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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帝王的决定 ...

  •   本不该出现的人竟这样大摇大摆出现了。而当门被再次掩上,阻隔了屋外的风雪之声,“寂”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一触即发”笼上心头。
      只是这“寂”没能维持多久,很快便被一只手点燃了导引。
      那只手动得极慢,却引来飞天皓衣下的破空一剑。因为,那只手来自南宫惟,去向展昭。也因为,众人看得明白,展昭能动而不动,南宫惟能快无须快。
      ——引颈受戮,不过尔尔。
      但不管展昭是否心甘情愿,白玉堂的剑决不会让他甘愿,更不会让南宫惟如愿。
      云浪剑气如龙,锐气如镞。强力迫来,无怪乎韩孟非警觉下发出一声低喝:“保护小王爷。”引柴王府家将纷纷展兵御敌。遂一牵发而动全身,无怪乎封何也是一声低喝:“保护官家。”亦全体戒备。
      原已拉紧的神经此刻已绷至极限,眼见随时即断。
      于是,几乎同一刻的下一瞬,那本不该动的展昭竟又动了。明明先前还跪着,当柴王府家将抽出最后一柄兵刃,展昭人已凌空,剑已出鞘。
      一剑挥斩。
      俱断。
      韩孟非脸色骤变。
      段忠义出手在即。
      然应着断兵纷至沓来的落地声,展昭未如众人所想更进一步夺人首级,反是任谁也想不到掉转“枪头”回身一掷。
      湛卢离手,势如破竹。比之展昭紧跟出口的一句“手下留情”只快不慢。
      湛卢究竟对谁而掷?
      那“手下留情”又是对谁而说?
      不知,不知。
      展昭的心思绝非毫厘可度、瞬息可测。而此时的惊心动魄更不允人有思量余地。惟有静待那眼所能见的真相大白——当湛卢撞上云浪;当那只极慢的手突然转了性情,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拂;当魔幻般湛卢云浪同时落入其手;当白玉堂双掌抵住南宫惟撞来的肘袭。
      “好功夫。”韩孟非双目都发了亮,脱口赞道。
      乔天远抚须而笑,段忠义亦情不自禁道:“妙极。”
      白玉堂面有菜色,怒气汇在眉宇,却是发不出半点。因为他心头雪亮,自己早已一败涂地。即使没有展昭阻挠,他亦走不出南宫惟十招。适才短短一瞬,南宫惟妙手夺剑之时,更是若有若无拂过要穴。果然江湖传闻诚不我欺——宁可得罪不居先生的剑,不可得罪其手。因为他的手要比他的剑可怕千百倍。
      展昭大松一口气,上前恭礼:“多谢师父手下留情。”
      南宫惟充耳不闻,连眼都没斜上一眼,只是死死瞅住白玉堂,上下打量:“小子,你叫什么?”
      白玉堂不痛快道:“小子既然一败涂地,这名字么,不提也罢。”
      南宫惟笑道:“脾气倒不小。就算是你师父见了老夫也不敢耍这性子。”
      白玉堂错愕:“你知道我师父?”
      “想不知道也难。老夫刚才取你右掌命门,你竟有胆量弃剑以一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反取老夫命门。能想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数,窥遍江湖,除了谦和道人还有谁?”冷哼一声,南宫惟的视线终于瞟到展昭身上,话却仍是对白玉堂说的,“谦和谦和,却是不谦亦不和。老夫看你小子功夫没学到那牛鼻子三成,脾气倒是承继了十足十。怎么,你师父当年没找够老夫麻烦,就教出你这只锦毛鼠,继续找我徒儿麻烦,是也不是?”
