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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用心良苦 ...

  •   杯口倏地崩裂,青白瓷片纷然碎落。
      原本嘈杂的开封府花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看向一脸铁青的白衣青年。
      白玉堂的眉纠绞着出离的愤怒,怒意像要随时炸裂却又被硬生生抑住的样子。
      “包大人,能安排我进宫吗?”
      明亮的眸子,不容人反驳的隐匿之火正在眼底熊熊燃烧。

      火——是火在烧。
      背脊像被人放上了把火,由颈椎燎至腰际尾椎,不知如火如荼了多久,疼痛下的高热才没头没脑被浇熄下来。
      不适突来的冰凉,眼睑艰难挣扎着动了动,最终弛缓张开来。
      松软的床褥,熏着最上等龙涎香,散下的床帐使惺忪视线更朦胧,只得见碳盆中“噼啪”跳动的零星火点,得见一只明黄宽大的衣袖时不时晃动眼前。
      “展护卫,你醒了?!”真切关爱在那张帝王的面孔上十分熟稔。
      “官家……。”展昭看清来人,本能欲起身,为赵祯所阻。
      “诶,不要乱动,你伤得不轻,还是好好躺着歇息。”赵祯道。
      展昭打量几眼四周,感觉布置颇为熟悉:“这里是……?”
      赵祯顺手将床帐勾挂好,道:“是福宁殿平日用来小憩的偏殿。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没了床帐遮蔽,展昭顿觉飕飕凉意,始觉自己竟精光上身。伸手取过不远处的衣物,展昭慌忙披上,却因牵扯了背上伤口,痛得嘶出声来。
      “展护卫,你怎么了?”见展昭勉强穿衣,更作势要下床,赵祯不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在官家面前这般赤身露体已有失体统。臣又岂敢逾越,休憩龙床之上。”
      不待展昭说完,赵祯已气势汹汹道:“都伤成这样了还逞强什么?体统这种东西,等董太医为你上完药后再说。现在,朕可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赵祯瞟向展昭背上清理过后仍留有的道道鲜明杖痕,神色溢出痛楚,“让你代朕受过,朕心中不知有多少歉意说不出口。”
      “官家如此说岂不折煞微臣?臣虽不才,官家为臣做的,展昭心知肚明,不胜感激。臣是待开封府的人,衙门里打板子的把戏不多不少也都知道一些。有些乍看没有什么,其实淤血在里,内伤极重,不死少不得也要去掉半条命。而有些看起来凶狠,其实只是皮肉之伤,调理得当的话三五天便可痊愈。当梁公第一杖打下来的时候,臣已知其有意放臣一马。臣了解官家,官家会主动向太后请命为臣报刑数决不是毫无意义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心意被一点不差透析,隐隐流露出一种快感,他们之间有时确不用多说什么,一个眼神已能明白一切。赵祯觉得心中异常得暖,连笑容都比先前更胜三分温柔。“既如此,就不要推三阻四跟朕客气。因为……,”龙眉皱起,愁绪突又涌上心头,“朕可以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了。”

      公孙策担忧地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向白玉堂攥握成拳的手,以及指缝间渗出的若有若无的血丝。白玉堂的表情很镇定,甚至有些冷静得可怕。至少对开封府的人来说,这样的白玉堂要比那个冲动的他可怕百倍千倍。
      “包大人,我是很冷静很慎重说这句话的。当然若是大人以为玉堂进宫是打算做些对太后不利的事的话,那大可不必应承我的要求。”见包拯被点中心事的表情一僵,白玉堂不由哂然一笑,“大人真这样想,未免看轻我玉堂了。白某虽是一介莽夫,在开封府白吃白住多年,耳濡目染至少还分得清官场和江湖的行事区别。”
      “那么白少侠进宫是想……?”
      “既成事实的事,不提也罢。我现在只考虑如何善后。”白玉堂脸上一派平静。包拯却总觉得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是暗潮汹涌来得贴切,只是包拯始终看不透白玉堂心里究竟盘算什么。“恕玉堂说句不中听的。入宫献艺的班子俱被送进大理寺严加盘查。不过我不认为可以查出些什么。”
      “白少侠有何高见?”公孙策问。
      “查得出是意外收获,查不出才是必然。这些刺客武功高强,如我所料不差,更是蓄谋已久。他们既能借着献艺,鱼目混珠进宫行刺,事败后断不敢久留,已经逃出宫才是。扣下的戏班多是些受殃及的城池之鱼。当然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如果宫中真有他们的人,要在硕大个皇宫内找个匿身之所应该不难,我就怕这些刺客会卷土重来,防不胜防。到时……,”顿了顿,白玉堂将拳攥得更紧,“到时官家性命堪忧。”
      包拯道:“所以白少侠的意思是想进宫护驾以保官家万全?”
