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二十四) 血泪无涯 ...

  •   按在茶几上的手掌骤然攥紧成拳,猛一拳下去,茶几应声而裂。几上茶盏掉落在地砸成碎片。柴文益并不说话,唯有眼底恨意更浓。
      韩孟非心思通透,见柴文益心绪不稳,代其言道:“绝非误会。我和小王爷曾亲眼见过那张密旨,上面黑白分明写得清清楚楚,要上任沧临指挥使后兵部侍郎王兆阳秘密剿灭柴王府。”
      骇人耸听之事永不嫌多,展昭突然忆起开封府关于兵部侍郎的案宗,惊疑不定:“三年前王侍郎家中被害莫非是尔等手笔?”
      柴文益冷声道:“那老贼戮我柴王府上下满门,只要他一条老命作抵,已是便宜他了。”
      展昭思索片刻,方道:“展某以为事有蹊跷。太(tai)祖先帝明令颁下御诏,赐柴家永享福禄,后人不得蓄意迫害。王大人作为朝廷命官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再者,无缘无故官家没理由迫害柴王府,又怎会发出这种密旨?”
      韩孟非辩驳:“展大人此言差矣。众所周知,宋氏半壁江山都曾握在柴家手中,赵氏一直以来怕柴家后人谋反。谴到西南边境仍并不放心,还派人时刻监察。王兆阳便是朝廷派来的。”
      柴文益哼笑数声,“展护卫以为王兆阳无功无绩,磨勘年限未至又是如何被破格升任兵部侍郎的?他在做沧临指挥使之时与我柴王府一度交好,我爹更错把他当做知己好友。没曾想他竟卖友求荣,陷我柴家于万劫不复。”
      “小柴王爷可有证据?”
      “我们找到他后,严刑逼问下,他什么都招了。”
      “可是现在却死无对证。”展昭一边感叹一边摇头,复拱手道,“展昭斗胆,敢问密旨现在何处?小王爷可曾看清旨上落款的玉玺印是否真迹?”
      被展昭这么一问,柴文益神色不由难堪起来。“小王当时一个激愤,将密旨斩成碎片。但上头盖印决计错不了。”
      “原来如此。”
      一句话,四个字,却说得极慢极慢。
      视线如同布下了网,密集到不容有见缝插针的地步,因为不想放过对方任何表情变化。然至始至终柴文益的眼神只有些微游移,面上并无半点忐忑。展昭心道:这小柴王爷说的若不是实话,就是城府极深。
      “柴王府事发是在何时?”
      “三年前。”
      又是三年前?展昭眉头不由自主皱起。
      柴王府三年前被灭门;王兆阳三年前家中惨遭虐杀;据白玉堂调查,韩孟非在青城学艺三年前失踪;皇帝赵祯三年前开始亲政。他突然看向段忠义,而这位忠义太子竟也是三年前突然出使汴京。那么多巧合……,不,或许,这些事的相继发生不再是巧合。
      展昭幽声问道:“莫非太子三年前出使开封是为小柴王爷一行打掩护,顺利送人出入京城?”
      “展护卫倒是敏锐。”段忠义忍不住叹息,“不错。文益乃我义弟,若不是当年他与文欣恰好到我大理做客,只怕他兄妹也难逃厄运。文益欲调查灭门真相,我怎能不助一臂之力?”
      “太子倒是江湖义气,兄弟有情,只是不知您这般涉险为柴家筹谋,大理国主又是何态度?”
      段忠义深深长叹:“父皇顾虑甚深。他慑于大宋天威,以至龟缩宫中,对柴王府惨案置若罔闻。如若不然,三年前事发我大理就该出兵来讨公道。”
      “太子冲动了。国有国之利弊,若为一己之私起兵,祸国殃民,绝非上策。西夏若趁隙来犯,大理危矣。”展昭整理思路后道,“照众位所说,一切矛头指向官家。展昭对此不清真相,确实无从辩驳。只是展某不明白,官家究竟有什么理由非戮柴家满门不可。我想,各位应该还有所隐瞒吧?”
      段忠义与柴文益互看一眼,段忠义道:“还是让我来说吧,毕竟此事跟我大理段氏有关。”缓了缓神色,他反问展昭,“展护卫可还记得十三年前这雪城派发生的事?”
      “太子说的可是大理国变?”
