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鱼》风*音

18、嫉妒之心

　　若愚和范子涵一起上楼，进门就见到苏林和方若谷。苏林经常来他们家，若愚早习惯地把她当成家人，但在见到苏杭也在场时，她却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他也在，显然是跟着苏林一起来的。苏杭倒很镇定，见他们一起回来，笑着起身和两人打招呼。

　　“别光顾着说话，”方爸爸催促苏杭，“轮到你落子了。”

　　苏杭不再看他们，而是坐下继续陪方爸爸下围棋。今天方爸爸算是棋逢对手，虽然之前那次见面他对苏杭没什么好印象，可今天这几个小时的围棋走下来，什么好印象都培养出来了。

　　方若谷对若愚和范子涵说：“这么巧，你们一起上来？”

　　“刚在楼下遇上，我上来坐坐。”范子涵随意地回答。

　　方妈妈对范子涵笑着说，“刚才若谷还说好久没见到你，这会儿你就出现了。”说着，又朝若愚问：“若素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她……路上遇到个同学，跟她同学一起出去了。”若愚解释。

　　“又跟同学出去？”方妈妈说，“放假到现在，这丫头天天跟同学出去玩，真是心收都收不回来。”

　　若愚还没坐下，范子涵就把她获奖的事告诉在场所有人。这消息一出，就只见所有人都既意外又高兴。若愚没想到范子涵会说出来，第一时间看向苏杭。而那一边对弈的两人虽没回头，可她还是看到苏杭原本预备落子的手顿住了。

　　“年轻人，下棋要专心。”方爸爸说，“还是你觉得随随便便就能赢我？”

　　苏杭即刻回神，伸手放下一颗黑子。方爸爸朝着客厅里瞥了眼，对低着头思考的苏杭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苏杭那样明暗不清的反应让若愚有些在意，她条件反射地对家人解释道：“是子涵他在杂志上看到这消息，恰巧我们又在楼下遇上，他才告诉我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最后那几个字，几乎就是对着苏杭说的。

　　苏杭还是认真地和方爸爸下棋，而苏林高兴地说：“下次要让我看看那副作品。”

　　若愚则不好意思，“只是很普通的漫画，没想到真的会得奖。”

　　范子涵说：“小鱼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好坏都喜欢一个人闷着，‘方若谷’的名字应该给你。”

　　方若谷即刻说：“怎么，我不适合这名字么？”

　　苏林笑他，“连一句玩笑话都跟人计较，的确不适合。”

　　方若谷对女友戏虐道：“你才第一次见子涵，就帮他说话？那小子从小就有蛊惑女孩子的本事，看来我要当心了。”

　　方妈妈笑着打断他：“你们别理他，他从小就嫉妒子涵。”

　　见老妈都不帮自己，方若谷干脆闭了嘴不再说话。

　　“小伙子，你输了。”大家忽然听到方爸爸的声音。

　　“是我技不如人。”苏杭坦然道，同时整理盘面上的棋子。

　　“是你心不在焉。”方爸爸一语点破，又说：“我看，今天你是没什么心情再专心下棋了，下次再战吧。”

　　“我们家还没人能陪我爸下四个小时的围棋，”方若谷笑道，“苏杭，你是第一个。”

　　“以前小杭也经常陪爷爷下棋，”苏林说，“后来爷爷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他们也就不再下棋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小杭拿着棋子的样子了。”

　　苏杭也回到客厅和他们一起坐着聊天，和大家一样恭喜若愚获奖，但之后却并多说话，大都坐在一边听着。若愚几次看他，发现他都注意着其他地方，仿佛整间屋子他全都看，就独独不看她。除了方若素和唐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此刻他们虽然不过距离一两米，可若愚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话。