      “草民正是此意。”
      开封府众人面面相觑。
      摸了摸胡须,包拯为难道:“皇宫大内非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出,白少侠有忠君之心本府甚是欣慰,不过……白少侠不必担心,宫中还有其他得力的护卫可以护驾。”
      “包大人,不是白某看轻那些护卫。他们有哪个可以在白某手下走过二十招?既能在宫中伤了皇帝,这些刺客的实力决不可小觑。”白玉堂毅然单膝跪于包拯跟前,恳切道,“大人所虑,无非是担心玉堂性子顽劣,难守宫中规矩。然,玉堂既有所请,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还望大人成全。”
      包拯沉默良久,才道:“白少侠,你若执意进宫。这官衔怕是怎么也推脱不了的。”
      “这点玉堂心中有数。大人不必挂怀。”
      见白玉堂心意已绝,包拯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只得干咳几声,将白玉堂扶起。

      “照展护卫你的说法,朕现在待在宫中岂不危险?”
      “官家不必忧心,发生这样的大事,眼下宫中必定守卫森严。臣不以为这些刺客会冒这个风险再来行刺。而且,有臣在的一天,绝不会让那些刺客再有机会得逞。”
      赵祯呵呵笑道:“说得也是。有展护卫你在,朕安心的很。所以你就不要再扭扭捏捏,和朕说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了,赶快把伤养好才是。董太医去药库取药,临行前交代不能让你受凉。他说你背上的外伤不重,仗着你自身内家功夫,调养个几天便可痊愈。但若染上风寒,内外同时发难,就不好受了。”赵祯下意识看了眼火盆,抱怨道,“这偏殿坐向朝北终归阴寒了些,朕本意是想让你歇在更暖和的主殿的,都怪小薛死活拦着不让。是不是觉得有些冷?朕让小薛再多加些碳。”
      额头不由渗出冷汗。
      展昭此刻打心眼里感激薛良没任着官家犯糊涂,有时君恩太重实难消受。
      展昭扬手阻了预备传唤的赵祯,摇头道:“官家厚爱,展昭承情。等一下请董太医为臣上药便无大碍。倒是官家也受了伤,还请早些回主殿歇息。”
      赵祯的笑容瞬间一僵,没有应声,随后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着边际看向窗的方向,“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可以不对我用敬语。”
      也许,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不想让人了解他隐藏在笑里的东西。
      展昭却是了解那种笑容的。
      所谓帝王,也并非为所欲为,有的时候反比一般人还多的许多无可奈何。人们看到的只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光鲜,却无法体会他们对平凡的渴望。展昭之所以可以体会,全因他比任何人都更多见识过眼前这个帝王抛弃“朕”这个自谓时的表情。
      现在的赵祯需要的不是臣子的他。
      “人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你以为如何?”
      展昭反问:“官家是打算把难题丢给臣来解吗?”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让你来做皇帝,你会怎么做。”
      “我?”的确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展昭想了半晌,才道:“像我这样的人是做不了皇帝的。帝以权役民,但在我看来帝者才是为民所役。”
      “为民所役?”赵祯一愕,复而大笑,“这话若是让母后听到,你的脑袋铁定要搬家了。”细细回味展昭所言,赵祯突起另一种若有所悟,“虽然我这个做官家的无法赞同,不过我喜欢你所说的。中和一下便是——抱持为民所役之心以役民。呵呵,这样的话,光听着就觉得心头很暖。”
      单手放到心口,表情的祥和仿佛真的感觉到了由内而外的温暖。
      或许,他的确感觉到了。
      “这是只有大爱于天下的人才能让人感觉的温暖吗?”
      展昭不以为意地笑着,“若无大爱之心如何顿悟,官家的心意不是同样让人觉得温暖?”