      “不错。”
      脑中渐渐浮现出当年的画面,每一幕清晰仿若昨日,因为那是场惨烈到极点的对峙。当时展昭恰巧随南宫惟到雪城派拜访,亲眼目睹为保皇室一脉整个雪城派遭到数万士兵围困。凭仗雪城天然地理优势,雪城派以寡敌众抵御住大军层出不穷的进攻,却也是伤亡惨重,城内随处可见濒死的雪城门人。一个月后,叛党久攻不下只得撤退,后终被保王军歼灭。而保王军当时便是他师父南宫惟冒着生命危险独闯下山联络发起的。
      段忠义道:“传言说我随太傅逃向宋境,其实是太傅将亲生儿子冒名顶替,以转移叛党视线,分兵敌军减轻围城之困。其实,那时我就在这雪城之中。”感慨得一笑,“所以展护卫,我们早在十三年前就曾见过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年级虽小,却很英勇地在城墙上救过某少年一命。”
      展昭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命运的诸多巧合,只能继续听段忠义说下去。
      “想必你一定不知当时令师找来的是什么大军勤君保王吧?不瞒你说,当年叛党作乱,一部分也是因父皇治国不当。要于短短时间在大理国内集结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那支保王军并非全是我大理将士,其中有不少出自柴王爷率领的私军。当时大理国中并无可调兵谴将的良将,因此,可以说我皇族段氏最终可谋得复位,全靠柴王爷指挥调度得宜。柴王爷为我大理灭除内患,本是就着边境平和为念,后怕过于张扬,将此事隐秘不宣,更不肯接受父皇任何谢礼。岂料这件事多年后仍是辗转传入宋主耳中,他见柴王府实力庞大,于是起了杀心。”
      闻言至此,一向意气奋发喜怒不行于色的南宫惟也掩藏不住满面懊悔,沙哑道:“都是老夫害了柴王。他一向礼遇,奉我如上宾,老夫未尝报答分毫,却陷他于灭门之祸。若不是老夫求王爷出兵襄助大理,如何会有之后的惨剧?吾有责,难辞其咎。”
      柴文益劝慰:“先生切莫自责。事情会这样,任谁也料想不到。怨只怨上天不公,我父一片赤诚救人危难,反令自身令柴氏一门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哽咽,令话语无法再继续下去。身后部众一个个全红了双眼。柴文欣更是止不住泪水,叫了声“哥”,扑进柴文益怀中。
      柴文益抚着妹妹脊背,仰首望着房梁,似是不堪承受眼眶泪水饱蓄。神情纵有万般颓唐伤怀,也不过眼角一行清泪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泪,不是假的。那种揪心的丧亲之痛也不似临场作戏出来。至少这一点,展昭还分辨得出真伪。
      如此说来,确有其事了。
      眉头不由拢成“川”字。
      大理段氏,雪城派,师父南宫惟,沧临柴王府……如此确实串成一线。柴王府灭门几乎已不容质疑。巧就巧在发生在官家亲政之时。何以十三年前的导线延续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燃爆?这岂不太过匪夷所思了?还有,即使存在那道盖有玺印的密旨,也不代表是官家所为。因为,仍有另一个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办到。
      然而,那另一个人说得吗?
      正思索间,南宫惟已然开口,语重心长道:“昭儿,你从小就听师父的话,也很成器。为师虽不喜官场的乌烟瘴气,但对你入朝廷为官一事,从未有过半句反对,因为师父相信你的品性,信你把持得住自己。这么些年,你的确也没让师父失望,你在包大人身边为百姓做了很多,为师都有耳闻。为师不知你与那皇帝的关系怎样,然你现在既已了解整件事的始末,当辨得请孰是孰非。师父相信,你懂得怎么选。”
      眼睑微垂,眼神的平顺抚平原本纠结的眉宇,仿佛收敛了所有年轻人特有的锋芒毕露。展昭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显恭敬。
      “弟子知道。”
      南宫惟一喜,正欲大步上前拢住展昭双肩,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很快又是一句,彻底粉碎了他那白驹过隙般短暂的自信笑容。
      “从京城出发的那一刻,弟子已经做出了选择。”
      异动可以预见,却无法预见地比骤风暴雨来得更迅疾更猛烈。
      众人还未反应,人已不见,明亮灯火熠熠,视线的余角只得见恍惚下空中那道留影破痕的藏青长袍。展昭的燕子飞已让所观之人自叹弗如,南宫惟更达化境,由起到落,呼吸亦不曾变。当众人反应过来,人已去到他要去的地方——徒儿展昭的跟前。
      面对面,不到三寸之遥。脚离得更近,几乎正抵着彼此。
      好一招“空越燕”!
