边走一边逛，走到护城河边。

　　河里都是画舫，画舫上也都挂着灯，烛火通明，倒影在河中，映得河面金光粼粼，煞是好看。丝竹之声从上面传出，隐约还能听到文人骚客的吟诗唱和。最中间停着一艘大船，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船的最上面摆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几乎覆盖了整个船顶。

　　钟声响起，所有船上的烛火瞬间熄灭，湖上一片黑暗。散发着光华的金莲徐徐开放，赤足的舞女摇曳着身子站起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脚腕上挂着的的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极尽的美。

　　倏尔乐声一变，四周的烟花点燃，舞女随着鼓点向下移动，每下一步，便有一朵盛开的金莲升起，铃声便响起一次，一直来到甲板之上。舞女手中的扇子一开，玉袖生风，从容优雅，身姿飘渺如天上的仙子，让人目不转睛。结束时，随着舞女利落的合扇，所有画舫上的烟火齐放，壮阔辉煌。一舞毕，便是满堂喝彩。

　　卫承琬一下竟看痴了，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司意霖弹了她的脑门道：“傻了？”

　　卫承琬捂着额头，恶狠狠地瞪了司意霖一眼，转身后才发觉其他三人已经走远，都回头笑着看着自己。卫承琬不禁脸红了，低着头快步赶上去。

　　卫承影笑着看看妹妹，指着一边道：“我们去放天灯吧，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下来，放到天上去让神仙看到了，没准儿就会帮你实现。”

　　大家都没意见，一起走到卖灯的地方各买了一个天灯。每个人都拿着笔，在天灯上写着自己的心愿。点燃天灯，众人都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愿望，只有卫承琬抬头看着慢慢飘向远方的天灯，看着每一个天灯上每一个人的祈愿。

　　愿国泰民安，愿弟弟身体康健。这是司意乾的。

　　愿承琬心想事成。这是司意棠的。

　　愿奶奶长命百岁，愿妹妹一世无忧。这是卫承影的。

　　愿走便天下，快意人生。这是司意霖的。

　　还有一个空白的天灯，什么都没有写，跟着其它的灯晃晃悠悠地升上天空，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睁开眼，司意霖便一直缠着卫承琬，问她的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三哥，你就不要为难承琬了。”司意棠帮她解围道。

　　“这么多愿望，神仙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承琬你快告诉我，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

　　“我什么都没有写。”

　　“不就算不想告诉我也用不着骗人啊，我不逼你就是了。”

　　“我真的没写，没骗你。”

　　“承琬没有愿望吗？”司意乾有些好奇。

　　“我生活安乐，有奶奶和哥哥的宠爱，什么都不缺，就不要给那些神仙添乱了。”

　　“倒是有趣，也是有理。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没有贪念和欲望，何愁天下不得太平。”司意乾笑着点点头说。

　　再逛了一会儿，三更更声响起，众人也都累了，便散了家去。卫承影抱着睡着了的卫承琬慢慢地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