      胶着了的视线,真诚相待。赵祯突然按住展昭手臂,动容的双眼闪过一阵波动后,渐渐转为落寞,“如果母后也能抱持这种大爱之心,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官家……。”
      “展护卫,权力真有那么好吗?”
      展昭似乎想了很久,然后才慎重道:“惟有拥有权力的人才知道答案。”
      “我难道拥有的不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官家并不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了。”展昭停顿了下,观察赵祯神色,“其实,官家心中早有答案了吧。”
      赵祯沉默了,是无言以对的默认。
      的确,从他一开始问“一登九五,六亲情绝”,不,从他第一次听到这句“帝意”的时候,心中就有了答案。
      他,厌恶这句话。极端厌恶!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总不期然会浮现出一张慈祥的面孔。
      “小的时候母后不象现在这般严厉,所以我常常缠着那时做殿前将军的杨宗保偷偷带我去天波府玩。那里很有趣,一大家子好多人陪我玩,一开始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娃儿,有个叫排风的烧火丫头居然还老拿糖来逗我。知道后虽然有些敬畏,但仍一样疼我。后来被父皇母后知道了,宗保哥哥挨了重罚,我就再也没去过那里。但是半个月后,柴郡主却到了宫里。她说她来晋见母后,其实我知道她是来看我的,因为她给我带了好多民间的小玩意,这些东西我现在还收着。”
      温柔的,善良的,坚强的,博爱的,每一次每一次和她在一起都像是春天。她会拉着他的手为他唱小曲——母后不会;她会抚着他的头柔声地告诫——母后不会;她会为他将秋千荡到最高处——母后不会;她会下厨做他最爱吃的糕点——母后不会。
      “物依旧,人,却已不在。登基之后,也只有在柴郡主出殡之日我才有机会再一次到天波府。无佞楼没有变,但朕总觉得四周的景物变了,也许,因为那日朕没有看到郡主最喜欢的兰花。老太君已过世,杨家寡妇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连那个排风丫鬟都出嫁了,确是物是人非。”说到此处,不由满目感伤。
      展昭静静听着,一言不发。柴郡主与赵祯之间的牵绊他也是由从小服侍官家的薛良处辗转得知。因为三年前柴郡主出殡之时他也在场,就站在赵祯身前。原本他这个做臣子应该站在后方,但是赵祯却趁大家不注意,一瞬间将他拉到身前,还下令不许他动。然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饮泣,极轻,却一直持续了许久。虽然事后他被太后处罚了,可他觉得很值得,因为他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官家的心。
      “我想我作为母后的儿子某种程度上是失败的。母后从来不是软弱的人,而我……做不到帝王该有的狠。或许母后说的对,我的确怀抱太多没有必要的‘情有可原’,虽然我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如果可以不敬肖想,我真希望自己是柴郡主的儿子,因为她同样也是我理想的母亲。”
      “官家!”展昭叫了一声,遂神色戒备向门方向瞥去。
      赵祯知他心思,道:“你放心。此刻门外站着的黄门是小薛,是我让他守着的,并下令任谁都不许靠近。我们的对话绝不会让第二个人听到。”两声苦笑,含着一丝怨怼,“吃一堑,焉能不长一智?”
      望着赵祯若有所思的表情,展昭想他是明白他的痛苦的。
      赵祯道:“有的时候我也会那么想,如果我不是母后的皇儿,不是唯一的一个,不是必定成为帝王的人,她会不会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见他一拳捶上床沿,满脸愤懑,“母后爱的是皇权。她锱铢必较每一件事物的利益,算计每一个人的价值。就连我也不放过。那个小内侍居然将朕的一举一动全报知母后,难道他不知道朕才是官家是这大宋的一国之君?”一声怒喝,情绪激动久久难平,待神色终于渐渐平静落寞下来,阴沉的又展露出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恨还是惧,“我甚至不知道我身边的哪些人会是她的眼线,又有哪些人将会成为她的心腹。……不可怕吗,展护卫?你不觉得有这样的母后很可怕吗?”