      终于正视展昭,语气转得别扭,明面看似责备,却可听出关切之意。“听说这个白玉堂因那御猫名号处处与你不对付,前一阵陷空岛五鼠满江湖寻你,想必也是要找你茬吧?你是生性温和,不喜和人计较,但也不能让人肆无忌惮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丢了老夫颜面。”
      展昭知道南宫惟老毛病又犯了。他对内严厉,对外却护短得要命。猜想南宫惟定是听了些江湖传闻有些断章取义了,但大事在前,展昭觉得些许小事不急解释。
      然白玉堂可不这么想,听了火冒三丈:“就算我给展昭找了不少麻烦,我和他却是友非敌。不居先生又如何?就算你是展昭的师父,现在的你,却是他的敌人。”
      “小子你……。”
      嗅出危险味儿,展昭急道:“白兄无意冒犯师父,还望师父海量汪涵。”
      “不必为我求情,我可不认为我说错了。”白玉堂情绪愈发激动,转向展昭斥声道,“你白痴啊?就算他是你师父,对你有教养之恩,难道你就愚孝到白白送上这条小命吗?”瞪住南宫惟,义愤填膺又道,“就算是师父也无生杀予夺大权。有我白玉堂在,就决不允许任何人动他一根指头!”
      南宫惟皱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小子,如果老夫真要杀昭儿,就算有十个白玉堂也拦不住。”睇了神色恭敬的展昭一眼,略作舒气,待回望白玉堂时,臂力已撤。双手同时一抛,双剑物归原主。
      这下变成白玉堂看不懂了。“什么意思?”
      “看在昭儿为你求情的份上,放你一马。顺便告诉你这莽小子,老夫和那牛鼻子可不一样,我南宫惟收的徒弟绝不是那种白痴到连我是要杀人还是拿东西都分不清楚的呆瓜。”
      不给发愣的白玉堂时间想明白,左掌运功猛一探向其右首侧,白玉堂直觉耳后起风,冷冷吹削着脖子。但见那原本展开的画重又卷起,南宫惟凌空一收,画轴已飞至他手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南宫惟适才不过是想拿那幅掉在展昭身后的画而已,只是谁又能想到,南宫惟有如此高深隔空取物的本领。
      “擒龙功?”乔天远动容道,“南宫老弟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白玉堂尴尬地向展昭瞅去,却听展昭压低嗓音用只他一人得辨的音量埋怨道:“杀人多半有杀气的,笨耗子。”
      白玉堂顿时脸气绿了。
      拿到画慢慢展开,南宫惟全神贯注起那幅画,越看神情越喜上眉梢。
      赵祯趋前两步,问道:“南宫先生对这幅画有兴趣?”
      南宫惟敛起愉色,厉声质问:“这画是从哪得来的?”
      赵祯听南宫惟语气不善,本有些怏怏不快,然权衡片刻,仍耐着性子回道:“这不过是各地呈上贡品中一件赏玩之物。怎么,先生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贡品?”南宫惟一愣,旋即笑不可遏,“居然有人拿这做贡品?”
      “朕不以为有何不妥。”赵祯收起谦逊,义正言辞侃侃而谈,“此画虽无落款,更不似出自名家之手。但其线条流畅,笔法老道,运笔遒劲,二十一个人物各展所姿,神态生动,可称得上佳作。朕之所以把它带在身边,便是为了好随时观摩习笔之用。”
      “这画真有这么好?看不见得吧。不过几笔粗俗,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还是一幅未完之作。”
      “的确还未落款。”
      “非也。老夫说的未完是指这画作。莫非官家以为此处留白是落款之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此画共当二十有三人,留白处缺欠了两人。”
      赵祯狠吃一惊,“先生怎知?莫非……先生曾亲眼见人绘作此画?”
      南宫惟答非所问道:“这幅画是三年前游历江南之时不慎遗落之物。”
      赵祯闻言大喜:“这么说来南宫先生必定认得作画之人,朕观画已久,甚是欣赏,还望先生引见。”太过激动以至于忘了自己身份,带着点雀跃的孩子气竟向南宫惟作揖而鞠。看得众侍卫好不尴尬,连敌对的柴王府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展昭笑道:“官家竟也难得糊涂啊。”
      言语点拨,方令赵祯幡然领悟。他拍着脑门叹道:“糊涂糊涂,朕真是糊涂了。妙笔就在眼前却不识。朕只以为南宫先生武功盖世,不曾想丹青也见一流。”
      “不敢。我南宫惟一介布衣草莽,实难承龙誉之词。”
      赵祯知南宫惟立场敌对,故意给自己难堪,倒也洒脱毫不动气。他慢条斯理道:“南宫先生不忙自谦。朕确实真心赞誉,但窃以为此画白璧微瑕。换句话说,妙笔丹青,虽妙,非为绝妙。”
      南宫惟佯装讶色,踱了两步,傲笑道:“这话倒让老夫来了兴致。不知这微瑕,瑕在何处?”
