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黄》零团子

2、（二） 寻人

　　白玉堂追上展昭并没想象中困难。展昭就停在街头拐角，从他张望四顾焦迫的神情看来，他不是要跑，而是在找什么。这让白玉堂松了口气。
　　凑到身畔，白玉堂循着展昭不知在找寻什么的视线也四处张望打量，“猫儿你看到什么了？急的连话都没交代一句就夺窗而出。”
　　展昭欲言又止，略作思忖，讷讷丢出一句“抱歉”又欲跨步前行，被白玉堂极不客气地一把拽住。
　　“出了什么事？别以为你可以瞒得过我。”厉声喝罢，他盯着展昭纠结的表情，确认道：“你在找人？”
　　展昭无奈点头：“看到一个熟人。”
　　“只怕不是熟人这么简单吧？！到底是谁？”
　　展昭本能张口刚要回答，转念一想，又闭牢嘴巴缄口不言，甚至开始回避他的注视。这让白玉堂有一丝恼火。只见他双手抱胸，睇睨展昭，语气不由尖酸刻薄起来。
　　“臭猫什么时候变得说话只会半句？是噎着了还是卡喉了？五爷可欣赏不来你这副支支吾吾的德行，趁早收起来！怎么，我就这么不得你信任？”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有些事展某不愿白兄牵扯进来。”
　　“又是这句？！”白玉堂气极而笑，嗤之以鼻，“神权山庄时你也不要我牵扯，还和乘风通力瞒我，搞得事发后五爷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结果呢？我还不是牵扯进去了。”
　　“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你官场上的事，恐怕也没有我白玉堂不知道的！”
　　“官场复杂，不是白兄你能了解的。”
　　“我有什么不了解？你每次外出还不都是拜托我来照拂开封府？！”
　　展昭怔住，眼神幽暗莫名转为深深自责，“原来……一直以来是我做错了。是我把你卷进这些旋涡的。”
　　“展昭你！——”
　　话题好象又绕了回去。白玉堂激动地抓住展昭双肩，满腔愤慨。
　　他想骂人，他甚至想狠狠给面前这家伙一拳。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早就从心那么做了。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太过在意反成了扼制他的死穴。
　　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也因为他没有立场。因为……有一种痛的颓丧从心房一直将他割裂成两半，令他无暇反馈除此之外的其他情绪。
　　“就算被卷进旋涡又怎样？老子乐意！”快意一声嘶吼，白玉堂突然捉住展昭双肩迫他看向自己。“我知道的，猫儿你是相信我，才会每次都把开封府托付给我，对此我从不曾觉得这是一桩负担。相反，我很高兴，高兴你这素来在庙堂茕茕孑立、在江湖亦踽踽独行的展小猫居然愿意敞开心扉，主动来依靠我。所以我从未辜负过你的信任。现在，你又凭什么后悔？就因为……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起了变化，你就要全盘否定你我之间多年的相处之道？”
　　白玉堂觉得他现在的声音像极了丧家之犬发出的悲鸣。
　　展昭眼神闪躲：“不是的，白兄……。”
　　白玉堂嗤笑，咄咄逼人：“那是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不就是想逃开我吗？！”
　　“如果我要逃开你，我根本不可能站在你面前，你也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展昭也恼了，他怒道：“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你是锦毛鼠白玉堂，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五义！你放荡不羁，你潇洒磊落，我欣赏的就是你原本的那副样子！官场是什么？阿谀奉承，卑躬屈膝，就算我身前有刚正不阿的包大人，阳奉阴违的事展某也不是没有干过。你能吗？你做的到吗？遇到不平不满，你的三尺青锋还不叫嚣着操之过急跳出来除恶务尽？！我太了解你了，我也太清楚你是个属于自由的人。所以我不要你和我一样沉沦！”
　　最后一句近乎全力嘶吼，令白玉堂彻底怔立当场。
　　怔，是表情的呆滞。神智却很清晰。心脏细微的跳动仿佛由远至近，由轻至响。
　　好暖。身子暖，心也暖。空中有一种莫名的热开始扩散，在这大雪纷飞的街头，令人感觉不出丝毫寒意。
　　“那么这次是官场的事喽？”冷不丁的一句令展昭彻底闭嘴。
　　白玉堂已一派了然：“猫儿，你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人，没有绝对的自由。’现在我把这句话送还给你。”
　　从容笑意雀跃上英俊傲然的面孔，丝毫不显突兀。
　　白玉堂把脊梁挺得笔直，“别把我想象得那么随性。即使江湖也有江湖的束缚，哪里不都一样？我是不懂官场那一套，我也确是身在江湖，但我还不至于糊涂到以为自己只是个江湖人。我是你的至交好友。如果我在乎江湖上那些不上台面的蠢货嚼舌根，我压根不会结交你展昭这个人。”
　　视线飘向上方天空。
　　“我，可以为你改变。那是因为我觉得值得。”
　　视线再次回转。
　　“可白玉堂还是白玉堂，我的骄傲不羁早已入了根骨，谁也别想撼动。而且，你不会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不累吗？一个人挑起这么多负担难道不会身乏心倦？”仍停留展昭双肩的手紧了又紧，像要用十指灌注进特殊力量。“你懂不懂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陷害的呀！五爷这么强壮，你还担心你分那一小点东西会压垮我不成？死猫，休要瞧不起人，当心爷给你好看！”
　　眉毛微微上挑。白玉堂在威胁，眼神中的戏谑却早已流露待尽。
　　展昭舒出一口气，同时舒出的也有松弛下来的一声苦笑。积满酸涩的眸子恢复清透明亮，有一点动容，一点释然，亦保留了点复杂。不过白玉堂已满足。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眼神的坚毅，是展昭已妥协，有了决意。
　　“帮我找一个人。身着玄衣，头戴净白簪缨银翅帽，年纪不大，一个长得很贵气的公子。”
　　“不会是哪家皇亲贵戚吧？”白玉堂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还有别的特征没有？”
　　“他身边有个丽人，应该是穿着青玉色的湘裙，适才一眼扫过实在没看清。不过人长得很美，是个绝世佳人。想以白兄的锐利目光应该不会错过这样的美人才是。”
　　见展昭似笑非笑着揶揄，白玉堂自然通晓他的弦外之音。
　　“你这是在夸我呐，还是在损我风流？”
　　展昭没答，微微颔首道：“总之有劳白兄。”
　　说罢身子一纵跃上屋瓦，他又朗声道：“你我分头寻找。若找到人就在开封府会合。”
　　说罢，展开身形，几个起落已不见人影。独留白玉堂站在原地仍静静望着那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
　　抬头，白雪纷飞，不消片刻便在肩头积起薄薄一层。
　　随意掸了掸，抖落银白。
　　只听他一声苦笑。
　　“真是高抬我了。现在的我，眼中哪还装得下美人？”

