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鱼》风*音

17、一失一得

　　当若愚考完最后一门课，也就意味着寒假即将开始，她应该开始找实习单位了。虽然寒假时间很短，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星期是过年时间，可她仍然希望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先积累点实际经验。毕竟他们专业中有些优秀的男生从大一寒假就开始找实习工作了，她大四才起步，的确算晚了。可能若愚并不够积极勤奋，她把每个寒暑假期的时间基本都花在画画上，房间里那一箱箱的稿纸通常都是在这几个月里堆出来的。

　　寒假开始后，若愚开始奔走于大小招聘会，同时也在网上勤投简历。一月到三月是历年的招聘高峰期，各区都有针对不同人群的专场招聘会。可渐渐地若愚却发现，无论是哪场招聘会，打着如何吸引人的横幅，市场对应届毕业生的需求还是很少。起先，若愚都针对自己专业对口的单位投简历，可后来发现那样的中标率太低，于是也扩展范围，往一些文职类工作尝试。但尽管去了不少招聘会，若愚还是没能找到实习单位。和专业挂钩的企业单位不但招聘人数很少，而且大都只招收男生。而其他类型的工作，用人单位也会找出各类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她。甚至有一次，一家外企单位明明写着招“人事助理”，可面试官只问了她会不会开车，能不能喝酒，懂不懂如何应酬。甚至不看她简历，不问她其他问题，只是听了她的答案后就让她走了。

　　若愚有些灰心，感觉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结果临近毕业，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实在是很没用。她也不禁问自己，难道真的要听从妈妈的安排？也许，在别人眼里，她这样明明有工作等着她去做，但她却不接受的行为是很愚蠢的。可若愚真的希望自己可以不靠任何人，单凭自己的能力，找一份想要的工作。但经历过一次次的打击后，她渐渐也怀疑起自己来，是不是她太天真了？是不是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是不是真的应该接受别人替她安排好的，或者去尝试那些她没有兴趣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能力胜任的工作？

　　此刻，她低着头，用筷子点盘子里的生鱼片，绿色的芥末上也被点出一个个小洞。

　　“你心情不好，也不用这么折磨同类吧？”对面的苏杭笑着说。

　　今天上午若愚又去参加了一场在市中心举办的招聘会，和每一次一样，不但人多拥挤，今天她的背包包带都被挤断了。晚上苏杭见到她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耷拉着脑袋，手上拖着个坏掉的背包的女孩子，一脸挫败地站在马路边。

　　若愚放下筷子，忽然倒在桌子上，呻吟道：“你说，我是不是快被社会淘汰了？”

　　苏杭摸着她的头发说，“你先吃东西，吃饱了也许就有公司打电话找你去面试了。”

　　这些日子以来，若愚就快患上“手机被害妄想症”，时时刻刻盯着那个小屏幕看，就等着有哪家公司会打电话给她。只要一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陌生号码的来电，她都会很激动。可一次次激动的结果自然就是一次次失望。无论她怎么等，电话数量还是寥寥无几，仅有的那几个还是保险公司的广告电话。

　　若愚抬起头，逼问苏杭：“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不然他们为什么连个面试的机会都不给我？”

　　“那是他们没眼光，是他们的损失。”苏杭夹了个寿司给她。

　　若愚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说：“那天敏敏说她被一家外企公司录取了，我就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当OL？可是我哪里懂那些，我只知道环境检测的方法，根本不知道那些管理的条条杠杠。算了，说这个也没用，人家也没要我。”

　　苏杭喝了口茶，说：“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就行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早点嫁给我，在家里当米虫好了。”

　　若愚不理他，说：“天天在家会发霉的，除了上网看电视，还能干什么？”

　　“你可以天天画画，”苏杭说，“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找一些和画漫画有关的工作？”

　　“怎么没有？不过我既不是美院出生，又没学过什么专业课程，人家怎么会要我？这也怪我自己，平时只把这个当兴趣，根本没想过要去外面学点什么。现在找工作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兴趣根本不能当饭吃。”若愚咬着筷子，说：“早知道我就去外面正经的学点什么。不过，外面也很少招原画师，大都是些广告公司需要懂得绘画软件方面的人才。”