      展昭皱紧眉头,“官家,你这样想……。”
      “我知道不可以,这是大不敬,跟我自己所提倡的以仁孝治天下完全相悖。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甚至会想这样的母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而我又会成为弘、贤、哲、旦中的哪一个?”(注:弘、贤、哲、旦是武则天四个儿子的名字。其中李弘暴毙,死因不详,不过有传说是被则天害死。李贤被黜,贬至巴州,卒于当地。也有传说贤是则天姐姐韩夫人的儿子,他是被则天赐死的。李哲顺利当上了中宗,却因信口说了句将天下让于韦氏——中宗的皇后娘家——而被则天废掉,贬于房州。小儿子李旦又名李旭轮,因此战战兢兢地当上了睿宗,最后为保性命让位则天。)
      “官家你多虑了。太后绝不会那么做的。即便她曾经或许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毕竟是曾经,如果她真的想做武则天,早在斗倒前相寇准的时候便可以那么做了,何以拖到现今?”
      “但是你敢信誓旦旦地说母后对权位没有丝毫窥伺之心吗?”
      展昭怔住,久久不能言语。
      “不能。”
      是的,他不能。
      深吸一口气,展昭望定赵祯,用一种坚毅毫不动摇的眼神。
      “然而展昭可以肯定,官家,你错了。”

      “公孙先生,你不觉得白少侠有些奇怪吗?”包拯呷下一口香茗,却无法因茶的清爽平复心绪。
      公孙策揣着手:“大人也这么以为?”
      “他明明担心展护卫,却只字不提。他们之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这一点,学生也不是很清楚。据学生所知,初一那天凌晨是白少侠为展护卫送的行。而他回来后也很正常,像答应学生的一样,之后没再去景阳楼喝过一次酒。”
      “那就怪了。”
      公孙策顿了顿:“学生倒稍稍可以知道一点白少侠的心思。”
      “说来听听。”
      “大人不觉得展护卫和白少侠是一对很难得的朋友吗?展护卫不想白少侠为官场所累,所以极力阻止;而白少侠却为了帮展护卫宁可一头扎进这深渊。他们的所做所想像是在拔河,却都不是为了自己。”
      “的确属实难得。”
      “展护卫挨太后刑罚,想必最急的便是白少侠了。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反说了一堆高义之言来做借口,不了解他的还真以为他有多忠君爱国呢。”公孙策越说越想发笑。
      “先生的意思本府懂了。”包拯放下茶盏,点头道:“白少侠进宫其实只是想帮展护卫,但他也知道若是展护卫得知他为官的理由定会因此苦恼吧。”
      “白少侠心思单纯,想法很好猜。”
      “不过本府却要怀疑他这样真能瞒得过展护卫吗。”
      “自然是瞒不过的。只是我想展护卫应该不会点破吧,毕竟是白少侠他的用心良苦啊。”

      “用心良苦?朕有些听不懂了。既然你觉得母后确有觊觎之心,何以说她是用心良苦?”
      展昭没有立时作答,而是问道:“如果官家你现在失去一切,身份,地位,金钱,权力,做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官家会有何感想?”
      “以前我想过这样的问题,觉得平民的生活很开心自由。不过现在不会有那么幼稚的想法了。毕竟我从出生开始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突然失去一切,我一定难以习惯。” 赵祯想了想,又道:“我明白展护卫你的意思,不过母后的情况和这个不一样,她仅仅失去政权。何况,那本来就不属于她。”
      “是的,我想太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才还政给官家,不是吗?”
      “但是母后现在又想插手政事……。”
      “臣不以为太后真打算干政。先帝之时,太后便帮忙料理政务。对先帝爷来说,一个对政事有独到见解的贤内助要比一个只会争宠的妃子有用多了。所以太后才能专宠于先帝,在后宫独树一帜。从先帝到代官家摄政,太后怕是也习惯了这种忙碌。人就是这样,一旦空下来,反不知该做些什么。太后也是人,我想就是因为这样的空虚感让太后变得情绪烦躁吧。”
      “为此展护卫你挨了三十杖?!”
      “臣却不以为太后做错了。太后说的俱在情理之中。在臣看来,太后不过是个比任何人都要严厉的严母。因为她要教导的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官家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大宋的国运。”展昭缓了缓口气,慢条斯理道,“也许官家没有发觉,一直以来官家对政事的处理都是承袭太后的做法。如果太后本身不以身作则,不是正直之人,如何教导官家成为一个仁君?”