　　大家毕竟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没过多久就熟络起来。方若谷聊起若愚小时候的趣事，说：“我记得小鱼儿一年级的时候，有次上体育课跳长绳。她胆子小不敢跟着大家跳，回来后却拉着我、子涵还有若素陪她练习。那时候我们哪有这么长的绳子？子涵就把家里的短绳都绑在一起给她练。那阵子，我跟子涵简直就像御用挥绳员，天天下了课就在家门口帮忙挥绳子，而若素那丫头是无师自通，学会后就开始教若愚怎么跳，教了好几天才学会。”

　　“四天。”范子涵附和他，“我记得小鱼儿学了四天。第一天还被绳子甩到脸，印子两天后才退掉。”

　　方妈妈也说：“对对，我也记得那时候若愚脸上的绳印，开始真吓我一跳，我想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跳个绳反而把脸跳成这样了，还好没几天就退了。本来以为她不练了，结果第二天继续找了你们几个去跳绳。”

　　“小鱼儿做事向来很有毅力，”范子涵说，“只要她想学会的，就不会随便放弃。那些她现在还没学会的，一定是她真的不喜欢。”

　　方若谷继续说：“还有一次，好像是子涵初二的时候，参加一个什么比赛，我记得那段时间小鱼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玻璃和一把美术刀，天天在那里练习雕花。”

　　“不是雕花，是美工刻花。”范子涵说，“初二的时候学校里办过一次刻花比赛，我天天拿着美工刀练，小鱼儿也找了很多图案陪我练。”

　　方若谷说：“起先还怕她东西没刻好，反而把自己手弄伤。幸好后来她学得不错，我记得她还把自己刻过的所有图案纸张都贴在一本笔记本上，现在肯定还留着。”

　　范子涵听后，也饶有兴趣地问若愚：“真的？你都留着？”

　　“我……”若愚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卡住，犹豫了下回答：“我也不记得放哪里了。”

　　苏林说，“我以前也学过一点刻花，只是刻的不好，总是断掉很多线条，好像还没有几副完整的。”

　　方若谷说：“这个你就要跟我们家小鱼儿学学了，她简直有天赋，刻出来的东西都跟艺术品似的。就好像那些过年时的剪纸窗花，她都会刻。这丫头虽然平时看上去笨头笨脑的，但手倒很细巧，跟若素明显不一样。”

　　“说到若素，”方妈妈也说，“她小时候的美工作业基本都是子涵和若愚帮忙做的。”

　　范子涵笑着回忆说：“最有意思的一次是若素二年级的时候，找我替她刻水仙花。她说，那水仙没开花的时候就跟洋葱一个样，她看了就反感。我刻好后她把成品交上去，老师说刻的好，让她当场替所有同学展示一次。她回来后就哭丧着脸跟我说，不但洋葱这东西跟她犯冲，就连长得像洋葱的也跟她犯冲！”

　　苏林问：“若素不喜欢洋葱？”

　　方若谷说：“我这两个妹妹，一个讨厌洋葱，一个惧怕生姜。你不知道，小鱼儿平时丁点儿生姜都不沾，不管吃小笼包还是大闸蟹，但凡醋里加了生姜，她就打死不碰一下，跟若素对待洋葱的反应一个样。”

　　“以前逼她喝姜汤，就跟要她命似的。”方妈妈说，“只有那一次是子涵喂她，她才乖乖地全部喝光。”

　　他们又说了许多以前方家三个子女读书时的有趣事，若愚见苏杭一直都仔细听着，听到好笑的地方也会跟着大家一起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苏杭坐在这里听若谷和范子涵说她以前的事，这番情景让她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

　　还没等方若谷爆完料，若愚就接到若素的电话。她走到自己房间，接通后就问：“你在哪里？你怎么跟着唐裕就走了呢？”

　　若素说：“先别问这些，小鱼儿你先下来替我搬点东西，我扛不动。”

　　“搬东西？”若愚奇怪，“搬什么东西？”

　　“你先下来再说。”说着就直接挂了电话。

　　若愚走出房间对所有人说：“我有点事，下去一次。”

