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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有人 ...

  •   曲终人散,落英殿终归于平静,卫承琬没有跟任何人一起离开,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阿大站在她身后。

      路上,侯公公看司羽睿一直看着天空道:“皇上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啊。”

      司羽睿叹了口气道:“朕不过是心疼那落英殿的酒啊。”

      侯公公一头雾水,那落英殿的每棵树下确实都埋着酒,虽然不知道是谁人埋下的,但皇上从未喝过,也未曾过问,怎么今日说这样的话?再说谁敢在宫里偷皇上的酒?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嘛。

      沐霜带着无衣走过来道:“这是在堵我要礼物吗?”

      卫承琬开门见山道:“师傅来做什么?”

      沐霜挑挑眉道:“生气了呀。”

      卫承琬平复了心情道:“你真的是昭侯?”

      沐霜失笑,摊着手道:“你还要我怎么证明?”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

      “在昭城,发生了什么?”

      “小孩子好奇心不要太旺盛,小心会害死人的。”沐霜故意鬼声鬼气地说话。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对了,你怎么会来除夕宴?这个总能告诉我吧。”

      “我说了你信吗?”

      “你先说,信不信我自己判断。”

      “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儿。其实我就是怕你被人欺负,来给你撑场子的,怎么样,师傅对你好吧。”

      “……”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说完,沐霜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扔到卫承琬怀里道:“今天除夕,我们承琬也要有压祟钱才行。”

      卫承琬拿着荷包,眼睛有些湿润,笑着说:“我现在相信你了。”

      “搞得我多想让你相信我似的,快回去吧,小心着凉,病了又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麻烦。”沐霜撇撇嘴道。

      “你不走吗?”

      “不急,难得进宫,总得捞回本儿才行。你快走吧,别妨碍我干大事。”

      卫承琬狐疑地看着沐霜和无衣,没办法警告道:“你可别胡来,这里可是皇宫。”

      “知道啦,这儿我可比你熟,快走吧。”

      看着卫承琬远去的身影,沐霜舒了口气道:“总算把这祖宗送走了。”

      说完便拿着无衣的剑在树下不停地挖着,不久便挖出了六坛子酒。沐霜拨开坛子上的泥土,将它们摆成一列,然后掸掸身上的泥土,拎着两坛向台阶走去。沐霜跟在后面,手里抱着另外四坛。

      沐霜坐在台阶上,将酒坛子递给无衣道:“一起?”无衣叹了口气接过酒,顺势坐在她旁边喝了一口,然后全程注意着沐霜的状态。

      沐霜眼神迷离地看着远方,笑着说道:“昭侯,我多久没有听别人这么叫我了。”

      无衣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心疼。

      沐霜继续喝着,口中喃喃道:“其实,我不喜欢别人叫我昭侯,可我只能是昭侯。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是个胆小鬼,不然……”

      无衣看着地上满是东倒西歪的酒坛子,一把夺过沐霜手中的酒道:“主子,不能再喝了。”

      “给我……我还能……能喝……”

      “身为右相,不可肆意放纵,尤其不可纵酒,您忘记了吗?”

      此话一出,沐霜便乖乖地放下手,站起来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无衣看着前面走得歪歪斜斜的沐霜,叹了口气,跑上去,扶着她慢慢地走着。

      另一边,卫承琬走在路上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道:“把手伸出来。”阿大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将手伸出来。

      卫承琬拿出荷包,将里面的钱拿出来,又从怀里拿出一枚红线穿好的铜钱放进去,束好袋口后放在阿大手中道:“压祟钱。”

      阿大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卫承琬笑着说:“傻了?”阿大镇定地说:“走吧,时候不早了。”卫承琬也没当回事,便向前走了,没有注意到阿大微微发红的耳尖。

      到了芳华殿门口,便看到司意霖和司意棠站在院子里等候。

      卫承琬皱着眉道:“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啊?”