      又快!又准!又稳!
      当众人暗赞年长者轻功卓绝之际,亦忍不住瞩目那身形纹丝不动面上更无半分异色的青年。镇定至此,不止知之甚深,更需有过人胆量。
      “再说一遍。”南宫惟一字一句。虽没半分怒意,却是冰寒至极。
      “师父老当益壮、耳聪目明,徒儿的话自然听得清楚。”
      “为师是听得清楚,却想不明白。你既已了解一切,何以执迷不悟?”踱步展昭身后,突然顿下,南宫惟似忆起什么,沉声道,“你刚才对乔掌门说你那朋友值得你一跪,与其身份、地位全无干系,可是说真的?”
      “是。”
      “你真把那人当朋友?”
      “不错。”
      猛一旋身瞠视那挺拔如松的脊梁。
      “笑话!”
      “师父不爱听笑话,所以徒儿从来不和师父说笑话。”
      “为师却觉你所言可笑至极!”
      “现在可笑,将来或许就不可笑了。”回身再是迟缓,终也要对上南宫惟眼中的怒与嗤。那双清湛的眸子仍无波无澜无所畏惧,平静得让人琢磨不透。或许此子本身就是看不透、想不透的。“有一些事看似可笑,实则未必真正荒唐。而另有些看似大义凛然,却有许多谋事在其中,仔细揣摩,反倒让人忍不住莞尔。”
      “想说什么就痛快说出来。为师最见不得你话说半句打哑谜的闷骚样。”
      展昭苦笑两声,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道:“徒儿不敢,怕惹师父生气便不值当了。”
      “都已气饱了,还怕气炸吗?说!”
      “那弟子就放肆一回了。”作揖已毕,展昭朗声朝向众人,“其实,众位要的人就在雪城之外,想必这里每个人早已了然于胸。但恕展某倍感困惑,何以明明知晓,却无一人动作?难道需展昭点头,才能肆无忌惮抓人吗?”
      南宫惟嗤笑:“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务须你这逆徒点头,为师要做什么向来没人拦得住。”
      “既如此,弟子选不选择又有何区别?师父又何需逼迫弟子表明立场?”
      南宫惟神情顿时一僵。展昭却趁隙越过南宫惟朝柴文益走去。
      “因为小王爷适才改变主意,不打算杀官家了,是也不是吗?”
      此言一出,惊刹四座。展昭却似完全感觉不到四周的气氛流转的异样,仍一派如常。
      “我从一进到雪城之中就觉得奇怪,是谁拜访乔掌门却不愿与展某坦诚相见?后来得见各位,确实吓了一跳。想不到家师、乔掌门、大理忠义太子俱参与其中。不过,我现在倒想明白了一点。如此齐聚一堂并非适逢其会,而是欲谋其事。对一般人来说,若是知道自己的仇人近在咫尺,早迫不及待杀出去了。怎有闲情逸致劝服敌方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徒弟。”
      最后一眼,回望南宫惟,神色泌出三分黯淡。不用须臾,复又振作,展昭慎重其事地望向乔天远道:“尽管有乔掌门和我师父这样的高手,城外保护官家的却也不是泛泛之辈,真要比斗起来一定有所损伤。乔掌门是爱护弟子之人,而且又在雪城派谋事,自有理由把损失降到最低。既然小王爷也打算留官家活口,便没有比由侄儿出面把官家单独引进城将其活捉,再迫余下人就范更好的计策了。”
      “至于为什么决定不杀官家……。”不知不觉间,展昭已踱步到了忠义太子面前,他有条不紊道,“自然也是上上之选。太子取名忠义,当忠义两全,不至于因义气而忘大理国运。如果能将宋主扣押,一来不愁讨不回柴家公道,二来万一事犯我国欲出兵大理,也好使宋投鼠忌器。”
      视线再次落回柴文益身上,展昭不由笑了笑:“而整件事最受益的莫过于小柴王爷了。大仇得报不说,吃不准……。”
      这一停竟是很久很久,恍如要将所有听者的心吊死在嗓子眼。
      不,他要的不是心。心在膛内,看不见,摸不着。
      他要钓的是那双眼睛,他要看清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真正用意。
      “吃不准,还能夺回江山,真是名、利、权一箭数雕。”
      精光,如期一闪,迸射出霎那止也止不住的锐利锋芒。
      是的。止不住。却是收得极快,快到令展昭都分不出那锐利的是惊愕还是蕴藏在锋芒下的杀机。
      柴文益倏地抚额大笑,好似从未碰到趣事一般。“展护卫不敢和南宫先生说笑,却不想和小王我开了这么大个玩笑。”
      展昭亦笑得从容,“展昭从来不是死板之人,自然喜欢开玩笑。不过,我却不敢和小柴王爷调笑。”
      “昭儿,住口!”