　　方妈妈第一个问：“去干什么？”

　　“搬东西。”若愚也没多解释，说了三个字就拉开大门。

　　“我陪你去。”若愚还没走出门，就听到苏杭和范子涵同时站起来说道。

　　见苏杭和范子涵都跟着若愚下楼，苏林问方若谷：“是不是要搬什么大东西？你要不要也下去帮忙？”

　　方若谷刚想回答，就听方妈妈说：“能有什么大东西，我看八成是若素那丫头的花招。”

　　方若谷也笑说：“你安安心心坐着，我保证，他们几个下去绝对够了。”

　　苏林不解，还想再问，就被方若谷拉着走到棋盘前，说：“你陪我下一盘。如果你输了，明天就拿着身份证去跟我登记；如果我输了，那我拿着身份证跟你去登记。”

　　苏林甩开他的手，说：“谁理你，我去厨房帮忙。”

　　当若素看到迎面走来的三人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吃惊，即使她真的很好奇眼前这样的组合是怎么回事。

　　若愚只看到若素站在一大堆红色礼盒中央，什么水果、海鲜、补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若素整个人就好像从外地省亲回来。若愚问：“这些……都是你买的？”

　　若素说：“我要有这闲钱就好了，还不都是那只死猴子干的！说什么人家过年都是送礼给别人，但他过年向来都是人家送礼给他。不但家里人送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其他人也往他家一堆堆地送。他那里放不下，拿了一部分扔上车就把我打发回来了。我不好意思让人家司机替我扛，就打电话找你下来。”

　　若愚看着眼前这大大小小的一大摞礼包，心里想象着唐裕那间大公寓堆满礼盒的情景，又问：“可是，拿他这么多礼，不好吧？”

　　苏杭则笑着说，“你们不用跟他客气，那小子每年都这样。如果你们不收，他早晚也是扔了。”

　　“败家子就是败家子！”若素咬牙切齿，“那些人干嘛对这只金毛猴子这么好？”

　　“这样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拿上去再说。”范子涵说道。

　　于是他们分批各自拿了一些先后乘电梯上楼。由于东西实在太多，若愚只能先留在原地看着剩下的一部分。她站在一边查看着眼前的东西，样样都不便宜，心里实在不明白唐裕的做法。他这样不算送礼地往他们家送了这么多东西，虽然方爸爸生意上的朋友平时也会送很多礼，可唐裕毕竟只是朋友，若素要怎么跟爸妈解释？

　　没等她想多久，苏杭又折回下来，拿了地上另一些东西预备上楼。

　　“等一下。”若愚拉住他。

　　“怎么了？”苏杭问。

　　见他神情自若，若愚反而有些不自然，问：“你怎么没告诉我，今天会跟苏林姐一起来？”

　　“我是临时被你大哥拖来的，”苏杭拿着东西解释，“来了以后才知道你跟若素出去了。”

　　若愚又重复：“获奖的事我真的是刚知道。”当初若愚答应过知道结果后会第一个告诉他，可今天的状况实属意外，她根本预料不到范子涵会提前看到比赛结果，还会以他之口把结果通知给所有人。

　　苏杭放下东西，面对她说：“我没有介意。若愚，我不是那种无聊又小气的男人。”

　　听他这么说，若愚放心下来。虽然理智告诉她，苏杭没介意那种小事，她应该高兴，可心底却冒出一丝失望。刚才她坐在客厅里，就一直担心他会在意，但原来只是自己瞎操心。若愚发现自己的想法既傻又矛盾，只能点点头说，“那就好……”

　　“可是……”苏杭又开口。

　　“可是什么？”

