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13、安慰

　　今天的夜很黑，不过天上还好有月亮，阿大拿着灯笼走在前面，卫承琬拎着食盒慢慢地跟着。

　　卫承琬抬头看着天空，月华如水，却让人觉得分外的冷。卫承琬打了个激灵，拉紧披风快步跟上阿大。阿大在前面放慢步调，见卫承琬跟上来后又正常地向前走。

　　卫承琬叹了口气道：“你说我待会儿应该怎么说啊。”

　　阿大思考了一会儿道：“属下不知。”

　　卫承琬撇撇嘴道：“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啊，也该多跟别人聊聊天。芳华殿不是那么多小宫女吗，没事多跟她们聊聊天，不要整天冷冰冰的。”

　　阿大点点头道：“属下领命。”卫承琬看着阿大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想着若是这样阿大能与别人多交流些也更好，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主仆两人走到翊宸殿的时候，周围都静悄悄的，玛瑙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司意棠。卫承琬走过去道：“院子里凉，你还是回屋子吧。”

　　玛瑙行礼后道：“多谢县主关心，殿下还坐在外面，奴婢不放心。”

　　卫承琬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这里有我，你至少先回去换身暖和的衣服再过来，不然你若是病了，还怎么照顾你家殿下？”

　　玛瑙想了一会儿后行礼道：“那就先麻烦县主，奴婢换身衣裳再过来。”卫承琬点点头，看着玛瑙离开才转过身。

　　卫承琬让阿大留在原地，自己慢慢地走过去。司意棠坐在台阶道：“玛瑙，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卫承琬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欢迎，那我就走了。”司意棠猛地转过头，一脸惊喜地看着面前道的卫承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承琬顺势坐下来，司意棠急切地说：“地上凉，你快站起来。”

　　卫承琬笑着说：“放心吧，我的身体还没有娇弱到这种程度，再说你不也坐了很长时间了吗？”

　　司意棠拿她没办法，只好问道：“你怎么来了？”

　　卫承琬看着他道：“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司意棠看着她澄清的眸子，不解道：“那你不应该来安慰我吗？”

　　卫承琬没有接他的话，双手托着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

　　司意棠接道：“你那时说我们是一类人。”

　　卫承琬点点头道：“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你的娘亲去世了，我虽有父母，但常年见不到，也只能自己陪自己。”

　　司意棠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也很想念他们？”

　　卫承琬点点头道：“当然想啊，不过奶奶说爹娘是保护大俞的大英雄，他们要保护很多大俞的百姓，让更多的孩子能有父母的陪伴，所以不能陪在我身边。”

　　司意棠看着她一脸骄傲的样子笑着说：“你奶奶说的没错，若是没有卫家驻守边关，百姓怎么会有安宁和乐的生活？”

　　卫承琬抬头看着天空道：“那你呢？”

　　司意棠的声音低下来道：“母后是为了生下我而死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宫里有人说是我克死她的。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就不应该出生，这样母后就不会死。”

　　卫承琬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我们很像，如今看来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司意棠看着她，眼里满是悲伤，却还是温柔得不像话。

　　卫承琬叹了口气道：“小的时候我不喜欢喝药，一喝药我就哭。后来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听到奶奶躲在一旁偷偷地哭，哥哥也不停地叹着气，两个人的言语之间都是对我的担忧。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的情绪牵动着那些关心爱护我的人，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再为我费心劳神。”司意棠看着她，眉头微皱，好像在思考些什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卫承琬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司意棠，看着天空，在月亮的照耀下反而没有以前那么黑了。这样温柔地月光，引着前方的路，照在身上让人分外安心。一阵风吹来，卫承琬打了个寒颤，咳了一声。

　　司意棠立刻将她的披风拢紧道：“天气冷，你快回去吧。”

　　卫承琬看着他没有动道：“那你呢？”

　　司意棠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回去行了吧。”

　　卫承琬笑眯眯地点点头，看了一眼阿大。阿大走过来将卫承琬扶起来，对着走到门口的玛瑙道：“玛瑙，快带你主子回去吧。”

　　玛瑙开心地说：“是，奴婢遵命。”

　　卫承琬看着司意棠离开后，靠在阿大身上，可怜兮兮地说：“腿冻僵了。”

　　阿大蹲下来，手向后张开道：“上来。”

　　卫承琬慢慢地挪过去，接过阿大手中的灯笼，趴在她的背上。阿大双手护着卫承琬，站起来，慢慢地向前走着。卫承琬搂着阿大的脖子，头靠在阿大的脖颈处道：“我好困啊。”

　　阿大皱着眉道：“主子，先不要睡，我们快到了。”

　　卫承琬有些迷糊，听着阿大的声音也不太真切，嘟囔道：“我们去哪儿啊？”

　　阿大耐心地问：“主子想去哪儿？”

　　卫承琬乖顺地说：“我想回家。”阿大感觉搂住自己的那双手带着高于常人的温度，接着便听到细细的抽噎声，几滴水落在自己脖子上。

　　阿大一边哄着她一边加快步伐道：“现在还不能睡，马上就到家了。”

