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非草木·故事集》迟寂

22、番外篇·有鹿为妖03 鹿劫

　　鹿劫是被睡梦中的小姑娘踢醒的，一旦醒了，便难以再入眠。
　　鹿劫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想：明日一早我就带着这人界小姑娘到赤华山中救姐姐。

　　原本，鹿劫想要掳走的是这小姑娘的阿娘，怎知阴差阳错间竟抓错了人。
　　这下倒好，他鹿劫居然还要小心翼翼地照料起一个小姑娘的饮食起居来。

　　虽说人界至妖界路途绵绵，但只要灵力尚可，半天之内便能到达。
　　只是这小姑娘事情也忒多了，又喜哭闹，一路上引来了不少想吃人的小妖，路上竟生生耽搁了一天。
　　看着小姑娘熟睡的无忧笑颜，鹿劫疑心这小姑娘是故意大叫引小妖来的。一想到这，鹿劫就有些生气。

　　夜幕中的月光越发柔和，望着月光，鹿劫的心情略微平复。
　　他开始思考起明日之事。

　　此时，他们正处于赤华泽的一棵古树下。
　　赤华泽位于九泽陵最北端，赤华泽最北乃赤华山，越过赤华山便是连云天。

　　赤华泽毕竟是自己的地盘，鹿劫不担心会遇上什么袭击。
　　可是明日到了赤华山这座交界山，救了姐姐和那死狐狸后，鹿劫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保得住这小姑娘。毕竟那白狐族不比他们花鹿族，各个都是嗜血吃肉的。

　　小姑娘睡觉很是不安分，鹿劫又被踢了一脚。
　　鹿劫强忍住刚到嘴边的脏话，忿忿不平地闭上眼。

　　一闭上眼，鹿劫就想起那一年的自己。
　　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想游遍妖界，放浪形骸于山林沼泽之间。

　　那一年，也是在那赤华山，自己实在倒霉，遇上了蛟蛇族的大妖。他被打得手无还击之力，差一点就要成为卑鄙妖怪的修炼丹丸。
　　还好他有个天才姐姐，于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走了自己。
　　那是鹿劫头一次感受到，妖的世界是很残酷的，灵力为上。

　　被救走后，鹿劫就被关了禁闭。
　　阿爹阿娘逼他立誓百年之内不得出门，他自然不肯，饶是阿爹用鞭子抽他他也不肯。

　　阿娘急得正要哭，突然望见愁眉苦脸的哥哥、面无表情的姐姐，再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不服输的自己，阿娘的眼泪硬生生止住，锤胸顿足道，“我怎么生了你们三个东西，老大是个憨的，老二是个冷的，老三是个混不吝的。”

　　鹿劫想到这，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你为何叹气？”
　　鹿劫对上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心内气闷：好个人界小姑娘，竟敢装睡，还踢老子！
　　鹿劫转念又想到明日将发生之事，按耐住怒火，板着脸吐出两个字，“睡觉。”

　　“太冷了，如何能睡着？”
　　鹿劫一愣，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扔给小姑娘，“快睡！”
　　小姑娘把自己塞进衣服里，不留一丝缝隙，没好气道，“睡便睡。”

　　翌日，鹿劫带着小姑娘来到了赤华山山脚。
　　赤华山别处均古树横生，灵气充沛，只有他们到的这一处方圆十里内寸草不生，荒凉至极。

　　小姑娘竟哆嗦起来，一把抓住鹿劫的裤腿。
　　鹿劫冷冷一笑，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他心里虽如此嘲笑着，却到底还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努力用温和的口吻安慰，“不必害怕。”

　　小姑娘白了鹿劫一眼，抓住裤管的手不曾松开，“我何时说过害怕了。”
　　鹿劫不与她计较，二话不说就提起小姑娘，飞进一结界内。

　　小姑娘见地上正躺着一只花鹿和一只白狐。
　　那花鹿比她整个人还要长，在白狐的衬托下却显得有些娇小。
　　说来奇怪，那花鹿的鹿角竟然是白色的，美得让人不敢触摸。白狐也是通体白色，那毛一看就很柔软，她忍不住朝白狐走去，想摸摸它的毛。

　　可是，她却被鹿劫拦住。她还未反应过来，手指就被割破，鲜血立时流出。
　　小姑娘此时早已将要摸白狐的想法抛诸脑后，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鹿劫皱着眉，将小姑娘的手指移至花鹿嘴边。
　　鲜血一滴进花鹿口中，那花鹿就变成了一个小阿姐，小姑娘想着这小阿姐还怪好看的。这时，小阿姐旁边的那只白狐也变成了一个阿哥的模样。小姑娘看了看小阿哥，没想到又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脸。
　　她看看小阿姐，又看看小阿哥，完全挪不开眼。