      司意霖双手环胸道:“你也知道天气严寒啊,还在外面晃悠到现在。”

      司意棠拉住司意霖,笑着说:“天黑不放心,这会儿看到你回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卫承琬点点头道:“那你们快走吧,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司意霖还准备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司意棠拉走了。卫承琬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身影,眸中的笑愈发温暖。

      卫承琬走进房中,阿大前去点灯,一瞬间烛火照亮整个房间。卫承琬用手挡住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后才把手放下。

      阿大将新炭换上,帮卫承琬的披风脱下来挂起来,然后开始铺床。卫承琬坐在凳子上,晃悠着双腿,打了个呵欠。阿大站起来道:“主子既然累了,沐浴之后就早些睡吧。”

      卫承琬点点头道:“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初一,祖母和哥哥应该会进宫觐见,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卫承琬伸了个懒腰,爬上床躺下来,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准备休息。阿大将床帐放下来,守了一会儿才到外室休息。

      卫承琬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翻了身,今日的事情一直萦绕着,实在睡不着,开口道:“阿大,你睡了吗?”

      “没有。”

      “你怎么还没睡啊?”

      “感觉主子气息不稳,等你睡着了我就睡。”

      “可是我睡不着。”

      “……”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

      “主子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强求也没有用。”

      “你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师傅还会武?”

      “右相的四肢经脉都被挑断过,虽然已经接上,却再不能动武了。”

      “跟当年的事有关?”卫承琬坐起来,急切地问道。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右相既然不愿意跟您说,您还是不要去问她了。”

      “嗯,我知道分寸的。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我担不起那样的重任,害怕辜负师傅做的一切。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师傅那样强大,万一右相的招牌砸在我手里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您。右相也是相信您的,您看她那么喜欢您。”

      “其实我真的很幸运,至少比大部分人幸运得多。从出生开始,我就在很多人的宠爱和庇护下长大,我想要的一切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等到以后太子哥哥登基为帝,他那么温和睿智,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而我就会轻松许多,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去江南,我的封地,在那里好好地将养身体,没准儿我还能多活几年。你以后就能一直生活在江南,我在那里的一切都留给你,足够你一世无忧的。”

      “那主子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所有人都会帮您的、护着您的。”

      “嗯。我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卫承琬紧紧握着那串铜线,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

      “好。”

      无衣将沐霜扶下马车,沐霜摆开无衣的手道:“你放心吧,我现在清醒得很。我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无衣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房门。

      整个院子静得可怕,清冷地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与外面相比好像是两个世界,一个热闹到极致,一个却寂寥的顶点。

      这院子隐在闹市之中,没有门匾,没有家丁守着,平日里也从未见过什么人进去过。住在周围的人只知道这院子被人重金买了去,至于买主的身份却不得而知。阴气森森的房子又鲜有人居住,还那么神秘,久而久之一个闹鬼的故事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人们也就更加敬而远之了。

      沐霜摸着黑将点上蜡烛,看着房间里与印象中如出一辙的摆设,灰尘早已厚厚地积了一层,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从不敢踏进这里。这个院子是她长大的地方,曾经她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可爱的弟弟,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直到十年前,是啊,十年前在昭城,是她亲手毁了这一切,那穗子上或许还染上了他们的鲜血。可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身为右相,便再无自己,有的只能是万千大俞百姓和锦绣江山。

      沐霜拿出怀里的剑穗,红色的穗子上有着不自然的暗红色,染上的时间长了,便再也洗不净了。就好像经历的过往,就算再怎么想要忘记,也抹不去了。

      无衣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哽咽声,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没有人有资格安慰她,因为没有人经历过她经历的痛苦,既不能感同身受,那么所有的话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还不如让她自己消化。现在的沐霜已经历经风霜,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天亮的时候,蜡烛早已烧干,沐霜哭了一个晚上,无衣便在外面陪了她一个晚上。

      除夕之夜,有人难过,有人欢笑,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安然入睡,冥冥之中,相互交织,却又彼此分离,背道而驰,或许终究又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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