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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笔情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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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久光心中疑虑,表面却分毫不显,“在下姓随。公子体弱,小心莫吹风。”
“多谢随先生关心。”李公子面带犹豫,却还是说:“烦请先生回去吧......”
“谦儿!”李夫人打断他的话,苦口婆心的模样:“我们都是为你好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是个妖——”
“母亲!若若她咳咳咳.....”
“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你别急、别急......”
祝久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他耳朵一动,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屏风后——
脑中显现出一个娇小的人形轮廓,顷刻间,又立即缩回.....
祝久光收回“目光”,左嘴角勾出一抹极细微的弧度。
有意思......
“听闻随先生医术高超,能否为我儿看看?”李老爷忽然开口,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祝久光身上。
祝久光也不推脱,颔首道:“好。”
他细细为李公子诊脉,然而诡异的是,此人脉象竟然一切正常。
祝久光凝眉,颇为不解。
再次“看”向李公子,然而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病秧子。
“怎么样了?”李老爷和夫人眼巴巴地瞧着他。
祝久光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香囊,将它递给李公子。
“李公子的病多源于心病。晚上睡觉时将此物放在枕边,三日后,若无好转,在下再为公子开一味药方。”
李夫人不满,锁眉怀疑道:“我儿到底得了什么病?心病,又是怎么个心病?”
祝久光温声安抚:“夫人莫急,此病的关键点在公子自己身上,心病需心药医。”
“什么心病!我儿看过那么多大夫,没一个说是心病的,怎么到你这——”
“母亲!”李公子打断李夫人的胡搅蛮缠,他接过那个白色的香囊,朝祝久光道了声谢:“随先生才是医者。”
李老爷也劝:“随先生医术高超是整个槐安镇公认的事,他出手一定能治好谦儿的。是吧,随先生?”说完定定地看着他。
祝久光顶着“医术高超”的帽子,心中无语,当即起身,面无表情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再唠叨各位,请见谅。”
他微微欠身,竟打算就这么离去。
这时,一小厮突然疾步而来,神色焦急。
那小厮对着李老爷一番耳语后,李老爷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转头急忙叫住走出大厅的人:“随先生慢着!”
祝久光停下脚步,便听李老爷道:
“随先生啊,这天色都这么晚了,您还没给我儿测八字呢,要不明日再走吧?”
李老爷面上低声下气地劝人,心中却暗骂不断:什么劳什灵越宗,说不来就不来了!
祝久光不为所动。
厅外的王管家也小声地求他:“随先生,留下吧......”
王管家近来愈发不受重视,就想靠着这次邀个功,哪儿能如此轻易让人走?
李夫人也连连道歉:“随先生啊,刚才多有唐突,见谅,见谅.....”说着便让人去准备一间上好的客房。
心中冷笑:老爷说这人医术名气大,可他连自个人儿眼睛都医不好,若我儿今晚用了那香囊没有,哼......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面上却表现出惊人一致的诚恳,连连挽留下,祝久光终于松口:“唠叨了。”
见此,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王管家便带祝久光去客房。
“我听说又死人了!这次是打扫的阿才.....”
“啊?怎么会......”
“还是掏心死的!”
“这都是第几个了啊,那些活契的都走完了.....”
路上,隐隐约约听见两道说话声,声色年轻,似两个小姑娘,估计是哪房的丫鬟。
听清内容后,王管家面色猛地一变,边扭头去看祝久光的脸色,边大声喝道:“谁在那嚼舌根!”
那丫鬟被喝的一怔,反应过来是被发现了,吓得赶忙飞快跑远。
远远的,王管家只瞧了个背影,他气急败坏:“下人不懂事,就知道乱说,先生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祝久光左嘴角轻勾出一抹极细的弧度,没说话。
到客房后,王管家犹犹豫豫地再三叮嘱:“先生若无聊了,出门左拐几米后就是花园,只是别走远了。”
见祝久光应下,这才放心离开。
夜里。
一道幽幽的女声断断续续传来。
那女声似哭似笑,凄厉又悲戚,听着着实恐怖骇人。
当然,也特别吵人耳。
躺床上的祝久光就是被吵醒的。
他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屋外却猛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扣扣!扣扣!”急切又不罢休。
实在是吵人耳。
祝久光叹了口气,终于起身来。他拿过枕边的白布,将眼睛仔仔细细地缚住,这才下床。
敲门声不断催促。
然而待他推门而出时,却又不见敲门人。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周围一切皆在黑暗中沉沉酣睡,只有天上一盏明月无声息地高挂于夜幕中。
这月亮出奇的圆,也出奇的亮,像是被人用鲜艳的颜料画上去的,虚假又诡异。
月光照在地上,祝久光“看”见一个香囊静静躺在门口。
祝久光弯腰拾起,熟悉的触感和轮廓,这是白日给李公子的香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桀桀桀桀.....”
那道诡异的女声又传来了。
像个开关,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黑夜的安静被割破了,周围也时不时响起了沙沙声。像草丛被风吹动发出的,也似什么人不断走进,衣物摩挲出的。而那些分明是死物的建筑,夜里黑黢黢的轮廓,也可怕的扭曲起来,如同暗中藏了个怪物。
祝久光看不见,但他其余的感官格外敏锐。
香囊也好,哭声也罢......皆是故意针对。
祝久光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手里的香囊,这本是给李公子的。
思及他那病怏怏的身体以及白日的脉象....祝久光无声地笑了笑,终是抬步寻声而去。
仿佛察觉到祝久光的脚步声,那诡异的声音也渐渐隐没在无边的黑夜里。
不知走了多久,祝久光来到一个院子里。
这院子颇为奇怪,四边为方,空旷一片,只中间栽了颗巨大的槐树。
此时天上飘来一片乌云,将那诡异的圆月遮了一半,只剩另一半投下些许昏黄的光。
那光穿过槐树叶缝,隐约映出个模糊人影。
祝久光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看”向树下。
由于此刻光线并不明亮,脑中无法映出轮廓,不知这人是老是少,不过按声音来看.......