      倏地跪下,展昭上身始终英挺如松,“师父有师父的执念,徒儿也有徒儿的坚守。徒儿信柴王府血海深仇确有其事,但徒儿却无法赞同师父等人的做法。师父不信任那位,是因为师父从未与之接触,更不了解他。徒儿与那位相交多年,却是了解甚深。我亲身体会过那位的仁德,所以我信任他的为人。”
      “仅为这‘信任’二字,你便罔顾摆放面前的事实?”
      “什么是事实呢?天为人谋,人亦谋天。师父再是慧眼如炬,看得尽人布之局,又岂能看尽天局?且不说柴王府之事尚存疑点,即便此事真是当今圣上所为……。”
      见展昭停下,南宫惟顺势问道:“你又待如何?”
      眉宇的褶皱带有一丝不用说出口已然明了的愧疚,神情却坚毅如铁。
      “展昭也当保官家万全。”
      南宫惟脸孔气到铁青,怒色彻底展形于外。“很好!原来你所谓忠义,就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展昭急道:“师父明鉴,江山异主,势必人心动荡纷乱四起,大唐至宋已有五十多年战乱,开朝至今还未满百岁平安,百姓如何再受得?”
      听徒弟这么一说,南宫惟冷静下来,却是语调嘲讽:“跟着包大人这些年倒真是学了满脑子大仁大义。不过,这大仁大义若要歪曲事实,老夫看来也不可尽取。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你懂,为师要的是真理真相!”
      “师父!”
      “为师知道你现在追求的已和师父不同。你在朝廷待了这些年,想的看的都是朝廷、百姓的利益。而师父只是个江湖中人,有些事或许不该做,为师却一定要做。为师有愧柴家,所以一定要为柴家讨回公道,你可明白?”
      缄默,是无声的回应。
      他想他是明白的。他毕竟也在江湖跌打滚爬多年。江湖人,最是快意恩仇,是非曲直总要争一明白。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可他遇见了包大人。包大人说:“跟我来,我让你看些新东西。”于是他就这样跟他走了。一走,就走进了朝廷。朝廷里的是非观念和江湖很不一样。江湖中,除了黑即是白,而朝廷看的却是利与不利。或许,现在的他,看问题的眼光越来越偏向朝廷了。至少心中常怀抱的那份以大局为重之心,是从前闯荡江湖时所没有的。
      南宫惟回头向柴文益道:“看来老夫是说不动我这徒弟了。也罢,虽说麻烦一点,就由老夫亲自去将那位‘请’进城吧。”说罢,抬腿要走,却被纵身而起的展昭单臂拦住。
      展昭道:“徒儿本不该忤逆师父的意思,但请恕徒儿不孝,这一次徒儿说什么也要拦阻到底。”
      “既然你已做了选择,为师也无话可说。动手吧。”
      眼睑低垂,神情似有千难万难,“展昭不敢对师父出手。师父若一定执意而为,那就……先杀了徒儿吧。”
      “别以为为师不敢!”见展昭仍是寸步不让,南宫惟怒起,一掌狠狠朝前劈去。掌到力至,排山倒海般的掌风笼来,迫得人呼吸困难。展昭虽警觉弹直身体,以他的能力尚有一步可退之隙,然展昭却寸步未移。他既有所坚持,就决不能退,半步都不得让。也因为他最了解师父南宫惟的性子——退让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那看似吞人纳物的掌力在触到衣襟前便已石沉大海,反手一兜,宽大衣袖已被卷于掌心,掩至身后,南宫惟厉喝:“让开!”
