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鱼》风*音

7、雨中心情

　　从若愚的角度看去，苏杭正低着头认真在写什么，不时地会翻阅一下旁边的其他文件或是看看电脑屏幕。有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若愚想这话也许是有些道理的。此时的苏杭把衬衫袖子挽起到手臂，领口的纽扣也解开了一两个，随意但不凌乱。他的侧脸和初见时一样，显着掩抑不住的正气，下巴的线条则大大地柔和了他刚毅的脸庞。

　　“小姐，你找谁？”身后忽然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吓了若愚一跳。她本能地“啊”了一声，然后这一叫也让全神贯注的苏杭抬起头。

　　见若愚之前一直盯着苏杭看，那男人笑着朝苏杭说：“小苏，你女朋友来找你了！”

　　苏杭显然也很意外，走到若愚面前，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若愚刚想解释，那男人就说：“你算幸福了，加班还有女朋友特意来探班。我女朋友平时就只会埋怨我不陪她。”

　　若愚见说话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心想他应该是苏杭的同事，本来想解释清楚的，可那人又对苏杭说：“既然你有人陪，那我就先走了。那份文件不急着在今天做完，不用这么拼命。你也早点回去吧！”说完朝若愚笑笑，便拿着东西离开了。

　　等那人走后，若愚才有空跟苏杭解释：“你把文件夹忘在我这里了。我联系不到你，就直接送过来了。不过，你大概也不急着用吧。”

　　接过文件夹，苏杭才问：“你找过我？”

　　“手机打不通，短消息不回，看来你真的很忙。”若愚笑着说：“优秀的苏杭学长都这么努力工作，看样子以后我得更加努力学习了。”

　　“上班的时候我都把手机调静音，这两天的确有点忙，都没注意过手机。麻烦你了。”苏杭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问：“你特意送过来，就是怕我急着用？”

　　若愚见他似乎心情不错，说：“我同学正好懂德语，才发现原来这上面有你们公司地址。我反正没事，就做一次好人，替你送过来咯。就当是报答你昨天那顿饭。”

　　若愚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快七点半了，问他：“你要加班到几点？”

　　苏杭回头看桌上的资料，顿了顿，随即说：“这样吧，你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一下。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好了。等我弄完带你去吃宵夜，然后再送你回学校。”

　　若愚刚想拒绝，苏杭就把她按到一旁的长沙发上，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说：“你放心，我一定在半个小时里搞定。”

　　若愚想他或许还没吃饭，那待会儿就陪他去吃东西好了。反正今天晚上也不可能去自习了，于是她就安分地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阅起来。

　　苏杭继续工作，不再分神注意若愚。若愚翻了几下杂志，发现没什么能引起她兴趣的内容，便搁在一边。她见苏杭认真做着眼前的事，靠着沙发的椅背，打量了他一会儿。她不禁想起以前自己也常常这样看着范子涵，他做作业的时候也很认真，好像周围会形成透明的气场，别人根本打扰不了。

　　若愚闭上眼，慢慢地回想自己上一次偷偷看范子涵是什么时候。想着想着，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等苏杭整理完手上的资料和文件，关了电脑起身时，就发现若愚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看了下手表，正好八点，暗自在心里笑着想，半个小时就睡着了，这丫头估计是很累了。

　　苏杭走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看她睡得安稳，脑袋微微地斜在另一边，凑近了还能看到细长的睫毛。他在一边默默看了她半天，仔仔细细地看她，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双唇，一一温柔扫过。苏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轻抚眼前的人，可即将触碰到额头的时候，他还是收回了手。

　　苏杭知道理工是晚上十一点半熄灯关门，所以还是轻轻地摇醒了她，说：“这样睡觉会着凉的。我们该走了。”

　　若愚睁开眼，有些发窘，“我怎么睡着了？”

　　“大概是跑来跑去累到了，”他说，“起来，带你去吃东西！”

　　两人离开时，若愚忽然瞥见他们律师行墙上的一副画，画里有个骑着自行车的老人。简单的黑白线条让她想起了一部名为《Father and Daughter》的奥斯卡得奖动画，同时也记起了自己参加的原创动漫比赛。这事她没和别人说过，可能是不想给自己压力，她觉得如果真的得奖了就告诉家人，如果没有结果，就当是心里的一个秘密好了。以前她参加任何比赛，都只有范子涵知道，她也是得了奖之后才将好消息分享给家人。

　　可是，此刻她却脱口而出：“我画了一副四格漫画，准备用它来参加下个月的比赛。”

　　苏杭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朝墙上的画看去。他问：“能不能让我看看？”

　　“周六去杨峥那里，我带给你看。”

　　苏杭点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温柔地说：“不管结果如何，到时候可不可以第一个告诉我？”

　　若愚见他语气认真，说：“好。”