      “先生既不介意,朕便妄言一番。”赵祯弹了弹积在斗篷上的残雪,对南宫惟志得意满一笑,笑得同样傲气凛然,“朕以为南宫先生的画,妙就妙在人物形态的微妙细腻。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妙而不绝之处也在形态。先生重笔墨于身型张弛,连着身的衣襟褶子都清晰可辨,却单单忽略了人物面部刻画。当知,人的喜怒哀乐最先反应在脸上,而人物在做各种姿态之时,面上不可能空空如也。所以,先生画中这二十一人身形姿态甚妙,却总觉太过呆板。有动人之态,无动人之心。”
      南宫惟听罢寂默许久,遂放声豪笑:“说得好!有动人之态,无动人之心。好极!妙极!”环顾众人,笑声渐渐转冷,眼眉藏讥,“可要知道,这世上的人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于如此嘲讽之言赵祯如何听不懂?蓦地沉下脸色,眉宇含怒。展昭见状欲上前打圆场,被他一手制止。缓了缓眉宇的蹙结,赵祯豁然拊掌大笑:“南宫先生说得太对了。这也正是朕想说的。朕不知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当然也不了解朕。既然只是臆断,如何问也不问,就给朕扣上如此莫须有的罪名?”
      柴文欣忍不住冲出叫嚷:“有什么好问的,问了你这昏君就会承认吗?”
      “朕当然不会承认。”赵祯拔高了语调,推开身前护卫,面无惧色走到堂心,“没做过的事,要怎么承认?”扫一眼柴文益兄妹,又道:“二小姐,适才你们说的,朕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朕相信柴王府被宵小灭门确有其事,朕既愤怒亦深表同情。但朕也要你知道,‘昏君’二字不是你能信口胡说的,而是让天下让公理来断的。”
      韩孟非道:“天下是官家的天下,官家说的就是公理。”
      “大错特错。”情不自禁瞟了眼展昭,一想到接下去他用的说词正是那人最常挂在嘴边的叨念,赵祯突然发自内心地笑了,“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公理自在人心。”
      “说得好听。如果柴王府之案真与赵氏皇室毫无干系,那么请官家给小王指明真凶,还我柴家以公道。”柴文益大步走出道。
      “朕既已知柴家惨剧,自当还你公道,至于真凶……,”赵祯突然沉默。飞快整理千头万绪,隐约间脑海总浮现出的一张严厉又慈祥的脸庞。抬头看去,展昭也正了然地看着他。知道有人明白自己顾虑,矛盾的心境似得到一丝抚慰。“总之朕答应你,一定给你柴家交代。”
      柴文益以为赵祯搪塞,愤慨道:“我们要的不是官家施舍的荣华富贵,不是追封,而是真相,是国法所书的‘杀人偿命’,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此,官家还敢应吗?”
      缄口,抓着斗篷的手不觉揪紧。倏地,漠然放开,神色更为严峻。
      “你们对朕怀疑,朕无话可说,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朕确也难证清白。但朕想知道柴郡主的事是怎么回事。郡主明明染疴仙逝,朕听二小姐适才所言,难道别有隐情?”
      柴文益道:“这问题官家与其来问我们,不如去问那位一直为你驻守雄州抵御西夏尽忠职守的好将军才是。”
      赵祯浑身一震:“杨宗保?”