      “徒儿不会让开的。徒儿知道众位用‘赤炎砂’迫徒儿来此,多半是看在师父的颜面上。师父待展昭恩重如山,展昭这一生无以为报。但是官家对展昭亦情义相重,更是一国至尊,展昭决不能弃之于不顾,独善其身。”
      “你……。”
      “南宫先生。”柴文益大步上前拦阻身前。他向展昭投眼望去,眼神中满是释然的宽慰,他道,“先生就不要怪责展大人了。一直以来是小王复仇心切,只知处心积虑谋划,甚至动过谋天之念。今日得其一席话,我忽然茅塞顿开。小的时候我不明白,我柴家本是皇子龙孙,父王险些坐上龙座号令天下,何以甘心屈就在蜀地安分守己做一小小的异姓王。现在我明白了。正如展护卫所说,父王一直也以大局为重。”
      蓦然大笑数声,声如洪钟,激活了原本已僵凝了的空气流向,仿佛要将满腔血泪排挤体外。笑中有涩有苦,也另有一种酣畅淋漓。
      “罢了。多番筹谋行刺无果,看样子无法得报血海深仇许是天意。既然无论如何做,亦是徒劳。这千古的罪人,我柴文益更做不起。罢了!罢了!——”
      袖袍堪堪挥落,群情竟激愤沸腾了。
      韩孟非猛然跪下,端正伏首:“我们这些跟随小王爷的,莫不是前朝起便世代追随的家将,便是受了老王爷莫大恩惠。老王爷待我等恩重如山,视如己出。孟非曾立下死志,拼死定会为柴王府血洗前仇,所以请小王爷莫再说这些丧志之言。”
      其余人也齐齐跪下同声呼应:“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段忠义拉住柴文益道:“文益,你有这份大度,金兰之义我算是没有白结。但我同意南宫先生的话,是非曲直总要争个明白。柴王府数百性命怎能轻易揭过去?今日,宋帝敢违背祖训如此欺你柴家,难保他日没有更多人受害。你现在一念之仁,可有想过你柴家行刺已成事实,如果被查出来,宋帝会放过你吗?”
      “可是大哥……。”满面为难,“也许,官家能有所悔悟,不会一错再错。”
      “哥!——”凄厉地嘶喊,柴文欣哭着跪到兄长脚边,拽着裤腿道:“难道哥哥忘了姑母的教训了吗?什么叫不会一错再错?难道你要步姑母的后尘吗?”
      展昭闻言浑身一震。
      三年前……对了,柴郡主出殡也是三年前官家亲政之后的事。难不成连柴郡主与此事也有关联?还是说……展昭不由打了个寒战,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段忠义道:“凭着你柴家对我段氏的恩情,凭着我们是结拜兄弟,我一定试着说服父皇出兵助你。即使我动用不了国中的力量,我个人也一定会帮你到底。”
      乔天远亦恭敬道:“雪城派亦不会置身事外。”
      “众位……。”柴文益将跪了一地的人一一托起,感激之情难以言表,蓦地掀袍跪下拜谢,“我柴文益代我柴氏满门谢过众位厚情。但这血海深仇终究是我柴家之事,文益不敢再连累各位。”
      “够了!”南宫惟一声厉喝,将柴文益扶起,“十三年前起,这就不是小王爷一个人的事的了。我南宫惟虽不才,却就是有股牛脾气。今日就算小王爷不允,这事老夫也管定了。”怒目瞪向展昭,南宫惟道,“昭儿,你可听清楚了?”
      “徒儿……听清楚了。”
      “你若再敢阻拦,就休怪为师翻脸无情。”
      蓦然仰首望去,却已知,怎样的震惊之色也难动其衷。颈首遂是垂下,不同于内心干涸了的嘶哑,言于外的却是耳熟能详平静如昔。
      “纵是如此,徒儿也不得不为。”
      “好!那留你这逆徒在世上也是多余,就当我南宫惟这辈子没有收过你。”
      不由分说,雷霆一掌已往展昭天灵印去。纵使离得再近的柴文益却也扑救不得。
      人人都知南宫惟已生横心,自不会留手,奇就奇在眼看那就要击上展昭的手掌却硬生生迟钝了霎那——或许因大门被突然撞开,风雪直灌而入的寒气令他分了神。
      迟疑只有片刻,片刻已是足够。一团黑影扑向南宫惟,令他不得不反手挥去。定睛一看,挥落的竟是卷画轴。画轴骨碌碌在地上打着转儿,直到整幅画轴全然展开。众人好奇看去,竟是一幅人物画,上面分画二十一人,每人手中皆执一剑,各做出一个不同的舞剑姿势。
      这本不过是卷画轴,不知为何,南宫惟却看得两眼发直。众人震惊之余,只见一年轻人大步流星走入屋内。他一脸贵气,龙形虎步,一入堂室,身后鱼贯涌入一众将其簇拥在正中。
      年轻人微微笑着:“不用南宫先生劳驾相请,朕这不自己来了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