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鱼》风*音

20、另类节日

　　寒假即将结束，由于大四下半学期开始，学校课程基本结束，若愚寝室的四个女生先后都退宿回到家里住，而若愚也在寒假前就把所有东西都搬回家了。

　　若素每天倒数着算日子，同时还不停埋怨：“为什么假期这么短？为什么情人节那天开学？”

　　若愚也有些感慨，但感慨的内容和若素不同。把所有东西都搬回来的那天，若愚看着住了四年的寝室，心里自然会不舍。虽然以前她也觉得寝室没有空调冬冷夏热、没有独立浴室、床板太硬、灯光不够亮、地方不够大、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可真的离开时，脑子里都是昔日快乐的回忆。敏敏总喜欢在阳台上打电话，芳芳总爱躺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看悬疑片，而她也在那张书桌上不知画了多少副漫画。她们同寝室的几个女生约好毕业那天再一起吃散伙饭，可看着一个个人离开，再一个个新同学搬进去，若愚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再回来看看这里。

　　若素明天去学校，整理着行李的同时也问若愚：“小鱼儿，明天情人节，你们有什么节目？”

　　知道这小妮子八卦，若愚也不卖关子，直接回答：“苏杭前天就去香港出差了，明天晚上才回来，我们能见上面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节目。”

　　“啧啧，第一个情人节就异地分隔，真是苦命鸳鸯。”若素说，“不过，小别胜新婚。”

　　若愚翻出速写本，拿起笔涂鸦，同时问她：“你跟唐裕呢？”

　　“本小姐要上课自习打游戏，哪有空理他。”

　　若愚轻笑，说：“也许，明天晚上你的节目比我丰富多了。”

　　第二天情人节，大街上满是拿着鲜花的人，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一对对如胶似漆的身影。若愚觉得这样的特殊日子，仿佛空气都是甜的。下班后，她没等来苏杭的电话，却等来了杨峥的电话。

　　“你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若愚笑着问，“是不是又考满分了？这次想吃什么？姐姐带你去。”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杨峥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对不起，请问是方小姐吗？”

　　若愚见不是杨峥，问：“你是？”

　　“你好，我是张华。我有急事才打电话给你的。”

　　若愚知道张华是杨峥家的保姆，听她语气略显着急，赶紧问：“是不是杨峥有什么事？”

　　“他发高烧，得了急性肺炎，现在在医院。本来是我照顾他的，可我女儿也临时出了事，我得赶回去一次。我想请方小姐代我照顾下杨峥，我会尽快赶回来。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我联系不到杨峥的父母，只能来找你。我保证只要一个晚上就好，我明天早上一定赶回来。”

　　若愚知道杨峥的父母常年在外谈生意，一年都见不到两三次，就连家长会还有好几次是若愚代替去开的。每次杨峥有事，都是家里保姆照顾着。

　　若愚向来把杨峥当弟弟看待，当然心疼他。那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心思却很细腻，平时也极讨人喜欢。她回答张华说：“好，你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赶到仁济医院五楼的时候，若愚一进病房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杨峥。虽然此时他安静地睡着，可一张小脸却和往常古灵精怪的调皮模样完全不同。若愚看见他手上插着挂点滴的针，问了张华些细节，待张华交待完所有事后，也急急忙忙离开了。若愚搬了张凳子坐在杨峥的病床边，静静守着他。杨峥偶尔会咳嗽几声，但都没有转醒，依旧沉沉睡着。她想，眼前这个生病的孩子如果醒来以后，见到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却都是外人，会不会失望伤心？

　　若愚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发烧的时候，苏杭去她们家探病的事。

　　其实，以前小时候若愚的身体也不好，每到季节交替就容易感冒发烧。后来，方妈妈总会煮一大锅姜汤给家里每个人提前预防，可若愚不喜欢生姜的味道，从来都不肯喝。只有一次，范子涵以条件引诱她喝下一整晚姜汤。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范子涵说：“小鱼儿，只要你把这碗姜汤全喝了，我就答应你以后只教你一个人画画。”范子涵虽然是第一个教她画画的人，但同时也教过其他很多人。班上总有几个女生喜欢找范子涵问问题，还拿着画笔让他替她们画画。那时的条件对若愚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性的。虽然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对范子涵的感情，可潜意识里就是不希望看到有别的女生和自己有相同的待遇。

　　那些曾经的经历都已成过去，长大后她很少再生病，而那次苏杭替她煮的粥却也是多年来难得意外的温暖。那和家人的关怀不同，苏杭的温柔对她而言就像当初范子涵的那个条件，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其实人生病的时候通常都很脆弱，即使一点平凡无奇的小事，也可以让人感动，甚至感恩。或许，她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一点点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她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苏杭，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医院照顾杨峥，让他出差回来后直接回家休息。若愚以前没谈过恋爱，对情人节日也没什么特殊的眷恋。其实，情人节只不过是个名义。对情人们来说，重要的不是那2.14的数字，而是对方的心意。

