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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礼仪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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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一个星期了,大三的暑假对方若愚而言依旧是以画画为主。她不是学美术出生,没有正式念过任何相关课程,就连基本的素描速写和色彩基础都没正式学过。其实,家里人挂在嘴上的那些她得过的奖项,只是在某些业余的绘画比赛中取得的成绩。她知道自己不能和那些真正学美术的人相比,就像苏林,六岁开始学素描,十一岁正式学习油画,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和经验。而她的经验,只是那一沓沓的漫画稿。
方若愚平时画的基本上都是漫画。她的书架上满满地堆着彩色画册,中日美韩,按国籍和时代整齐地区分排列。而她的房间里最出挑的无疑是高考毕业那年生日,方爸爸送的那张透光桌。对于画漫画的人来说,不同型号的画笔、稿纸、墨水,橡皮、尺子、美工刀,任何一种绘图工具都是必不可少的。出于对漫画的喜爱,她自学了各类平面软件,后来也选修了3D MAX和MAYA的课程。但手绘的原稿漫画依旧是她最喜欢和拿手的。
其实在方家,除了方若愚,没有人对绘画有兴趣,更称不上擅长。方爸爸自己开了家小型物流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至少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方妈妈是房产公司的销售经理,身为常年销量冠军的她却苦于没有“传人”,家里三个子女没有一个对销售和房地产有一丝兴趣。长子方若谷从事IT行业,成天对着电脑编程序。而方若素则像个假小子一般,学男生的专业,玩男生的专长,运动游戏旱冰街舞,什么流行的玩法她都会。另外,即使找遍堂表两边的所有亲戚,也没有一位是从事与绘画相关事业或对漫画有偏爱的。
所以方若素时常开玩笑说,小鱼儿一定是方妈妈偷抱回来的,不然她那画漫画的天赋是哪里来的?每次听到这话,方妈妈就会一巴掌拍在方若素脑门上,然后拉过方若愚指着她的眼睛,义正严词地对方若素说:“你们三个里只有若愚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样,是三层眼皮的!她不是我生的,这么漂亮的眼睛哪里来?我还纳闷了,你这鬼丫头的性子到底是遗传谁的?若愚如果不是我生的,那你就更不是!”
然后方若愚总会笑着抱住方妈妈说:“就是就是!我当然是妈妈亲生的。还好没有遗传爸爸的单眼皮。”
其实方若愚心里很清楚,大家都是为了培养她的兴趣和积极性才不断鼓励她。她的绘画水平自己有数,她这些年来的“最高成就”在那些专业美术人员眼力或许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她喜欢画漫画,不在乎别人说好坏,坚持不懈地努力画着。从未间断,从不放弃。
此刻,她拿着色粉笔正在为上午完成的底稿上色。早上路过小区门口,看到一棵柳树已经披上嫩绿的颜色,她傻傻地站在树前看了半天,回来后就将它画了下来。
“夏天到了呀……”她边涂色边自言自语,回忆着刚才盯着柳树时的感受。
“蓝蓝天空,太阳红红,小狗追着小蜜蜂。夏天的风,催着我走入梦中……”手机铃响,她放下色粉笔擦了擦手,看到是若素打来的电话,赶紧接起:“喂?”
今天早上若素神秘兮兮地问她借了一双皮鞋。出门前问她去哪里,她只是笑着回答:“赚钱!”
手机里传来若素一贯风风火火的声音:“小鱼儿,你现在马上到香格里拉来!现在就打车过来!现在!Right now!”
“香格里拉?”若愚不解,“去那里干什么?”
“现在没时间多解释,你来了就知道了!我在门口等你!”若素噼里啪啦地说道,“记得穿高跟鞋来啊!”
若愚还没问清楚,对方就先挂线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在搞什么花样,但她还是收好东西,换了上星期刚买的一双黑色高跟鞋,拿起包就直奔香格里拉大酒店。
等方若愚下了出租车,一眼就看到了酒店正门口的方若素。此时的方若素虽然还是穿着早上出门前那套休闲服,可脸上却化了浓妆。紫色的眼线勾勒出她杏园的大眼睛,黑色的长睫毛,粉红的眼影,褐色的眉毛,白皙莹亮的肤色,无处不显示着她先天的优势和人工化学的魅力。
“你……这唱的是哪出呀?”若愚开玩笑问道。
“老妈不是一直让我去打工嘛!”若素说,“我这不就在打工?”