　　可是他嫉妒。他可以不介意，但却无法让自己不嫉妒。比赛的结果只是小事，他嫉妒的是她之前那二十几年的生活只有范子涵的参与。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面对时，自己会嫉妒得发狂。刚才他之所以坐在一边很少插话，一半是因为他知道得很少，他们口中的方若愚是他从未见过，也没机会再见到的；而另一半则是他被自己这种嫉妒的情绪围绕着根本说不出话。他坐在那里听范子涵说着他们以前的事，每一件都详细清晰，好像若愚的生活早就跟范子涵这三个字融为一体了。他承认，若愚以前的事对他很有吸引力，他渴望知道那个她，儿时的模样，念书时的趣事，只要跟她有关，他都想知道。可如果从范子涵嘴里听到，那感觉就完全变了。他一直都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所以即使心里再怎么起伏不定，表面却一切如常。

　　“可是什么？”若愚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他垂下眼眸，又拿起东西，直接上楼。

　　若愚留在原地，满脑子只是他刚才眼里那层黯然的颜色。

　　年初七一过，若愚又开始恢复上班实习。忙碌的工作并不让她觉得累，她的心却牵挂着其他的事。自那天以后，她和苏杭的联系不多，虽然还是会每天打电话聊天，可女孩子总会对某些问题很敏感，她清楚地感觉得到苏杭心里有什么事，只是他一直都不说。

　　周五晚上，若愚特意到若素房间，想和她商量些事。一进屋，就看见若素站在试衣镜前一个劲地照着。这丫头平时很少照镜子，衣着服饰也很休闲，没什么盯着镜子狂照的习惯。

　　若愚却联想到什么，上前一把拉住她就问：“唐裕又碰你了？”

　　若素见她大声，赶紧关了房门，说：“小鱼儿你小声点，万一被老爸老妈听到，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若愚会这么紧张，是因为那天若素带着唐裕送的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她起先只想着苏杭，根本没注意到若素脖子上多了条围巾。若素向来不怕冷，平时都穿得很少，即使大冬天也只穿一件汗衫外加件羽绒服，帽子手套围巾是绝对不戴的。可那天却反常地多了条围巾在脖子上，还一戴就好几天。开始若愚也没在意，但后来却发现围巾拿下后，就能看到若素从脖子到锁骨的地方布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吻痕。

　　若愚当然知道那是谁的杰作，当时虽然确定了除去那些吻痕外若素没再吃任何其他亏，可她还是气得直说：“我就知道唐裕那小子把你带走准没好事！”

　　“就当是被只野猴子咬了两口。”若素倒很随意。

　　“你现在被他又亲又抱，还带了印迹回来，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直接把你吃了？”

　　若素笑，说：“小鱼儿你太紧张了，你只看到我脖子上这些痕迹，没看到我反击他的结果。”

　　“你反击？”

　　“敢吃本小姐豆腐，简直找死。”若素说，“我打得他鼻青脸肿！”

　　“你打他？”若愚当然不信，不是不信若素会打唐裕，而是她亲眼见过唐裕打架的本事，所以很清楚凭若素根本不可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见若愚一脸的怀疑，若素说：“虽然他没有鼻青脸肿，但的确没好到哪里去。我打不过他，就只能咬了。反正他先碰我，我就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让那家伙当场见血。”

　　若愚这下算明白了，以前若素小时候也和一个男孩子打过架，她人小敌不过人家，就扑上去盯着人家脖子咬，还把人家的皮咬破了，吓得那男孩子哇哇大哭。上次唐裕强吻她，她也硬是把唐裕的嘴唇咬破。若愚虽然不明白她这咬人的癖好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可显然已经改不了了。

　　刚才见若素又盯着镜子照脖子，若愚还以为她又被唐裕欺负了。若愚虽然开始实习，但若素还在放寒假，天天出去玩，也不知道有没有再遇上唐裕。

　　“小鱼儿你找我什么事？”

　　若素的问话才让她想起自己之前来的目的，踌躇了片刻，还是说：“我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忙？”若素见她有些为难，问：“怎么，你跟苏杭学长吵架了？”

　　若愚摇头，说：“我想让你带我去唐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