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非草木·故事集》迟寂

23、番外篇·有鹿为妖04 常念攸

　　常念攸九岁生辰那日，家里来了许多人替她庆贺。
　　说是替她庆贺，却不过是一群大人围在一起说些她听不太懂的话。

　　那一年，她家小弟弟刚满周岁不久，阿娘那日抱着小弟弟在席间同别家夫人说闲话，小孩们竟全都跑去逗小弟弟玩。
　　常念攸觉得无聊，揣了几块米粑粑，一人跑至后院，在大树底坐下，气鼓鼓地独享起美食来。

　　她想着阿爹阿娘惯会骗人，根本没人和自己玩。
　　不止阿爹阿娘会骗人，就连妖也会骗人。
　　她已经等了一年了，可是那个高个子妖怪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她的梦中，枉她又自己另外编了一个谎话。

　　常念攸不服气得很，她想着自己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除妖师。
　　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求着其他小孩来和她一起玩了，她还要把那个食言的妖怪揪出来，让他向她赔礼道歉。

　　常念攸十岁的时候，城中来了一行除妖师，有男有女大约五六人，各个身着华服，气度不凡。
　　常念攸打听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堵在门前。
　　他们一出来，她就拉住其中年纪最长者的广袖，乞求道，“高人高人，求求你收我为弟子吧，我想当除妖师。”

　　那老头瞥了一眼常念攸，“小女娃娃想当除妖师？这事倒新鲜，只是当除妖师是要天分的，我看你……”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再言语。
　　“我怎么了？我肯定有天分。”
　　在场其余除妖师听罢哄然大笑。
　　常念攸急了，“我肯定有天分，我可是，我可是……”
　　我可是去过妖界的。常念攸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委屈地别过脸去。

　　一行人中有一杏衣女子对她道，“有没有天分，你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说着，杏衣女子将一道符递与常念攸，“你拿着这道符，念这句咒语，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急急如律令。”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急急如律令。”
　　常念攸看了看那道符，再看了看周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年长者笑眯眯地对常念攸说，“女娃娃，你看你的确不适合做除妖师，还是乖乖回家跟你阿娘学做女红吧。”
　　余下诸人又开始大笑起来。
　　常念攸把符咒塞回杏衣女子手中，忿忿跑走。心想，不做便不做，一个除妖师而已，谁稀罕呀？

　　常念攸十二岁那年，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逐渐有了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一日，常夫人替常念攸梳头。常念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大哭起来。
　　常夫人不知何故，忙将女儿揽至怀中，安慰道，“乖阿囡，不哭不哭，有什么委屈跟阿娘说便是。”
　　“娘，我想，我想当除妖师。”

　　“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胡话？”
　　“娘啊。”常念攸抬起头，望向自家阿娘，失声痛哭，“我真的好想当除妖师啊呜呜呜……我做梦都想做除妖师呜呜呜呜……”

　　常念攸这一哭便是整整三日。
　　第四日，阿爹阿娘带她出远门。
　　他们先是坐马车坐了一天，然后走水路，行了半日，又坐马车。
　　常念攸精疲力尽，却知道肯定有事要发生，不敢多作言语。

　　他们终于行至一山脚下，此时夜已经深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正要进去，阿爹突然问她，“念攸，你当真要做除妖师吗？”
　　“非做不可。”
　　阿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不再言语。

　　第二日天还不亮，他们就上山去了，爬了大半日，直至日央时分才到山顶。
　　走着走着，眼前的树突然变成了竹子，穿过一片又一片竹林，常念攸远远地看见几间大木屋。
　　走得更进一些了，方才看到一道篱笆围出一个院子，木屋就在院子中。
　　木屋前，一个看上去比自家弟弟年长几岁的小男孩正在打扫。
　　那小男孩也看见了他们，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叫道，“师父，师父，有人来了。”

　　屋内。
　　常念攸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白胡子道人，那白胡子道人此时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常念攸。
　　只见这白胡子道人一身粗布麻衣，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只可惜了，是个秃的，不然就真真是风仙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了。

　　常老爷对白胡子道人毕恭毕敬，“太和仙人，这就是小女念攸，今日我携妻女前来叨扰，全为信中所提之事。”
　　白胡子道人摆了摆手，“唉，我早说了，我不是什么仙人，你就叫我太和子吧，或者叫我太和道人也行。”太和子问常念攸，“小姑娘，你为何对除妖师如此执着？”
　　“我高兴。”

　　常老爷和常夫人对女儿的这番回答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常老爷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常夫人拍了拍常念攸的肩，低声提示，“休要胡言乱语，认真些才好。”

　　太和子却还是笑眯眯的，“心悦之便是好事。你当真不是听说书的讲，除妖师能长生不老才如此这般的？我前些年可老是被求长生的人抓住不放呢，哎呀呀，实在难缠。”
　　常念攸精神大震，“什么？做除妖师竟还能有这种好事吗？”

　　“得道者自然可长生可不老，拥有造物之能，不过这只是极少数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大部分人不过是失道者，苦心孤诣追求一生也难以突破。古往今来，更有许多除妖师丧命于妖魔鬼怪之手，比比皆是，惨不忍睹。你可还高兴做除妖师？”
　　“自然高兴。只是……我好像没什么天赋。”

　　太和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天赋嘛，你的确没有几分。你既不如我外出的大徒弟般有奇骨异骼，天生不俗，即便而立之年开始修行亦能有非凡成就。”太和子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小男孩，“又不如这小阿宝，襁褓之中便与我结缘，沾灵气而长，福缘深厚。不过倒也无妨。”
　　常念攸满怀期待地看向太和子，听到的却是，“我这里正好缺一人替阿宝扫地，你就先从扫地开始吧。”

　　那叫阿宝的小男孩听罢，高兴得手舞足蹈，“师父，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始修行了？”
　　太和子慢吞吞说，“你从明日开始挑水。”
　　小阿宝一听，顿时泄了气。

　　虽然没有什么仪式，但也算是拜了师，入了门了。
　　阿爹阿娘离开前，对常念攸说，“念攸，你若是不想做除妖师了，或是吃不了这苦了，就告诉你师父，爹娘一收到书信就会马上来接你回家。”

　　就连常念攸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这大岳山上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来，虽然她没有从师父和阿宝那里打听到什么关于花鹿妖、白狐妖的有用线索，也没有确认当年高个子妖的身份，但这五年她确确实实生活得自在快乐。
　　十七岁那年，师父对她和阿宝说，“你们的师兄出了点小麻烦，你们下山到九泽陵与人界的交界处助他一臂之力吧。”

　　常念攸预感到，属于自己的命运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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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如有机会，再写下部。
　　本文完成于2019年年底，黑历史是也，文丑轻拍。

　　文/迟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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