　　见小姑娘看呆了，鹿劫忍不住揶揄，“这会儿不哭了？”
　　小姑娘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指，张了张嘴正欲嚎啕大哭一番，却见自己手上的伤口在霎时之间竟然全好了，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鹿劫见小姑娘这个呆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连真的阵法果然厉害，七日为限，不过饮一滴新鲜人血，他们就已大愈。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要同生同死了。”
　　小姑娘循声望去，不知何时，结界内多了一个人。
　　那人虽满头白发，却是个好看的小阿哥的模样。

　　鹿劫挡在小姑娘的面前，“喂，小半狐，你别管什么同生同死。反正你们家这位老白狐差不多要醒了，我家姐姐也即将痊愈，咱们就按照约定休战吧。这人界小姑娘，我还要完好无损地还回去呢。”
　　“那是自然，按照约定，我们千年不战。至于这小姑娘……”毋周露出狡黠的笑容，“白狐族虽喜食肉，但也断不会对救命恩人动手，你放心送她去吧。”

　　鹿劫不放心地看了看毋周，继而左手抱起姐姐，右手抄起小姑娘，飞身而去。
　　鹿劫转念又想：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偷偷去人界抓人的事恐怕在九泽陵早已妖尽皆知了，他们现在大概正在赤华山山脚等着自己呢，难不成毋周有助力，我就没有了吗？

　　赤华山山脚，鹿劫果然看到了九泽陵的长老们，还有自己的阿娘，却不见阿爹的身影，想来又是到哪里守结界去了。
　　鹿劫在他们面前落下，脚刚一沾地，阿娘就从他手中轻轻接过姐姐。

　　鹿劫正庆幸自己不必挨骂时，阿娘就给了自己一拳，训斥声接着劈头盖脸而下，“你个混不吝的，竟然给我们下药，自己一声不吭地跑去人界。就你这六百五十几年的微末灵力，还没救出你姐姐，怕就被除妖师斩个精光了……”
　　为首的白发长老见鹿白与鹿劫皆无事，安下心来。他打断花鹿家阿娘，指着鹿劫手中呆愣愣的小姑娘，问，“怎地抓了个小姑娘来？”

　　鹿劫不知如何解释，只道，“一不小心，阴差阳错，不得已而为之。”
　　“既如此，就快快送回去吧。小孩儿可是某些妖最爱的零嘴儿。”说着，长老凑近小姑娘，人脸这时突然变成了老龟的模样。
　　小姑娘被猛地一吓，登时就两眼泪花花，却怎么也不敢哭出声来。

　　鹿劫叹了口气，“卜如长老，不要吓唬小孩儿了。”
　　话刚说完，那长老的脸便恢复了原状。
　　鹿劫安慰小姑娘，“你别怕，这个……这个老爷爷只是跟你开玩笑罢了。我这就带你回人界找你阿娘，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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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界，常家早已乱成一锅粥。
　　府里家丁纷纷到外寻找失踪的大小姐，常家夫人因担忧过度卧病在床，平时宠溺女儿的常家老爷更是在两日内急出了白发。

　　常家门前大树后，鹿劫正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小姑娘，“来，重复一遍方才我说的话。”
　　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说，“爹，娘，我前几日不小心迷路，被一个好心又好看的大哥哥救走，他多方打听才寻到我家，送我回来后便离开了。”小姑娘白了鹿劫一眼，“这样就可以放我走了吧？”

　　鹿劫点头，“可以可以，你就这样说。我在门外，你若不这样说，我便每日到你梦中吓你。”
　　小姑娘闷声道，“以大欺小，不要脸。”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小姑娘抬头问鹿劫，“顺便一问，你姓名是甚？”
　　“你我非同类，不必知晓我姓名。”

　　小姑娘面露愠色，索性甩头便走。
　　可刚走出两三步，她便回头，竭力作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兀那小哥，你记住了，我叫常念攸。天行有常的常，心念旧恩的念，福禄攸降的攸。以后我要做除妖师，打得你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看你还告不告诉我姓名！”

　　心念旧恩的念，福禄攸降的攸。
　　常——念——攸。

　　鹿劫终于知道，人界的常家夫人原来也和九泽陵的花鹿一家一样，未曾有一日忘记过那个傻瓜鹿攸。
　　鹿劫一笑，冲跟前的小姑娘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