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渡的，被寻觅（单元文）》仪落

3、粉霭 Hex #FFC7CD

　　03
　　检阅仪式上，温丞光荣负伤，将宣时对自己的怀疑降到最低。
　　宣时手下有人提出质疑，被宣时否定。
　　“他若是识时务，就该和我合作。作为预备执政官被放逐到前线，他会甘心出局？就算是为了自保也要搞些小动作，在我的地盘，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了解温丞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好控制好利用。”
　　手下收敛眉眼，心底叹息，以己度人和轻敌乃是大忌，骄兵必败，他要为指挥官想办法。

　　温丞那边豪华病房住着，承诺给天夕的药剂也顺利拿到。天夕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切怎会如此顺利。既然他的承诺完成。接下来，就要轮到她替他杀人了。
　　温丞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看，我这一路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从飞行器被敌袭坠落浮岛，被天夕俘虏，到今日自己做的局。他总是在铤而走险。虽然与计划大差不差，但其中蕴含的惊心动魄足够与人说上一千零一夜。

　　温丞受伤，许多人还是要来有所表示。温丞借此浑水摸鱼的机会启动了在部队里的线人。
　　天夕旁观他折腾。
　　玩笑说：“看来温丞大人身边助益良多。我也可以束之高阁了。”
　　自上次她手指点他额头，给温丞传导信息，无意中看到了温丞脑海中古典文明的知识储备。温丞不得不时常用文邹邹的词汇与她对谈。她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好笑。温丞最后还是配合她玩。病中的日子就是这样变得有趣起来。不过，他确实喜欢古典书卷，不然不会浪费时间储备相关知识。
　　“天夕姑娘，我的杀手锏仍然是你。我需要制定详细而周密的计划，忽略了你，是我不对，接下来我的计划你随时可以取阅。”
　　天夕从床边起来，退了一步，嘴硬心软：“你好好养着。我走了。”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
　　温丞将她的玩笑又复盘了一遍，还是觉得她是在吸引注意。也许还有点过剩的竞争意识，嫉妒他身边的人当然不可能，应该是她对自己能力的极端自恋而致使的焦虑。他确实有故意晾着她，看她反应。有时候他的试探几乎超过了本能，是一种训练过之后的条件反射。他已经在学着对她克制了。

　　……

　　三天后，温丞收到一则消息，来不及休养，提前出院，回到住所。
　　守卫跟着立在门前。

　　人类总基地的透明穹顶外，人造光源模拟着昼夜交替。温丞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现在那里空空如也。三天前在浮岛上，天夕收缴了他所有武器。

　　"堂哥在看什么？”天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因为有陪侍的人，她改口。
　　温丞转身，她已经换上了基地配发的白色制服，蓬松的卷发垂在肩头，连瞳孔都变成了温家标志性的浅褐色。

　　现在只有他知道，她本来的面目。

　　"在看他们怎么把一棵活树改造成能源中枢。"温丞指向窗外贯穿建筑的巨型树干，树皮上嵌满金属导管。

　　侍从见温丞感兴趣，为他解释："这些管道抽取树液转化为电能，足够支撑整个基地运转。"

　　温丞点点头，挥挥手。侍从退了出去。

　　天夕的指尖突然掐进他手臂，温丞忍住吃痛的痉挛。

　　温丞顺着她凝固的视线望去，发现树干中部有个半透明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某种植物种的残肢。

　　"那是你们上周捕获的箬族长老。"天夕的声音像淬了冰，"他的根系被浸泡在营养液里，被迫持续分泌活性物质。"

　　天夕可以与天星上的生命意识共鸣。他好像知道为何天夕这些天对他不闻不问了。看来这些天她一直在观察人类对天星生物的迫害。温丞感到一阵寒意。他知道宣时的研究部门行事激进，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活体解剖的地步。余光瞥见天夕额头的花纹开始泛出微光，他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别在这里——"

　　走廊传来脚步声。

　　温丞立刻将天夕拉进怀里，用身体挡住她异常的额头和眼睛。副官林昕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预备执政官阁下正温柔安抚着受惊的堂妹。

　　"指挥官邀请二位明天共进晚餐。"林昕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温小姐似乎不适应基地环境？"

　　"小籁第一次离开母星。"温丞自然地松开手，替她整理并不凌乱的衣领，"她对这些...生物改造技术有些敏感。"

