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11、对弈

　　吃过饭后，卫承琬站起来道：“既然吃过饭了，我看三殿下贵人事多，就不多留了。”

　　司意霖坐在凳子上道：“这么快就赶人了？”

　　卫承琬笑着说：“我可是听说皇上给每位皇子都布置了课业，意棠哥哥，你做完了吗？”司意棠笑着点点头。司意霖一听立马站起来，匆匆离开了。

　　司意棠笑着说：“你啊，真是顽皮。”

　　卫承琬吐吐舌头道：“我不过是给他提个醒。”

　　司意棠笑着说：“你今日有何打算？”

　　卫承琬思索一番道：“读书、写字，坐在书桌前一晃一日便过去了。”

　　司意棠点点头道：“不错，那今日我陪着你看书如何？”

　　卫承琬笑着点点头说：“求之不得。”说完，带着司意棠走进书房。

　　书房内的炭火早已点上，熏着淡雅的幽香，侧面的窗户微微开着缝，丝丝凉风吹进来，不冷却分外提神。

　　卫承琬指着书架说：“这些都是我带过来的书，你都可以看。”

　　司意棠翻着书，越翻眉头皱地越深道：“你怎么会看这种书，这些书讲的可都是治国之道，治世之策。”

　　卫承琬微微一笑说：“那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手上了。”

　　司意棠叹了口气道：“不用这么试探我，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卫承琬也叹了口气道：“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若是不信你，又怎么会傻到自己把把柄送到你手里。”

　　司意棠挠挠头道：“是我唐突了。但那这些书还是收起来比较好，万一被有心人发现……”

　　卫承琬点点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司意棠点点头道：“我也信你。”说完，从一堆书中选了一本游记，坐在椅子上翻看着。

　　卫承琬也拿出一本书看着，屋外的风铃响起，屋内两人相对捧书，炭火星点噼啪，倒是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

　　司意棠抬头喝茶，看了一眼卫承琬，停顿了一下，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书。

　　卫承琬坐在桌子的正中间，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恍然大悟，将心中所想尽写诸纸上。阿大站在一旁，时刻注意着卫承琬的身体。

　　过了许久，有宫女敲门道：“县主，几时准备午膳？”

　　卫承琬抬起头，转头问道：“什么是时辰了？”

　　阿大回道：“巳时已过。”

　　卫承琬点点头道：“那是该用午饭了，意棠哥哥，用膳去。”

　　司意棠放下书，点点头道：“好。”

　　吃完午饭，外面太阳正好，也没什么风，卫承琬道：“阿大，把东西都搬到外面，晒晒太阳。”阿大点点头，去办了。

　　卫承琬转过头问道：“意棠哥哥可有什么喜欢的？”

　　司意棠苦涩一笑说：“我怕是只有棋艺能拿得出手了。”

　　卫承琬不以为然道：“大俞以文为先，下棋此等风雅之事有什么自惭形秽的。”

　　司意棠看着她道：“这世上怕只有你一人如此待我。”

　　卫承琬灿然一笑道：“世上人有千千万，能得一知己已是人间幸事，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司意棠看着她笑着说：“不错，能得知己如斯，吾之大幸。”

　　卫承琬将棋笥拿在手里晃晃道：“手谈一局如何？”

　　司意棠眉眼弯弯，意气风发，大步走向卫承琬道：“有何不可。”

　　两个人坐在外面，阳光正好，透过树荫找在地上，斑驳光影，照在身上，没有那么炽烈，反倒更加温柔和煦。蝉鸣阵阵，时不时有鸟鸣声夹杂其中，身在其中倒是无比惬意畅快。

　　两个人你来我往，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厮杀着。卫承琬拿着黑子，皱着眉盯着棋盘，半晌，将棋子丢进棋笥之中，笑着说：“意棠哥哥真厉害，我输了。”

　　司意棠笑着说：“你啊，就是太过重视自己的棋子，倒有些畏首畏尾了。”

　　卫承琬笑而不语，慢慢地将棋子收入棋笥之中。卫承琬将黑子推过去道：“再来。”司意棠接过来，微微一笑，落下一子。

　　阿大将糕点和茶水端上来，轻轻地摆在桌旁。看着卫承琬一脸认真，嘴角的笑容绽开，默默地站到她的身后。

　　司意棠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对着阿大点点头，微微一笑。卫承琬落下一子看着司意棠道：“你怎么不专心，看着阿大干什么？”

　　司意棠笑着说：“也不知你这婢女从哪儿得来的，倒是个忠心的。”

　　卫承琬笑着说：“还是你有眼光，不过我的阿大可是独一无二的，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司意棠摇摇头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欣赏阿大姑娘的忠心和体贴。”

　　卫承琬一脸骄傲地说：“那是当然，我的阿大是最好的。”

　　司意棠落下一子道：“好，知道啦，快点下棋。”卫承琬吐吐舌头，拿起白子，盯着棋盘然后慢慢落下一子。司意棠紧接着落下一子，温和地看着卫承琬，轻轻一笑。

　　卫承琬接着落下一子，两人又是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便日落西山。阿大弯下腰道：“主子，太阳下山了。”