　　苏杭又说：“如果你得奖了，我带你去吃冰淇淋，当作奖励。怎么样？”

　　“那如果没得奖呢？”

　　“那我也带你去吃冰淇淋，当作安慰。”

　　若愚笑起来，说：“上次你请我们吃豆捞，昨天请我吃饭，现在要带我去吃宵夜，下次还要请我吃冰淇淋。你好像很喜欢请人吃东西。”

　　苏杭没说什么，但若愚又说：“以后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苏杭问：“因为我是长期饭票？”

　　若愚摇头，笑着说：“因为你懂得用美食来蛊惑女孩子的心！”

　　见她笑得自然，苏杭轻声对自己说：“但愿真的可以。”

　　两人走出大厦后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飘起磅礴大雨。被困住脚步的两人只能在大厦楼下等雨停。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杭又看了看手表，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叫车。”

　　若愚及时拉住他，“不要了，现在雨太大，再等一会儿吧。”

　　“我怕你回去的时候，宿舍已经关门了。”苏杭说，“你们女生寝室不比我们男生宿舍，可以翻墙爬进去的。”

　　“你以前也翻过墙？”听他这么说，若愚忽然很好奇他爬墙的样子。

　　“学校十一点半就拉电熄灯，以前世界杯的时候，我们男生为了看球，晚上都是去网吧的。回来的时候当然要翻墙进来了。”苏杭也开心地回忆起以前读书时候的事，“阿裕那小子不止翻过墙，还爬过宿舍阳台。他总是忘记带钥匙，宿舍没人的时候他就从隔壁男生寝室阳台爬到自家阳台上再进门。”

　　“他胆子还真大。”若愚想着自己寝室的阳台和隔壁阳台之间的距离，心里就有些害怕。

　　“他才不怕。我们虽然住在三楼，他还是照样爬。有一次楼下宿管看到他在爬阳台，那才叫害怕，当即就拿了喇叭在底下大喊‘楼上那个同学！你不可以爬阳台的！这样很危险！赶快下来！赶快下来啊！’本来阿裕爬过很多次阳台，动作堪称娴熟了。可被那宿管这么一叫，半条命都被吓掉了，幸好最后还是有惊无险。”

　　若愚听他模仿着宿管喊叫的声音和语气，乐得呵呵直笑。

　　苏杭也笑，“结果第二天唐裕就大大的出名了，走在公寓楼里到处都能听到有男生见了他就叫‘誒！楼上那个同学’！”

　　若愚越笑越大声，又接着听他说了几件他过去读书时候的好玩事，根本忘了自己还要回学校。

　　直到后来大厦保安走到两人面前，问：“你们是不是没带伞？”

　　见两人点头，那保安好心地拿出一把红色的长柄伞给他们，说：“我这里正好多一把伞，你们拿去先用，明天直接还到大堂就好。”

　　道过谢后，苏杭撑开伞，说：“走，到前面去叫车。”

　　两人共撑一把伞，并肩走向前方的十字路口。苏杭比若愚高许多，为了避免她被淋湿，把大部分的伞都遮在她这边。若愚跟他说话的时候见他肩膀都湿了，本想跟他说不用特别照顾她，可话刚说了一个字，苏杭忽然一把抱住她，然后用力往另一边带去。转瞬间的大动作晃得她一阵眼花，还没站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苏杭紧张的声音：“你没事吧？”

　　若愚愣得没开口，一米外一个助动车司机却朝着她喊：“小姑娘你走路要看路啊!”

　　苏杭松开抱着若愚的手，又问了遍：“没事吧？”

　　若愚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到非机动车道上。苏杭放开她的一瞬间，她觉得好像有种从温暖跌落寒冷的错觉。

　　经过刚才这么一闪，两人都湿透了。苏杭笑着说：“我们这下够狼狈了，撑着伞也能湿成这样。”

　　若愚听着，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次她和苏杭被乎乎先后抓伤的事。虽然手上的印迹早就消退，可她却朝着左手手背看去，仿佛此刻它依然存在。她有些恍惚，心里慢慢腾起一种陌生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害怕，本能地想要退缩。

　　上了出租车，苏杭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若愚吃得不多，她之前吃过晚饭，平时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苏杭见她不怎么说话，就说：“我问你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

　　“你知不知道金庸作品的第一个字可以连成两句话？”

　　“当然知道，”若愚随口回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苏杭点头，再问：“那你知不知道J.K罗琳的七部小说的第一个字也可以连成一句话？”

　　若愚想了一会儿，却得不出答案，只能问：“什么话？”

　　苏杭顿了一下，然后说：“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若愚听后果然“哈哈哈”地笑起来。