　　展昭在瓴瓦间移动十分迅速。从这一屋到那一屋，几乎不做一丝停留。燕子飞运用到极致，真有如燕身轻掠，踏雪无痕。
　　展昭心里自然有点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开封布局——什么人会去什么地方，哪里热闹或僻静，他俱通透明晓。
　　所以当他从北集市的人群里一眼找到他要找的人时，几乎没花多大精力。
　　不过他也立刻发觉了不对劲。
　　丽人已不见，只有那玄衣公子在人群中气急败坏地环视四顾。
　　燕子飞中那招空越燕和普通的鹞子翻身绝不一样。
　　白皑皑的雪，瞬间划过一道墨蓝“闪电”。不同于刺眼、惊吓，那道“闪电”不仅快，更优雅到让亲眼目睹之人忘却了赞叹。
　　几乎人人都说展昭是个处事低调的人。可这会儿他的举止却是背道而驰。
　　一招空跃燕，不但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更停滞了所有人的动作——该有的，不该有的。
　　“展昭见过公子。”
　　迅速回身直面玄衣公子，展昭折身恭敬行礼。
　　玄衣公子的惊诧自然少不了，然等从震惊中回神，欣喜若狂替代了所有先前的情绪。他上前一把拉住展昭臂膀激动不矣：“展护卫？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展昭微微一笑：“展昭倦鸟归巢，不算有负公子厚望吧？”
　　“说什么负不负的，你能平安回来我已开心得合不笼嘴了。你是有担当的人，我一向信得过你。这不，前几天我还和玉贞打赌……。”突然哑然，玄衣公子像是想起什么，猛拍脑袋焦急道，“你看我糊涂的。适才被集市人流冲撞，玉贞不慎走失。展护卫你本领高强，赶紧帮我寻人回来。”
　　展昭神色一黯，眼睛向旁睨去。他的表情有些莫测高深，“只怕，这会儿我不能去找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让我去。”
　　“谁敢不让？”
　　展昭笑而不答。
　　玄衣公子还想问个所以然，只听上空传来一声响亮的叱咤声。
　　“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