然后听若素一番解释,若愚才弄明白原来她说的打工赚钱是一次礼仪活动的兼职。今天香格里拉有一场生日会,是某个企业家为七十老母特意举办的。生日会上有一个环节是要十个穿着礼服的女孩子推着蛋糕,唱着生日歌走到老太太面前。而若素就是这十分之一。这个临时兼职是若素同寝室的一个室友介绍的,本来是两个女孩一起来的,可那位室友忽然有事来不了,所以便让若愚顶替。
“只要一个小时,四百五,我觉得还行,就把你拖过来了。”若素边说边拉她走进电梯,“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姐妹还是第一次一起打工呢。”
“难怪你早上问我借皮鞋。”若愚说。其实方家人的个子都很高,方爸爸和方若谷都有一八五,方若素一个小女生顶着一米七十二的高挑身材,做这礼仪的确绰绰有余。方若愚虽然和妈妈一样只有一米六十八,可在同性中也算佼佼者了。
若素说:“小鱼儿你穿上高跟鞋大概一米七三左右,正好符合他们要求。过会儿你换上衣服再让她们帮你也化下妆,我们俩的工资就到手一半啦。”
就像若素说的那样,当她们来到七楼某间大厅里,就看到某个角落坐着八个已经穿上粉色长礼服的同龄女孩,各个都上了妆,可爱迷人。
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女孩对走来对若素说:“你们两个也赶快去换衣服,化妆师在里面等着的!”说着便把放在椅子上的两套“工作服”递给她们。若素悄悄告诉若愚她就是这次礼仪活动的督导,也是过会儿发她们工资的人。
等若愚换好衣服上完妆,看着镜子里这个不一样的自己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化妆师不但给她化了状,还特意将她的直发烫卷,虽然只是一次性的,可却是她二十一年来第一次见到卷发的自己。化妆师还给了她们十个人每人一顶小皇冠,虽然只是嵌着玻璃的普通式样,可这样的装扮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新鲜。
“呀呀呀,小鱼儿,如果说全场还有谁比我更美,那一定就是你了!”若素走到她面前,满脸骄傲得意。
“人家听到一定笑话我们脸皮厚。”若愚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太习惯镜子里那个自己,有些欣喜,也有些迷惑,甚至都快不确定自己长什么样了。
她看着若素,其实眼前短发的若素戴着小皇冠,穿着粉色蕾丝边的连衣礼服,才像个可爱而淘气的精灵公主,当真美得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这裙子还真长,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穿裙子,居然还是长到脚踝的!老妈要是看到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一定乐得能沁出水来。”若素边说边拿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随后拦过若愚,将手机摄像头拿远了对准两人,说:“看镜头,姐妹花合照!”
“咔嚓”一声,两人此刻的模样便被记录下来。
十个女生跟着督导穿过大厅,来到另外一间房间等待生日会开始。此时外面的礼堂已经装饰完毕,充满了前来贺寿的人,到处一派喜气。而她们现在所在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个七层高的巨大蛋糕。
“如果活到一百岁,是不是就十层了?”若素看着蛋糕自言自语。
若愚则问她:“只要跟在后面唱唱生日歌就行了,对吧?”
她话音刚落,督导就对若愚和若素说:“你们两个负责推蛋糕!推的时候动作慢点,要看路,小心别把蜡烛弄灭了。还有,你们两个站在最前面,另外八个跟在后面,记得过会生日歌唱大声点,老太太耳朵不好。当然,也要唱的好听才行。”
若素笑着摸摸鼻子,“就那来回两句歌词,能唱多好听呀?”
督导说:“大概还有一刻钟,你们可以先练练。”
一群女生不禁笑出声,有模有样地练起生日歌。
见若愚忽然不说话了,若素问:“小鱼儿紧张?”
其实若愚性格偏内向,从小到大很少参与集体演出,不像若素那样放得开,刚才进房间前看到外面已经有很多人了,虽然谈不上紧张,可一时间还是有点不自在。
“不就唱个歌嘛,小场面!你想着那四百五,心里就轻松了。”若素拉过她的手,“不怕,还有我在你旁边。外面不过就是些有钱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愚轻扬笑容,反握住妹妹的手,打趣道:“你看好你自己,不要踩到裙子绊倒就好。”
一刻钟后,督导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十个女生说:“准备!出来了!”