      展昭的话牵出思忆无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深夜溜到太后寝宫发觉案头烛火仍明,于是他趴在窗台看着母后批阅着堆成小山似的奏折。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再醒来已是四更天,再看里头,母后竟仍维持同一个姿势,一本接一本。
      帝王的辛苦,从他亲政后便尝到了,光是多如牛毛的奏折就能将人磨得精疲力竭。如果这就是权力,未免变相得太过好听了,说是枷锁亦不过分。所以他不懂,母后为何会对这种负担如此热中?那些争权夺势的高官重臣在他眼中简直可笑。世人多为人缚,这些人却是缚人又自缚。
      “朕承认你说的对,在教导朕为君为帝的方面母后的确做得无懈可击。可是你不懂,这不是朕要的,朕想要的是个温柔的母后,是个像柴郡主那样能疼爱我关怀我的母后。”
      展昭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懂的其实是官家啊。官家想要的,太后其实都考虑到了,也都给了官家,只是官家从来都没有发觉而已。”
      赵祯眼露困顿之色,“你为何有此一说,朕越发不懂了。”
      展昭道:“仔细一想,如果太后真对官家广布眼线,臣等那么多次偷带官家出宫,太后焉能不知晓?而柴太郡出入宫中看望官家,若没有太后首肯,怎可能如此频繁?说不定郡主对官家如此关爱正是应了太后请求,因为太后不是很懂得做慈母的方法。”
      赵祯怔怔难言,展昭所言的可能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如果真是如此,如果一切母后都知道,甚至真的是她为自己找来的柴郡主,那么他实在是……。
      赵祯拉住展昭,急迫道:“真有这种可能吗?”
      “臣不知有没有这种可能。臣只记得有一夜晚上,臣偷偷带官家回宫,刚将官家送回寝宫打个弯便撞见太后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臣很紧张,以为太后看到了刚才的事,正等着太后处罚,哪知太后却说:‘只要做好本分,哀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切记,官家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无论宫里宫外都是。’说完便离开了。所以想必太后早已知道我们经常出宫一事了。”展昭沉思着,又道:“换一个角度想,太后或许并不是要那小黄门监视官家,而是派他守着担心官家伤势有反复能及时通报,没曾想却听到了官家的那些话,想到一番心血不能为官家体恤,又想到官家隐瞒了之前北集市被行刺的事,不免怒火中烧,才有这后面的冲突。太后或许不够温柔,然太后毕竟是官家的亲生母亲,有哪一个做母亲的可能漠视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现在想来先前救了微臣的或许不止官家,还有太后。试想,太后乃一国之母,统辖后宫,这种杖刑的把戏怎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思绪被搅乱,各种想法各种可能穿插交错,剪不清,理还乱。好半晌才平复过来,赵祯脸上出现一种特别的深沉。
      “朕想……等一下就去向母后请安去认错。”他突然握住展昭的手,用力的紧紧握住。“朕真的要谢谢你,展护卫,如果没有你心细如发,没有你不计前嫌对人宽厚,没有你点醒朕,朕说不定会浑噩误会一辈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起身,突然灿烂大笑,先前的愁云惨雾仿佛一扫而空。赵祯道:“碳烧得差不多了,朕去让小薛再加一些,顺便去催催董太医的那把老骨头,怎么取个药到现在还不来。”
      正要往殿门去,突然浑身一麻,接着一股巨热涌来,烧得浑身发烫。赵祯踉跄一步,仍想往前,巨热却突然转为了刺痛。他哀号一声便倒在地上。
      展昭大惊,慌忙下床扶住赵祯:“官家!官家你怎么了?!”
      “好痛!又热又痛。展护卫……帮帮朕……好难受……。”痛得说不下去了,赵祯紧咬牙关,只能抓住展昭手臂,用眼神求助。
      情况来得突然,弄展昭不明就里满头雾水,惟有放声大叫“来人”,把薛良引进来。薛良见状也是大惊,手忙脚乱地同展昭一起将赵祯弄上床,然后急急忙忙地去找董太医,留下展昭照看。
      见赵祯实在痛苦难熬,于是伸指点中其睡穴,这才让他安静下来。展昭想为赵祯将额头汗水拭去,左手却被赵祯抓着死紧,展昭将之轻轻掰开,惊见其掌心有异,仔细看去竟是一颗玉米粒大小的赤砂痣。展昭顿时浑身一震,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赤炎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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