　　若愚照看着杨峥，时不时地摸摸他额头，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她也问了些问题。临床的一位大姐见若愚问的细致，安慰她说：“小姑娘你放心，小孩子抵抗力差才容易生病，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弟弟明天肯定就醒了。”

　　若愚谢过那位大姐后也和她攀谈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回到杨峥身边。她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回想起上次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表白”话语，轻声笑说：“姐姐特意陪你过情人节，你要争气一点，快点好起来，知不知道？”

　　杨峥当然不会有反应，但若愚的手机却振动起来，是苏杭的消息，问她病房号。若愚发消息过去：“你要来医院？”

　　苏杭回复：“我现在就在住院部大厅。”

　　若愚把病房号发给他，然后没一会儿就看见苏杭走进来。他没有拖着繁重的行李或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脸色略显憔悴，但整个人还是很清爽。

　　“我回家了一次，放下东西换了身衣服才过来的。”苏杭直接解释，也走到杨峥床边，问：“他怎么样？”

　　“还在吊青霉素，刚才护士说只要没什么问题，三到五天后就会好。”

　　苏杭点头，若愚问他：“你不累吗？我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休息吧。”

　　苏杭则笑，“本来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补偿你的方法，现在全体派不上用场。看来这个情人节注定会很特别。”

　　别人都在浪漫的地方过情人节，若愚和苏杭则在病房里守着杨峥。虽然环境不同，氛围不同，可若愚却心情不错。虽然她还是有些担心杨峥，但如果苏杭陪在身边，她就会觉得这个情人节一样很浪漫。

　　他们两个就这样坐在杨峥床边，一边看着他，一边小声说话。苏杭说了很多出差时的好玩事，一会儿还说如果杨峥一直不醒，就把乎乎带来医院吵醒他。若愚一直靠在他肩上听他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等若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杨峥的病床边，身上盖着苏杭的外套。而苏杭则不知去向。若愚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三刻。

　　“小姑娘，你男朋友被医生叫出去了。”临床的大姐直接告诉她。

　　若愚走出病房，在不远处看到站在窗前的苏杭。她走近后问：“医生找你什么事？”

　　苏杭替她拉紧身上的外套，说：“他只是问我杨峥的父母在哪里，什么时候联系得上。”

　　若愚不想评价身为人父人母，杨峥的父母是否尽责。以前方爸爸也常外出谈生意，很少回家。若愚说：“虽然杨峥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我感觉的出他其实很想他爸妈。其实，哪个小孩子会不希望父母能在身边？我们寝室有个叫芳芳的女孩子，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以前我听她说过，虽然从小她妈妈就特别疼她，可没有爸爸的日子还是很不一样。而杨峥的爸妈都不在身边，他的孤独也可想而知。上次他甚至告诉我，如果不看相片，他就快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

　　“我看见杨峥就好像看到另外一个阿裕。”苏杭忽然说道，“我跟阿裕不仅仅是大学同学，可以说就像你跟若素的关系。他之所以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真的是因为不习惯。他们一直都很忙，以前是，现在还是。没有人会管他，长高了，生病了，成绩进步了，被老师骂了，他所有的事，他父母知道的还没我多。如果一个人长期习惯了独自生活，某一天忽然让他改变，那是很困难的事。所以他搬出来住，偶尔回去一两次，但其实那又有什么差别呢？他住在哪里，过得好不好，终究还只是一个人。”

　　若愚从没想过平时嘻嘻哈哈的唐裕其实也有跟杨峥一样的经历，她一直以为唐裕只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大少爷，而他一个人住的原因是为了方便带女孩子回家。

　　苏杭见她一脸称得上难过的表情，不禁笑道：“你也不用替那家伙难过，虽然一个人住，但他的生活照样精彩得很。”

　　“那杨峥以后不会变成唐裕第二吧？”若愚担心起来，“万一杨峥也像他一样，到处惹女孩子，那怎么办？”

　　“你这个英语老师未免想的太多也太早了。”苏杭拉着她走回病房，“如果他们注定是一类人，你担心也没用。”

　　而同一时间，若素却坐在芦潮港的堤坝上不停地打喷嚏。她侧眼看向身边的唐裕，这家伙不停地抽烟，若素不明白海边这么大的风怎么就吹不灭他的烟？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若素刚下课还没来得及回寝室，就被唐裕强行拉出学校。起先她也反抗，但今天的唐裕似乎有些不一样，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除了让她上车外，没有多说一句话。

　　若素见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也收敛了气焰，问：“金毛猴子，你至少要告诉我去哪里吧？”

　　“情人节当然去浪漫的地方。”唐裕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黑着一张脸，听得若素压根觉得自己不是要去什么浪漫的地方，而是要被送去屠宰。