仿佛听到上阵的号角,若愚在心里深呼吸,和身边的若素推着蛋糕车一步步走向外面。踏出房门前,若愚还听到身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四百五,我来啦!”
此刻偌大的礼堂灯光关闭,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忽闪着光芒。其实身后的八个女生也人人手捧点燃的七彩蜡烛,可走在前面的若愚只看得到眼前的唯一亮光。
推着走了几步,她们依照督导之前说的,开始齐唱生日歌。十个女生带着蛋糕、蜡烛和歌声,从角落里缓缓走来,仿佛十个从天而降的粉色天使,带来对老人的祝福。她们十人边走边唱,速度缓慢,歌声悠扬,渐渐地,身边的来宾们也跟着合唱起来。一瞬间,整个礼堂充满了祝福之音。
快走到老太太面前时,若愚忽然感觉到右手边传来注视的目光。其实,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十个,几乎周围都是注视的目光。可她还是感到异样般地稍稍侧头看去。只可惜蜡烛的微光无法让她看清周围的人,她收回心思继续推着车朝前走。
后来一切都按着计划步骤进行,她们把蛋糕推到老人面前,企业家扶着老母许了愿望,吹熄蜡烛,随即大厅灯光骤亮。一时间无法适应从黑暗到光明的变化,若愚微微闭了眼睛,再度睁开。
企业家说了段话,内容包括对母亲的祝福和对前来参加生日会宾客的感激。随后客人们都纷纷挤到老太太面前也说起吉祥话,老太太边笑边发红包,而她们十个也在此时功成身退。
回到之前的房间,督导对她们说:“你们去把衣服换下来,然后到外面电梯口把衣服还给我,我把工资直接给你们,这样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女生们都散开各自去换衣服。而若愚却发现若素此时正皱着眉头对着粉色的礼服翻上翻下。
“怎么了?你找什么?”若愚问她。
“手机不见了!”若素里里外外仔细找了半天,“刚才我看这衣服有夹层,就把手机放里面了。出去前明明还在的啊。”
“不会掉在外面了吧?”若愚猜测,“是不是刚才推蛋糕的时候掉在哪里了?”
“很有可能!”若素说,“上天果然教训我不能贪财啊,如果为了区区四百五掉一个手机,那第一次打工的经历绝对是赔到家!”说完,便直接奔到外面礼堂。若愚也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就穿着刚才那身衣服在前面走过的路上一步步查询。若愚知道若素紧张那个手机,是因为那丫头总是丢三落四,之前已经掉过一个,被偷过一个,这次的也才买没多久,如果又失踪了,回去不知道会被妈妈念叨多久。
她也仔细找着,同时尽量不打扰已经在用餐的客人。两人此刻的模样已经没有之前宛若仙子般的飘然,甚至看上去有些狼狈。可来回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收获,忍着右脚脚跟传来的阵阵疼痛,若愚打算再查看一次。
经过某一桌旁边时,若愚正好跟一个送菜的服务生擦肩而过,原本想小小侧身避开那人,可没想到右脚刚一用力,就刺痛难忍,害得她腿一软,重心不稳向一边跌去。
眼看着就要撞到其他客人,忽然有一双手拉住她的手臂,及时阻止了她倾斜的身体。
“小心。”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不算大声,也不算温柔。反而透着几分笑意。
若愚朝那人看去,却在下一秒陷入惊讶。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他,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走不稳,下次还是不要穿跟这么高的鞋子。”他放开拉住她的手,淡淡地说着,唇边依旧衔着一抹不明深浅的笑容。
“怎么是你?”话一出口,若愚才觉得失言。她不知道苏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事实上他们根本不认识,她不该对一个陌生人问这样的话。
“听口气,你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苏杭露出明朗的笑颜问道。
若愚摇头,随即说:“谢谢你。”她忽然想起刚才推蛋糕车时候感受到的目光,脱口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很早就到了,幸好没错过你们唱歌的那段。”他说,“其实,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若愚问了之前就想知道的问题。
苏杭耸了耸肩,“之前不算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你的脚没事吧?”