      “此事或许也因我而起。柴王府出事之后我和文欣急于报仇,于是从王兆阳口中了解真相后便去找姑母寻求帮助,本想借姑母与杨家身份混入宫中借机行刺。但是姑母拒绝了。她始终感念和你赵氏的恩情。离开汴梁后,我们遭到追杀,我以为是姑母出卖了我们,谁知不久后却传来姑母的死讯。试问,原本身体康健之人怎如此凑巧突然患病?姑母下葬后,我太过疑惑,于是谴人偷偷盗墓验尸,果然让我发现,姑母是被下毒害死的。”
      赵祯惊愕地话说不出来。
      “那么小柴王爷何以提及杨将军?”展昭见赵祯如此,帮着继续问道。
      “我会提当然有我的道理。”柴文益冷冷瞪视着赵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如果官家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手中这封信将很快送到杨宗保手里。我想以表兄对姑母的深厚感情在知道真相之后,应该不会保持沉默吧?”
      展昭皱眉,“小王爷刚才还有平息止戈之心,怎么此刻又欲出尔反尔?”
      段忠义黯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了。先前我与义弟等人的身份还只有展护卫你一人知晓,如果义弟定要将复仇之事不了了之,我们相信以你的为人能够替我等守密。但如今宋帝既已通晓此事,莫怪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义弟不能冒险,我更不能弃我大理的安危于不顾。”
      赵祯听出苗头,“你们是怀疑朕一旦脱逃会肆机报复?”
      柴文益道:“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那你们准备如何?”眉尖一挑,神色瞬间凛冽,“杀了朕?”
      柴文益却是眉峰不动:“至少也得请官家在雪城派做客一段时日。”
      “大胆!”副统领封何怒道,“尔等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想囚禁官家。”
      “有何不敢?”
      柴王府众人挺身上前。大内侍卫们也全耐不住针锋相对。眼看又欲剑拔弩张,连展昭也拿捏不准究竟是该打还是该劝。要打,有师父南宫惟与雪城掌门乔天远,他们胜算极微;要劝,各自有坚持的理由,恐怕劝也无用。真是让人为难至极。
      就在此时,赵祯突然笑起来,响亮的笑声将气氛中的紧迫一扫而空。笑罢,他道:“朕倒有个提议,不知各位可否冷静听上一听?”
      乔天远道:“请说。”
      “既然这恩恩怨怨彼此都说不清楚。不如,交给老天来决定。我们既然是在雪城派,在江湖的地方,就按照江湖的规矩办好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白玉堂不解:“官家的意思是要打?”
      “不是打,而是比试。有南宫先生与乔掌门在,要打赢,恐怕没那么容易,我们未免吃亏了些。不如就比上五场,哪方胜了三场便是赢家。”
      南宫惟摸摸胡须,笑着与乔天远对了一眼:“这主意倒公平。合老夫性子。”
      柴文益也笑了笑:“官家果然机智,放弃胜不了的两场,打算依仗三场胜出吗?只不过……官家未免太高估你手下的实力,也看低了我柴文益。”
      “是高估,还是看低,比过不就见分晓?”
      “如果宋帝你赢了,预备如何?”段忠义问。
      “那就说明连上天都信朕并非谋害柴王府之人。你们必须让朕安然离开,从此不再追究此事。当然,朕可以向尔等保证,事后朕决不会问罪于你们,更不会为难大理。觉得如何?”
      乔天远道:“但要是官家你输了呢?”
      “那就当朕命不好。套句江湖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柴文益振奋地大步上前,伸出右手:“好!君无戏言。”
      “言出必践。”
      “啪”地一声,两只手掌击到一处,以此为信。
      乔天远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比试从明儿开始。”
      柴文益道:“乔掌门,何必明天?赶日不如撞日。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
      “不错。”赵祯笑道,“其实朕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那么你们谁来?”
      “我来。”
      随着响亮的高喝,段忠义缓缓走到堂心。
      “与其学那田忌赛马谋算些以强凌弱的伎俩,我倒更喜欢痛快地凭真功夫比试一场。就不知道宋帝这边有谁愿意与我一会?”看向展昭,“展护卫吗?还未与你较量过高下,莫名有些期待啊。”
      展昭正要开口,便见一只手挡到他面前,接着一袭白衣步出来到段忠义面前。
      “太子和猫儿是熟识,要他会你,我怕打到一半那家伙未免老毛病发作,又要心慈手软起来。不如就让我白玉堂来会一会太子,如何?”微微颔首,白玉堂双目明透到发亮,“五爷我正想领教领教闻名天下大理段氏一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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