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黄》零团子

3、（三） 阻袭

　　玄衣公子踉跄一步立刻被展昭护到身后。
　　在那之前他眼前花成一片。
　　明明叱咤来自上方，可不约而同射向他的兵刃闪耀的银光却来自四面八方。远的，数丈开外；近的，一步之遥。
　　若是女人，早已花容失色，寻常百姓也要吓个半死，但这玄衣公子只脸色铁青，不露任何怯意。
　　不是他不会怕，而是无须瑟缩。
　　他了解他身前的人，也无比信任这个人的能力。他有自信可以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里。尤其当他隐隐领悟到为何平时低调的展昭会以近乎哗众取宠的方式出现在面前。
　　当展昭不像展昭的时候，一定是另有用意。

　　展昭出手了。
　　没有拔剑。出的只是手。
　　修长有力的手轻描淡写地一探，已捉住最先到的妇人腕子。
　　那只腕子握刀，柳叶刀。刀如柳叶般细，柳叶般窄。
　　展昭身子左斜。
　　送！
　　柳叶刀撞上了潇湘剑。

　　潇湘是水，执潇湘剑的却不一定是水般的女人。
　　展昭觉得眼前这书生打扮的青年更适合使这潇湘剑。因为他有女人没有的力，那股足以折断柳叶刀的力。
　　可惜，他遇到的是展昭，展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把着妇人腕脖一翻，展昭当空划弧。
　　刀粘剑，力沉大海。
　　展昭身子右斜。
　　带！
　　潇湘剑迎上了夺魂枪。

　　没有比夺魂枪更短的枪，也没有比夺魂枪更快的枪。因为夺魂枪是双枪。
　　双枪叠出快如雷闪，双枪齐出本该避无可必。
　　可偏偏撞上了潇湘剑。
　　使夺魂枪的是个面色深沉的男子，一看便知膂力过人。
　　再强的膂力经不住绕指一柔。手腕迭转，右枪被挡，立时去缠左枪。
　　然后使力往中心面门。
　　扯！
　　夺魂枪挡住了飞云镖。

　　“撤手！——”
　　展昭一声低喝。
　　三人被他内力震退，一起撒手倒跌出去。
　　眼见镖落、枪落、剑落，展昭挥袖卷住落刀。
　　勾！
　　柳叶刀向后飞去。身后一貌美少女刚从发髻拔出的银簪应声而断。

　　身前有人扑来。
　　展昭发出一掌。
　　击！
　　声响震天。

　　与他对掌的是适才发飞云镖的人。
　　一掌过后，发镖人连退数步，而展昭也退了半步。
　　亦在同时，一道银光急不可耐地跳耀出收敛它的束缚。
　　出！
　　湛卢出鞘！
　　对上隐匿发镖人身后突来的雷霆一剑。
　　只见剑对剑。
　　交！
　　只闻响有声。
　　断！

　　本该四处逃窜的百姓俱看呆了，连联手攻击的人也震惊了。
　　这一送、一带、一扯、一勾、一击、一出、一交、一断，竟是一气呵成。虽没有快若闪电的出手，却是后发制人，有着决胜千里的从容。
　　从容？
　　不错，正是从容。
　　展昭脸上从头至尾挂着从容的一抹浅笑。
　　从容不意味轻松。
　　有的人从容是因为尽在掌握，有的人从容只为要别人以为他尽在掌握。
　　至于此时的展昭，开半。

　　冬阳高悬，无碍于纷纷雪飘，正是日头最烈时。烈，在于光线的刺眼，非为暖人发肤。就如那半截掉落于地的剑刃，折着耀目却冰冷的光线，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时间刹那静止。
　　持断剑的是个蒙面男子。他扫了断剑一眼，第一个从惊愕中回过神。
　　“好剑！”这两字像从牙缝中蹦出。他没有看展昭，而是盯着湛卢，眼神露出一种倾慕般的贪婪。
　　“如果没有这把宝剑，你未必接得住我那一击。”他道。
　　展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一笑才让那男子将视线转回展昭身上。他挑眉，“你不信？”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蒙面男子哈哈大笑：“不错。信与不信，予你、和你身后护着的人都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
　　“死！”

　　带笑的眼神变了。
　　“死”字出口，就如弹丸迸射。
　　击！碎！刹那静止。
　　崩！溃！汹涌骤起。
　　人影动，数人同时冲向展昭。
　　潇湘在上，柳叶在下，飞云先行，夺魂殿后。
　　身后红衣女子抛掉手中断簪从腰间摸出两根细长钢针，柳眉倒竖，飞身而来。