　　副官表示理解，养在温室中的女孩，确实看不得这些血腥的场面，一时惊惧也能理解。

　　等副官离开，天夕猛地推开他。她额间的花纹已经隐去，但眼中翻涌着温丞从未见过的情绪："你们人类管这叫研究？不要美化你们的暴行！"

　　温丞沉默地调出终端，将一段加密资料投影在墙面。画面中是数十个培养舱，每个都囚禁着不同种族的生物。最中央的舱体内，一团模糊的肉块正在机械臂的切割下规律抽搐。

　　"这是宣时主持的'融合计划'。"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提取各族优势基因与人类胚胎结合，制造超级士兵。上周第三批实验体暴走，杀死了半个研究团队。"

　　天夕的翅膀在制服下剧烈震颤，布料被撑出尖锐的轮廓，隐隐要冲出来。

　　“我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这是天星意识要求敞开接收的外星族。反正对于我而言，这星球上已经没有同类，他们和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现在我看到了。原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无法无动于衷。”

　　不能让她暴动。温丞突然抓住她的肩膀，虚虚环住，这是一个很有安抚味道的动作："你想要做什么，我帮你，我都会帮你。"

　　……

　　深夜的房间内，温丞正在给自己换药。检阅仪式上的"意外"在他左腹留下道十厘米长的伤口，再偏两厘米就会伤及肾脏。这种恰到好处的伤势让宣时既放松警惕，又不得不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

　　门锁发出轻响。天夕闪身进来，她下午听了温丞的承诺，一言不发的去了次卧，温丞给予她充分的空间，没有打扰。现在她终于自己走出来，温丞心头一松。

　　只见天夕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扯开他的绷带。

　　"别——"温丞晚了一步。天夕掌心泛起暖光，剧痛顿时席卷全身。他咬住枕头才没叫出声，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你的愈合速度太慢了。"天夕嫌弃地看着他发抖的手指，"我加强了恢复速度。"

　　温丞缓过气来才发现伤口真的在发烫，但不是发炎的那种灼热，而是新肉生长的痒痛。他苦笑着系好衣带："谢谢。”时常让他措手不及的女孩，他在她面前一点包袱都捡不起来。

　　“我来和你共享信息。”
　　天夕的眼睛在黑暗中变成异瞳。她将手指点在温丞额头，温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全息影像。那是巨树视角的记忆片段：
　　——宣时独自走进树芯电梯，用声纹解锁了某个隐藏楼层；

　　——金属墙壁上嵌着一枚菱形晶体，却有七处凹陷；

　　——某个主控室面板上闪过一列数字。

　　"这是星轨坐标。"温丞呼吸急促起来，"人类留在天星的定位系统，用以返航，只要摧毁主坐标..."他突然噤声。走廊传来机械卫兵巡逻的嗡鸣。

　　“预备执政官大人，您在吗？我们听到特殊动静，前来查看。”
　　天夕瞬间收起光影。
　　在卫兵扫描门锁的瞬间，温丞拽着她滚进床下。
　　床下空间不大，两具身体紧紧相贴，他闻到她发间有浮岛绿林的气息，幽静清淡。
　　巡逻侍卫的脚步近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点恐惧。
　　温丞安排的侍从进来解释，异常动静不过是那个机器振动的余波，温丞不在，去向也已经报备给副官。
　　那个机器。
　　是“融合计划”，巡逻侍卫心领神会，与刚进门的侍从周旋一会儿就离去了。
　　侍从也安静地关上门。

　　“原来是早有安排，怪不得你有恃无恐。”天夕轻笑。
　　"可是你怎么还是心跳过快。"天夕指尖点在他颈动脉上，"根据人类生理学，这代表..."

　　"代表伤口疼。"温丞打断她，却在机械卫兵离开后仍没松手。女孩的睫毛扫过他下巴，温热的呼吸透过病号服传来。

　　某种危险的冲动在滋生，他鬼使神差地问："天空种也会好奇吗？"

　　天夕抬头看他，瞳孔在夜色中微微扩大："比你们人类更甚。比如现在，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

　　温丞手猛地一缩。

　　……
　　第二天，两人盛装出席宣时的邀约。

　　宣时将宴会厅布置成华丽的舞会风格，水晶吊灯下，全息投影的莫奈睡莲油画在墙面浮动。但温丞注意到所有侍从都佩戴着新型神经枪，隐匿在四周角落。

　　"为重逢干杯。"宣时举杯，五十岁的面容在抗衰老药剂作用下像三十出头，所有人一齐饮下。

　　"听说你在浮岛遇到了植物种？"

　　温丞的叉子在餐盘上划出轻响。果然，他早料到基地会监测坠落舱的信号。

　　"是个落单的幼体，没什么价值。"他抿了口红酒，"他是去寻找传说中灭绝的天空种..."