她摇头,“不要紧,只是不太习惯穿高跟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站在这里,像他的朋友一样就这样跟他聊起天来,即使她到现在还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今天穿着黑色西装,和那天穿学士服的样子很不同。虽然穿了高跟鞋,自己却还是只到他鼻子的高度。看来他应该跟哥哥差不多高,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不是那种大众定义的帅气男生,如果没有这么高的个子,在人群里也许并不起眼。但他凝视的眼神却总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此刻,他和上次一样光明正大地看着她,或者说是在打量她,毫不避讳,没有闪躲。他身上仿佛萦绕着一股超越同龄人的气息和力量,吸引人也震慑人。她对自己的想法和感知既讶异又莫名,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说话,她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些感觉?难道只因为他比自己大一岁,现在又穿的很正式,然后一脸老成地站在她面前?
苏杭见她表情时而疑惑时而复杂时而懊恼,知道她的思绪肯定飘远了,有些好奇地笑问,“你们在找什么?”
“哦,我妹妹的手机掉了。”她回神后回答:“可能是刚才推蛋糕的时候掉在某个地方了。”
“手机?”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随即有些了然地指指她身后,“是不是那个?”
若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只见几米开外站着两个正在激烈争执的人。
只见方若素从对方手里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对眼前的人毫不客气地说:“我就说怎么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原来被人偷了!”
“注意你的措辞。我是好心捡到。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就直接从七楼扔下去。”
“哈,承认了吧!就知道你这家伙不怀好意!”若素一言顶回去。
“方若素!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若素听了更气,扬起下巴对眼前这个高出她近一个脑袋的男人讽刺道:“我过分?我再过分也比某些表面假装深情,背地里却花天酒地的人好一百倍!”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花天酒地了?就算我真花天酒地了又关你什么事?你一而再,再而三找我麻烦,到底什么意思?”
“若素……你们认识?”不知不觉间走近的若愚不解地看着眼前两个人。
“谁认识他!”
“谁认识她!”
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阿裕,你在闹什么?”苏杭在她身边也开口问道。
若愚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和若素争论的男人就是上次拍集体照时站在苏杭身边的唐裕。这次站的比较靠近,若愚终于看清他的样子。其实仔细看过才发现他和吴彦祖长得并不像,只是高瘦挺拔的身材如出一辙。即使没有明星脸蛋,唐裕仍是不折不扣的大帅哥。虽然依旧顶着头惹眼的金发,可一席棕色西装,加上里面的黑色衬衫,非但没有丝毫不正经的样子,更显出不少野性魅力。如果说苏杭是那种靠感觉和气质吸引女人的男人,那么眼前的唐裕就绝对是单凭外表就能迷住大多数女人的男人。
苏杭问清了两人争执的原因,才知道是唐裕恰巧捡到若素的手机。本来想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却让若素看到还误会是他偷了她的东西。
若愚对唐裕说:“既然是误会,那大家都别争了。我替若素谢谢你。”
唐裕看了眼若愚,随口道:“还是大美女明事理。”
若素刚想开口,若愚抢先打断她:“对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认识宴会的主人?”
苏杭解释:“早上有个合作分会,我和唐裕去现场当翻译。合同签成了,大老板心情好,开完会就说他今天在香格里拉给母亲办生日会,然后就把所有人都带来了。我们不过是来凑凑热闹。”
若素瞥眼唐裕,翻白眼说道:“你当翻译居然也能谈成生意,真是稀奇。”
“不可理喻的女人即使擦再多的粉,涂再艳丽的唇彩也一样面目丑陋。”唐裕转过身,凉凉地反击。
若素也不是省油的灯,即刻反唇相讥:“呵,以为自己抹点发蜡,穿上西装就是上层人士?不过八个字,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眼见火药味越来越重,为了避免两人再说出更难听的话,若愚上前拉住若素,轻声道:“别吵了,我们还要去换衣服。你不要你的四百五了?”其实她有些不明白,明明不久前若素谈起唐裕时还是称赞的,为何今天如此反常,仿佛见到仇人一般,说话句句带刺。
一语惊醒梦中人,若素朝唐裕撇下一句“懒得跟你多说”,拉着若愚转身就走。
“不知道哪门子的神经巧合,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她。”唐裕看着方若素离去的背影,发着牢骚。
“是啊……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巧合,”一旁的苏杭也淡淡地说,“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