　　卫承琬迷迷糊糊地点头道：“哥哥，我想吃芙蓉糕。”

　　阿大将卫承琬向上托了托道：“好，少爷已经去买了，所以这会儿还不能睡，睡着了就吃不到了。”卫承琬安静地点点头，搂着阿大的手更紧了。

　　终于，阿大背着卫承琬回到了芳华殿。一进门，阿大就吩咐婢女道：“快去请太医。”婢女点点头便快步走出去了。

　　阿大将卫承琬放在床上，将披风解开，盖上被子，一边拿着浸湿的帕子擦着她的额头，一边向外面张望着。

　　外面出现一阵骚动声，阿大走到门口就看见柳烟寒带着人走过来。柳烟寒看着阿大道：“怎么回事？”

　　阿大回道：“受了些风寒，这会儿有些发烧。”柳烟寒快步走进去，看到卫承琬满面潮红，眉头皱得紧紧的，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手死死地拽着被子，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些什么。

　　柳烟寒走过去，手探探她的额头，皱着眉道：“怎么这么烫？”阿大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卫承琬，其余一切似乎与她无关。柳烟寒拿起浸在水中的帕子，拧干，换下卫承琬额头上的帕子，将被子掖好，担忧地看着她。

　　在婢女的催促下太医终于赶到了，把过脉后道：“县主只是感染风寒，几贴药喝下去退了烧就好。”

　　柳烟寒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太医了，我这就派人跟您去取药。”太医点点头，一直在旁边的采意跟着太医离开了。

　　柳烟寒看着杵在一边，面色不善的阿大，心里竟有些发怵。阿大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卫承琬身上。

　　柳烟寒有些心虚地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去翊宸殿。”

　　阿大摇摇头道：“主子自愿去的，与您无关，无须自责。”

　　折腾了半夜，卫承琬的烧总算退下了，采意走到打着瞌睡的柳烟寒身边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阿大看着她说：“一切有我。”

　　柳烟寒看看床上的卫承琬，眉头舒展开了，甜甜地陷入了梦乡，便点点头，跟着采意回去了。

　　阿大目送她们主仆二人离开，又走到床前，看着卫承琬。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体一向不好，却是无比善良，懂事得让人心疼。明明一个人在宫中是那么无助，却还是笑意盈盈地面对每一个人。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她在不停地呼唤着哥哥和奶奶，还有她最喜欢的芙蓉糕。

　　卫承琬躺在床上，似乎是有些热，皱着眉，手一挥，掀开了被子。阿大笑笑走上前去，轻轻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卫承琬看了一眼阿大，呢喃着：“阿大，我们回家。”

　　阿大轻轻一笑，温柔地说：“好，我们回家。”卫承琬点点头又闭上眼，笑得愈加灿烂，睡得更熟了。阿大笑着摇摇头，将被子向上拉拉，掖好被角，坐在床旁静静地守着。

　　第二天卫承琬一睁开眼睛，阿大便站起来道：“好些了么？”

　　卫承琬点点头道：“昨日恍惚间好像见到柳姐姐了。”

　　阿大回道：“昨日柳小姐确实来过。”

　　卫承琬微微一笑道：“那她昨日怕是吓到了吧。”

　　阿大点点头道：“我已经安抚过她了，主子不必担心。”

　　卫承琬看着她，清清嗓子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你是不是这么说的？”卫承琬眨着眼睛，调侃着阿大。阿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卫承琬笑出声，却又咳嗽起来。阿大立刻将卫承琬扶起来，端着茶递给她，待她喝下后，又给她顺顺气。

　　卫承琬靠在床头，脸上因为咳嗽而微微发红，整个人还是异常虚弱。阿大给她披了件衣服，又将垫子放在她身后。卫承琬靠着道：“我想看会儿书。”阿大点点头将书递给她，又在小几上放上茶点。卫承琬倒是不饿，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

　　卫承琬看了一会儿，放下书道：“这件事宫里怕是瞒不住了，你没有告诉奶奶和哥哥吧。”

　　阿大点点头道：“我并没有向老夫人和少爷禀告，但是人多口杂，难保他们不会从别人那里听到。”

　　卫承琬点点头道：“你说得对，那待会儿我写封信你找人送回去。”

　　阿大点点头，温和地说：“好。”

　　卫承琬盯着阿大看了好久，阿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道：“主子在看什么？”

　　卫承琬笑着说：“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怎么今天跟平常这么不一样？”阿大皱着眉没有说话。卫承琬知道阿大不会有反应继续说：“多了些烟火气，不再冷冰冰的了。不过这样很好，我喜欢。”

　　卫承琬有自娱自乐道：“你啊，不要觉得无衣姐姐厉害就学她，这世上只有一个无衣。”看着阿大的眼中的光芒落下，她又继续道：“同样的，这世上也只有一个阿大，独一无二的阿大。

　　阿大的眼神愈发温和，若是以前遇到的所有苦难都只是为了遇见这样的主子，那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