　　"这个星球的神话故事罢了。"宣时笑着切开盘中肉排，粉色的肉汁渗出来，"倒是你那位堂妹，温家什么时候多了位千金？"

　　餐桌对面，正在吃沙拉的天夕动作微顿。温丞面不改色："辜执政官遇刺后，家族总要做些安排。"他故意提起这个敏感话题，"说起来，您对继任者人选……"

　　"封君派你来当说客？"宣时突然放下餐刀。大厅瞬间安静，侍从们的手指按上武器。
　　“哪有？我如今，你知道的。”温丞保持着举杯的姿势。
　　宣时盯着温丞，不知道在想什么。
　　僵持被紧急通讯打破。副官匆匆跑来："指挥官，B区实验体又暴动了！这次是融合了海洋种基因的……”

　　宣时离席后，温丞发现自己的酒杯边缘有圈细小的泡沫——慢性神经毒素的痕迹。

　　他若无其事地用餐巾擦掉，转头对天夕眨眨眼，像是在说："计划失败，看来我们的指挥官还是不信任我。"
　　手段也变了，把人变成傀儡控制不像是宣时的作风，不知道是哪位手下出的主意。

　　回程的电梯里，天夕问："为什么要救我？"她指着温丞藏在袖口的解毒剂，"你完全可以让宣时毒杀我，再借机发难。"
　　你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想要多少士兵响应，就要看你的名头够不够正，是否师出有名？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

　　电梯顶灯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温丞想起浮岛上那个被倒吊的夜晚，想起她一拳打过来时眼里跳动的兴奋。最终他只是笑笑："优秀的猎手需要诱饵。我是黄雀在后，你是螳螂捕蝉的诱饵。"

　　"说谎。"天夕戳穿他，却带着奇异的愉悦。

　　"你心跳又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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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夕的悄悄加持下，暴动比预期来得更快。

　　第三日凌晨，基地所有警报器同时尖啸。温丞从床上惊醒时，窗外已是一片血红——不是警报灯，而是真实的火焰。

　　那棵作为能源中枢的巨树正在燃烧。

　　"天夕？"温丞转向空荡荡的沙发，伪装用的假发还搭在扶手上。

　　终端突然弹出加密消息，来自未知频段：「坐标已定位，代价是七处火源」

　　他抓起应急包冲出门，走廊里挤满慌乱的士兵。穿过浓烟弥漫的B区时，温丞看到了暴动的真相：不是实验体逃脱，而是所有培养舱被人从内部破坏。

　　融合了各族基因的怪物正在无差别攻击，某个长着鱼鳃的变异体正撕开士兵的喉咙。

　　指挥中心乱成一团。宣时在光幕前咆哮，命令启动基地自毁程序。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温丞趁乱悄无声息地绕到主控台后方，发现副官林昕正偷偷下载数据——原来内鬼不止他一个。

　　"为了封执政官？"温丞低声问。

　　林昕惊得差点摔了终端，看清是他才松口气："为了人类未来。宣时疯了，他要把坐标发给军工集团……"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对话。整面外墙突然崩塌，露出燃烧的夜空。在纷飞的玻璃碎片中，温丞看到了天夕——真正的天夕。

　　她悬浮在火海上空，翅膀完全展开，流光溢彩的翼膜映照着下方七处燃烧的巨树。那些都是宣时布置的坐标伪装点，现在全被天夕找出来付之一炬。
　　她手里还拎着个人形物体，待温丞看清那是被折断四肢的宣时，血液瞬间凝固。

　　"拦住她！"林昕突然掏枪对准天夕，"坐标数据还没..."

　　温丞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劈手夺过神经枪，却在瞄准时犹豫了。半空中的天夕似乎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他。隔着熊熊烈火，他们的视线第一次没有算计与试探，只是单纯地望向彼此。

　　然后天夕笑了。她松开宣时，任其坠入火海，自己则振翅飞向更高处。

　　温丞的终端突然震动。

　　「坐标已毁」消息最后附着一行小字：「你的心跳，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