　　司意棠放下棋子笑着说：“时候也不早了，改日再继续吧。有些冷了，你快进屋，我就先告辞了。”

　　卫承琬抬起头看着落日的余晖道：“时间过得真快，那日后我就洒扫以待。”

　　司意棠笑着点点头，站起来说：“我看着你进去。”卫承琬转身慢慢地走进屋子，阿大搬着棋盘，跟在后面。

　　司意棠一直看着卫承琬走进去，阿大关上门这才转身离开，嘴角的笑意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卫承琬推开窗，冷风吹进来，发丝飞扬。卫承琬却好像不知道冷一般，站在窗前看着晚霞，眼神中透着悲伤。在这宫中，每个人都如笼中鸟，皇帝坐在皇位上，万人之上，可也被这万人盯着，行差踏错不得；其他的人虽然雍容华贵，但万千手段不过是为了取悦一人。

　　还是家中好，有奶奶护着，有哥哥宠着，爹娘虽远在边关，也常有书信关怀。现在又有师傅护着，在这上京就算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这么想着，卫承琬越发难过，对家人的思念之情也愈发浓厚。鼻头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着转，叹了口气，拭去泪水，回头笑着说：“我好饿啊，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阿大走出去，片刻之后，端着饭菜走进来，摆在桌子上。卫承琬坐在桌前道：“阿大，一起吃吧，反正就我们两个人。”阿大又去拿了副碗筷坐了下来，卫承琬笑着说：“吃饭吧。”阿大道：“你哭过。”卫承琬点点头道：“只是有些想家了，吃饭吧，不然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个人吃着饭，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也静悄悄的，月亮被云遮住，星子也没有几颗。几片雪花摇摇晃晃落下来，俄而雪越下越大，白色的雪如同春末的柳絮一般大小，不一会儿便积了一层，整个世界被白色覆盖，一切都是银装素裹的样子，倒是分外和谐。

　　卫承琬走到窗户边，伸手将窗户关上。卫承琬放下碗筷，抬起头问：“怎么了？”

　　阿大回道：“下雪了。”

　　卫承琬神色一暗道：“明天怕是出不去了。”随即又笑道：“也是好事，我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完成师傅布置的课业。”阿大没有说话，默默地将碗筷收拾好，放到小厨房。

　　卫承琬坐在书桌前发呆，周围鸦雀无声，炭火的噼啪声尤为明显。雪后的世界虽美，但寒冷更为刺骨，寒风一吹，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每到这时，因为身体不好，卫承琬便如同禁足一般，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每到这个时候，哥哥总是变着法子逗自己开心，变着花样买不同的点心给自己，但最好吃的还是芙蓉糕。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总是在一旁陪着自己，教自己读书写字，教自己做人的道理，为自己讲述卫家每一代人的故事，讲述父母在边关捍卫大俞的故事。

　　阿大走进来，轻轻地铺好床，走到卫承琬身后，默默地守卫着。卫承琬回过神，笑着说：“雪夜寒冷，今天就早些歇息吧。”

　　阿大点点头道：“那主子早些休息。”

　　卫承琬拉住阿大道：“要是我离开你了，你会不会想我？”

　　阿大坚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主子的，除非是死。”

　　卫承琬笑着说：“你啊，就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想一想她站起来道：“明日不用喊我早起，我想偷偷懒。”阿大点点头，转身到外间守着夜。

　　卫承琬躺在床上，安神的熏香飘过来，没过多久便合眼睡着了。总归是个孩子，心思澄明，没有杂念，自然睡得香甜。

　　阿大守在外面，将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然后坐在凳子上拨弄着炭火。回想着之前右相将自己找过去的那番谈话。

　　那天，无衣径直走向阿大，拍拍她的肩道：“主子要见你。”从那一刻开始，阿大知道他们这一批人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他们这些人在训练营没日没夜地接受训练，就是为了一个人。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他们的这些人的存在便有了意义，他们性命与这个人联系在一起，舍身护主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阿大跪下来，看着那双绣着玉兰花的鞋，没有说话。沐霜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的人道：“从今天开始，你的主子只有一个人，卫府小姐卫承琬。以后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

　　阿大点点头道：“明白。”

　　沐霜看着旁边的无衣，又看看阿大，狡黠一笑道：“如果那丫头让你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阿大回道：“以死相博。”

　　沐霜看着无衣道：“她倒是比你心狠，那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啊，也不用担心她受欺负了。”

　　无衣叹了口气道：“你啊，这么欺负孩子可不好。以你的性格，若是有一日成了那孩子的绊脚石，怕是你自己会先动手，定不会拖累那孩子。”

　　沐霜撇撇嘴道：“我这不是给她提个醒嘛。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些什么？你起来吧，待会儿跟着我去见你的小主子去。”阿大站起来，退到沐霜的身后，站在她的另一侧，活脱脱一个无衣的缩小版。

　　阿大回头看看睡得正香的卫承琬，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将踢下来的被子盖好。又坐回凳子上，安静地守着夜。这皇宫算得上是大俞第二安全的地方，却也永远没有靠自己来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