　　见她笑了，苏杭稍稍放心，又说：“再给你讲一个。话说唐僧师徒一行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见到了如来佛，想求取真经。如来问，你们要取真经，那带U盘了没有？唐僧师徒摇头。如来又问，那移动硬盘呢？唐僧师徒无语。如来继续说，IPOD也可以啊。唐僧师徒彻底没想法了。如来见他们什么都没带，叹了口气说，那只有网上发给你们了，你们就原路回去吧。唐僧听后说，早知道加你□□就完了，老子还走这么远干嘛！然后对孙悟空说，悟空你也真是的，你把蜘蛛精都打死了，你看，这下上不了网了吧！”

　　若愚这次却笑得古怪，接着他的话说：“后面的我知道。如来问他们，你们带MP4没有？唐僧师徒说没有。如来就好奇了，那你们一路上是怎么娱乐的？唐僧师徒说，打怪升级呗！”

　　“原来你听过。”苏杭说，“女孩子有时候还是要装装糊涂，满足下男人的自尊心，这样才比较可爱。”

　　吃完东西，苏杭送她回学校，大概十点的时候正好走到寝室楼下。雨已经停了，苏杭拿着把红色的长柄伞，高高的个子让他在楼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虽然他不是唐裕那样的帅哥，可此时公寓楼里进进出出的女孩子都会看上他一眼。而门口其他地方还站着几对情侣，有的抱在一起，有的面对面说话，可姿势气氛都暧昧到极点。若愚觉得有点便扭，对苏杭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苏杭看出她的不自在，笑着点头离开。可才转身，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到若素一手拿着只鸡翅膀一手捧着被奶茶，眼含笑意地朝他们走来。见苏杭要走，若素笑着上前说道：“苏杭学长，这么快就当完护花使者了？现在还没到熄灯时间哪！”

　　若愚之前就在想，千万别被同学或若素看到，否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千算万算，总是算不过老天爷的。她一把拉过若素，说：“吃吃吃！晚上吃这么多，胖死你！”

　　“哇，小鱼儿你真毒呀！”若素假装受伤的表情喊着，但随即又露出调皮的声音，“不过本小姐吃死不胖，你就甭嫉妒了！”

　　“话这么多！回你的寝室去！”若愚边说边想把她推进公寓楼。

　　“你这么急着推我干啥？苏杭学长不是要走了么？”若素越说越起劲，“你放心，这里除了我，没人认识你们！”

　　可若素话刚说完，若愚就看到同寝室的敏敏和芳芳也正好自习回来。

　　“若愚，你跑去哪里啦？”敏敏见她回来，上前就直接问，“那个文件夹你还掉了？”

　　若愚回答的同时，就听见若素对还杵在那里没走的苏杭说，“苏杭学长还不走？是不是舍不得我姐姐啊？”

　　敏敏和芳芳都是认识若素的，她这一句话顿时引得两人齐刷刷地转头朝苏杭看去。

　　苏杭被四个表情各异的女人同时瞧着，不禁失笑。他最后对若愚说了句：“回去记得把头发擦干再睡。”然后就真的离开了。

　　若愚见苏杭总算走了，回头瞪若素，那丫头却兴致极好地飙起了高音，唱Lara的那首《下雨天》：“怎样的雨，怎样的夜，怎样的我能让你更想念？雨要多大，天要多黑，才能够有你的体贴……”

　　若愚刚想上前封住这丫头的嘴，就被敏敏和芳芳上前拦住，左右双双扣住她。一个拉着她手臂，一个掐着她脖子，直问：“小鱼儿，你老实交待！你和他什么关系？”“那个就是中德学院的苏杭对不对？他不是毕业了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若愚被她们问得只想无力呻吟，而若素却心情大好，边唱边走上楼梯：“怎样的雨，怎样的夜，怎样的我能让你更想念？雨要多大，天要多黑，才能够有你的体贴……”

　　周五下午，若愚和若素照例乘学校班车回家。那天才进家门口，若素就朝着屋里大喊：“妈！我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

　　若愚知道她肯定又要乱说话，从周三到今天，这丫头就没放过她。不但害得她被全寝室的姐妹们集体打压，还硬逼着她招供。天晓得她该招供些什么，她和苏杭什么都没有，总不见得编些什么出来吧？可寝室里三个人打死不信，导致这几天她们一见她，开口闭口就那句：“小鱼儿你招不招？再不招就把你逐出寝室！”

　　怕若素又在妈妈面前胡说，她赶紧上前捂住妹妹的嘴，“你不要再造谣了！”

　　“我哪里造谣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就算不让我说，将来也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嘛！”若素笑着挣开她，跑进客厅喊：“方先生！方太太！恭喜你们在有了个未来儿媳妇的同时也马上就要有一个……”

　　若素的话在看到客厅里的人后，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若愚也走进客厅，然后下一秒怔住，立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沙发上的那个人。

　　方妈妈说：“没规矩，见了都不叫人？一回来就大呼小叫！”

　　若素没说什么，而若愚只听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微笑着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小鱼儿，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