　　唐裕先把她带到一家服装店，亲自替她选了一套衣服和鞋子，让她换上。

　　“我不穿裙子。”虽然衣服很漂亮，可若素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那样的衣服。

　　“上次在香格里拉你明明就穿着裙子。”唐裕提醒她。

　　若素辩驳：“那次不一样，穿了就可以拿四百五，另当别论。”

　　“我给你九百，你只要穿上它两个小时。”

　　若素一把从他手上接过衣服鞋子，走进更衣室前说：“如果你没带现金，我会把学校农行卡的卡号给你。”

　　等若素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她在镜子前照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便扭。那一身到膝的银色长裙虽然只露出肩膀，可若素还是觉得胸前的布料有点低。

　　“别拉了，反正也没什么能走光。”唐裕走到她身后，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耳朵。

　　若素往旁边一退，“你干什么？”

　　唐裕一把将她拉近，拿出一副水晶耳环替她戴上，“这个是额外附赠。”

　　然后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方若素，唐裕说：“原来你打扮下还是能见人的。”

　　唐裕带着若素来到一家大饭店的九楼，当若素看见门口一排彩色气球鲜花和那个大大的“喜”字时，脚步定下打死不肯再往前一步。

　　“这就是你说的浪漫的地方？”若素问他。

　　“情人节来参加婚礼，难道还不够浪漫？”唐裕反问，“你不用紧张，我是带你来参加别人的婚礼，不是对你逼婚。”

　　若素这才看见里面走出来一对新人，而唐裕第一时间搂着她的腰迎上去。

　　“恭喜。”唐裕只对新人说了两个字，语气还是冷到零下的那种。

　　若素现在不用想也知道眼前这个新娘一定就是当初在唐裕嘴里听到的“紫妍”了。若素见那新娘简直美得不像话，一身白色婚纱显得她整个人清丽娇媚。那张脸更是无可挑剔，五官精致，妆容相宜。新娘不但长得好，身材也玲珑有致，高挑挺拔。若素甚至觉得她一定是这二十年来自己见过最美的女人。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唐裕，也许也会对眼前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只是这位美人见到唐裕，或者说是见到唐裕身边的若素后，脸色却明显有了变化。新郎倒很热情，和唐裕握手又寒暄几句后，便让他们入席就坐。此时宴席里已坐满亲朋好友，唐裕拉着若素走到靠前的某一桌坐下，然后也不跟旁人打招呼，直接拿出香烟点燃。

　　若素觉得，如果按照电视剧和小说里的剧情发展，她应该一把甩开唐裕的手，然后指着他鼻子骂那些“原来你只是把我当替身”或是“你带我来只是为了跟那女人怄气”之类的话，然后昂首挺胸大步气愤地离开。可若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紫妍的存在，之前唐裕带她去改装换貌，她就知道准没好事。所以此刻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坐着，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白吃白喝，她没那种多余的心思跟自己过不去。

　　开席后，按照一切的婚礼固定流程，司仪说话、长辈说话、新人说话、亲朋好友说话。若素就纳闷了这套流程是谁发明的，不但浪费时间还相当无聊。她坐在那里，耳朵没停，嘴巴也没停。而身边的唐裕则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

　　等新人到他们这桌来敬酒的时候，若素见唐裕拿着满满一杯五粮液，皮笑肉不笑地对新郎说：“今天两位大喜，怎么说也该干了这杯！”

　　新郎倒也爽快，接过杯子就仰头饮酒。若素见没一会儿那杯子就空了，心里暗自佩服新郎的酒量。而还没等她佩服完，那位新娘却拿着一杯斟满的红酒递向若素，笑着说：“虽然之前没见过，但还是很感激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若素见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也不退避，淡笑说：“新娘子敬的酒，当然要喝。”

　　她伸出的手却被唐裕拦下，他一手搂着若素肩膀，一手从新娘手里拿过酒杯，也一口气喝光。唐裕放下酒杯，说了两句客套的祝福话，然后带着若素直接告辞。

　　走出饭店，若素就说：“行了，戏演完了，也该收工了，我回学校。”

　　若素刚转身，唐裕就一把揽住她腰，然后往车库带去。

　　“喂！我都配合你完成任务了，你还想干嘛？”若素被他牵制着走路，不满道：“你不会还有第二场吧？”

　　唐裕依旧顶着那张寒彻无比的俊脸，不说一句话，而是直接把她推上车。

　　坐在芦潮港的堤坝上，若素回忆从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看着眼前浸没在夜色中的大海，紧紧抱着身上的羽绒服，说：“金毛猴子，你预备在这里吹一夜的风？”

　　若素第十次打喷嚏的时候，唐裕扔掉手上的烟，拉起她抱在怀里，说：“回车上。”

　　“你终于良心发现了，”若素没反抗他的怀抱，现在任何能取暖的东西她都不会抗拒，“再吹下去你直接送我进医院得了。”

　　上了车后，若素见他久久不开车，问：“怎么还不走？”

　　唐裕握着方向盘，沉默片刻后，回头对上若素的眼眸。

　　他说：“今天晚上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