　　不动。
　　展昭不动。
　　不能动，亦无法动。
　　展昭看得出，袭击者的功夫各有强弱，参差不齐。但他也看出了其中奥妙，这些人的起势虽不齐，落点却是分毫无差。
　　这分明是一个阵式。
　　上有潇湘夺命，下有柳叶勾魂，飞云点中心，夺魂补两侧。脑后飕飕风声，胸前呼啸杀意。如同一张无形巨网正慢慢收罗。
　　要知道这个阵式的名字就叫做“网罗”。
　　这些人配合地天衣无缝，仿佛曾演练过几千几万遍。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自信没有人躲得过他们这合力一击。
　　是的，如何躲？怎么躲？
　　进不得，退更不得。
　　展昭有路可退。他有绝世轻功燕子飞，这张网织得虽密，但只要最后的口不收他便可以信步退走。
　　只是，他不能退。
　　他身后有要守护的人。
　　所以不动！

　　网口已收，织网人的脸上已情不自禁露出志得意满的胜利光华，那是捕猎者逮住猎物时的璀璨光华。手中兵器也亮出彩来，那是饥渴血腥的狰狞。
　　展昭不动。
　　展昭在笑。
　　为何不动？为何发笑？

　　湛卢修长的身躯轻轻一颤，仿佛美人腰枝一扭。展昭眼睑也是一颤，却眸光发亮。笑眼映在剑上，剑似也在笑——破冰后一声嗤笑。
　　眼在笑谁？剑在笑谁？

　　剑动！
　　好快的剑！犹如电闪雷鸣把虚空撕破。
　　好美的剑！眩目灿烂只在那剑如蛟龙出窟的一动。
　　是的，湛卢只动了一动。
　　破破破破——
　　镖碎，剑断，刀裂，枪折。
　　居然只是一瞬，只此一破。

　　之后，又不动。
　　为何不动？难道忘却了脑后也有人袭来？

　　墨黑的眼有一种别样的深沉，无人可以窥探那眼中的是什么。蒙面男子唯一可以看明白的亦只是其中的轻浅笑意，和那锐利视线的取向。
　　他在看他，始终看着他。

　　红衣女子一声娇叱，眼见手中钢针便要刺入展昭脑后死穴。
　　展昭，仍是不动。
　　人，明明就在眼前，明明没有动弹。可她竟然不能如愿。
　　她看见从旁伸来一只手，白净修长。她看见这只手一把抓住她双腕，感到一股扼制的力量在她身上蔓延开。那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她，竟被那双手的那股力量掀翻出去。
　　一个鹞子翻身狼狈蹲落在地，她的脸涨得通红。
　　“你搞错要杀的对象了吧？”玄衣公子张开手中折扇，慢条斯理道。
　　“可恶！”
　　红衣少女又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展昭也动了。
　　他只比蒙面男子早动了一刻，但也就在这一刻里他一脚踢飞使潇湘剑的青年，袖风拂中持柳叶刀的妇人穴道，将她推给夺魂枪客，同时一剑刺伤用镖人。当他迎到蒙面男子身前时，他看到那双眼睛震动了。
　　左臂相交，最后勾到一处。断剑抵着展昭的脖子，湛卢亦抵住蒙面人的颈项。
　　“你早就知道了？”蒙面男子眼中杀气大盛。
　　展昭淡淡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所以你一直只注意我的行动？”
　　“在下时刻不敢忘记阁下所行目的为何。”
　　蒙面男子顿了顿，推开展昭，目光忍不住落在湛卢上：“你有一把好剑。”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我今天学到最好的一课。”向一旁众人一眼环顾，展昭道，“阁下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彼此彼此。”
　　“没有这把剑，你破不了这个阵。”
　　“错了。”展昭豪声震天，“送你一句话：这世上绝没有天衣无缝。”
　　蒙面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冷笑：“即便如此你也救不了这个人。他，必须死。”
　　“错了。”
　　展昭的眼中闪动着凛凛决意。
　　“有展某在，由不得你杀他。”

　　话音方落，展昭已搭上玄衣公子左臂。
　　“走！”
　　轻轻一提，双双稳落屋顶。
　　蒙面男子被这突变弄到傻眼，眼看两人就要消失不见，这才反应过来，单手一挥率众追去。
　　集市的危机撤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堆不明究竟的百姓面面相觑。而集市旁的小巷反热闹起来，鸡飞狗跳，还听到时不时有喊声传出。
　　“是好汉的就站住不要跑！”
　　展昭朝天大翻白眼：就算做好汉也没有站着让人砍的道理吧。
　　“还是跑快一点。”嘟囔一声，然后满脸认命地拉着玄衣公子从一条短巷钻进另一条羊肠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