祝久光开口:“姑娘?”
黑夜中,就连月亮也藏进了云后,万籁俱寂,一个人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树下人身形微顿,而后缓缓抬起头来——
那是怎样一张脸!
细细麻麻的黑色疙瘩像苍蝇一样布满了她左半张脸。又粗又乱的眉毛如笔尖散乱的毛笔随意一撇。双眼小如绿豆,偏还眼泡肿。右眼角下鼓起一个恶心的肉色瘤子,剩下半张,还被人恶意地刻上一个大大的“ 丑”字,字迹深刻而丑陋。嘴唇和下巴也有着明显的烧伤痕迹,疤痕横陈。
祝久光能感觉到人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抬起了头,却没说话。
祝久光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如何。想了想,放缓语气,不动声色地引诱人主动开口:
“白日里,我遇见了一位姑娘。她家境富裕,容貌不俗,身体健康,家人更对她千娇万宠,什么都依着她,可她却想寻死。”
“为什么?”树下人不禁出声问。
祝久光弯了弯唇角:“那么姑娘又是为何引在下到此?”
树下人沉默,藏在树影下的眼睛出神地凝在祝久光的脸上。
那张脸可真美。
她没读过什么书,月光朦胧地笼罩在那张脸上,美好地让她无法用自己简陋的认知去描绘。
同样的月光,映在她身上只有丑陋和难堪。
出神的眼神渐渐聚焦,变得嫉妒又怨恨。
身体却诚实又自卑地往阴影深处缩了缩。
视线往上挪到白布上,烫伤的嘴难看地裂出一个破口,如同针线简单缝合的布娃娃嘴,被人挑开了线。
树下的女人说:“你是个瞎子。”她似乎笑了,连声音都染上笑意:“真好。”
祝久光没生气,反而叹息一声,语气意味深长: “姑娘在哭。”
女人瞬间恼怒,声音尖锐:“你胡说什么!”
此时月光又明亮起来。那乌云悠悠地飘走,天上的月亮又恢复了成之前的大脸盘子,圆且亮。
明亮的光线让祝久光的感知中出现了眼前一切的轮廓。
“看”着树下的身影,祝久光摩挲着手中的香囊,这人的身形轮廓有些熟悉......
他心中思索着,面上张口就是瞎话:“我听见姑娘的心在哭。”
诡异的是,树下人竟没有反驳,安静地如同刚才的恼怒是错觉。
这反应.......
祝久光心思一转,左嘴角微弯,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在下虽眼睛看不见,但听人说,天空中下雨之后,会出现一道七彩的光,很美,叫彩虹。”
他声音动听又温柔,语气舒缓,一字一句:
“雨停之后,姑娘一定能看见彩虹。”
眼前的轮廓渐渐与之前客厅有过一面之缘的娇小身影重合......
更有意思的是,面前的从气息来看,分明是个人......
思及此,祝久光右手微动,拇指与中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树下人依旧沉默,只是那双看向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复杂。
半响,她垂下头,似乎冷哼了一声:“我这辈子都没看见过彩虹。”
语毕,转身离开——
“李子谦在里面。”
脚步渐远。
见人走了,祝久光压下心中的猜想,侧目望向那扇微阖的房门,握着手中的香囊,抬步而去。
房门被推开,月光涌进,床上的人不安地皱着眉,口中呓语,冷汗淋漓。
祝久光脚步无声,来到床边。
“不——不——啊!”
这正是白日的李公子,此刻他口中呓语,面容扭曲,突然激动地挥起手来,胡乱地在空气中抓着什么,紧闭的双眼留下两行泪,染湿了枕巾。
祝久光冷静地“看”着,随手将香囊放在枕边,收手时,却被梦魇中的李子谦紧紧抓住了袖袍。
“嗬嗬——不.....!”
袖袍被人越攥越紧,祝久光皱眉,却无法抽出。
祝久光“看”向仍旧梦魇的人,这种情况,要等香囊起效,不知还得多久......
并不想陪床整夜的祝久光延床沿坐下,精准地握住李子谦在半空中不停乱挥的手,然后出声安抚:“别怕。”
温和而坚定的声音,让梦魇中的人仿佛受到了安抚,情绪渐渐缓和。
祝久光乘机空出一只手来,在他眉间轻点三下,一抹灰气却兀地飘出。
那灰气出来时,扭成一团,而后渐渐散开成一张尖叫的鬼脸,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祝久光一怔,他并不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一股死气从李子谦的眉心钻出。
祝久光低头“看”向床上的人,不禁指尖轻动,右手拇指与中指微合,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人......
此时,李子谦紧锁的眉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只是手里仍抓着他的袖子。
祝久光从思绪中回神,冷漠抽袖,不想刚安静下来的人又激动起来,手里的袖子更是差点被攥破。
祝久光:“......”
这次,他不再出手安抚,只双指一点在李子谦的某处穴道。紧攥的手一颤,终于松开了,只是人眉间合起几隆折痕,像是失去了什么令人安心的物什,无措起来。
祝久光同来时一般,又无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