　　苏杭说：“你不用急，现在才一月上旬，招聘会还有很多。如果三月过后你还是没找到理想的工作，我送你去念个什么班，挑你感兴趣的都可以。再或者，我陪你去报名参加点什么培训，很多外企招人的时候都会关注这个。你放心，工作一定能找到，只是你看不看得上的问题。”

　　若愚见他神情温柔，微笑着说，“你不觉得我很没用？找个工作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苏杭淡然一笑，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其实你烦恼的这些都是小事，真的。你还没有毕业，不算正式踏进社会这个大染缸，等以后你再回头看现在的时候，就会知道你今天在这里为了找工作的事而影响食欲，绝对是不值得的。”

　　若愚久久地看着她，问：“你好像从来没有烦恼的时候。不对，我又说傻话了。人人都有烦恼，而你只是把烦恼隐藏得很好，或者说是不让我看见。”

　　苏杭也放下筷子，靠着后面的椅背，说：“男人都是这样的。”

　　“所以男人的寿命通常都比女人短。”若愚说，“因为女人会哭会撒娇，会发脾气会骂人。但男人通常都深藏不露，呀呀呀，腹黑啊。”

　　苏杭摇头直笑，“如果我也天天在你面前又哭又撒娇，又发脾气又骂人，你还不早就逃了？”

　　“那倒是。”若愚又说，“好了，既然我们的苏杭学长都说了为眼前这些小烦恼而影响食欲是绝对不值得的，那我就不烦了。你不用吃了，剩下的全部交给我。”

　　苏杭自然由着她，说：“等你吃完了，我陪你去再买个包。”

　　若愚含着寿司边摇头边说：“不用不用，反正这个也早准备扔了。上个月跟若素去逛街的时候已经买过一个新包了，现在正好可以开始用。”她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后，又说：“今天好险，还好扯断的只是包带。上次我在一场招聘会上看到一个小姑娘哭着满地找她那条金手链。可是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找的回来？幸好我的手环还在，不然今天就赔大了。”

　　苏杭见她紧张手上那个手环，说：“如果真的掉了，我再找一条给你。”

　　若愚撑着下巴，张扬着自信的笑颜，说：“一定不会掉。”

　　若愚左手手腕上也有一条手环，式样跟当初她送给苏杭的那根一模一样，只是环带的颜色是粉红色，而且尺寸明显小了很多。那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两人在时代广场倒计时迎接新年的时候，苏杭送给她的。当初若愚就很好奇他是在哪里找到的，两条手环明显是一个系列的。不过见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多问，反正他总有办法找到些让她新奇又欣喜的东西。

　　一月底的时候，若愚终于找到一家实习单位，是在离家不算太远的某家绿化规划局。她是新近实习生，加上进公司的时候又恰逢年底汇总报告阶段，许多工作都堆在一起，忙得她焦头烂额，常常加班到晚上八九点。而苏杭也一样，除了律师行的工作，最近还在外面接了另外一份同传的工作，无论公司还是家里都忙得团团转。虽然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可两人都没什么时间见面。

　　年三十晚上那天，若愚一家都去爷爷家吃年夜饭。苏杭他们家也聚了许多亲戚，他陪着长辈们打牌搓麻将，一直热闹到第二天早上四点。

　　临睡前，苏杭发了条消息给若愚。虽然知道她肯定在睡觉，但还是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对她说点什么。信息刚发出去，结果就接到若愚打来的电话。

　　“你还没睡？”苏杭有些诧异。

　　“一直有人在放鞭炮，每次刚睡着又被吵醒。干脆不睡了，爬起来画画。”若愚躺在床上，拿着手机说：“你怎么样，发扬国粹的结果如何？有没有输得很惨？”

　　“怎么可能。长辈们都知道要善待小辈，不然这年还怎么过。打从我工作以后，就没有压岁钱拿了，只有在麻将桌上可以额外赚一点。”

　　“赚自己人的钱，苏先生你果然很腹黑哦。”

　　“不要乱用词语，腹黑不是这么用的。”苏杭纠正她，“对了，某人前两天还说要减肥，今天没有吃很多吧？”

　　若愚早忘了要减肥这事，说：“过年的时候能保证不发胖就很难得了，想减肥根本不可能。你没见到我奶奶做的那个咖喱鸡翅，真是现在想起来还想吃。不过，我吃得再多也比不上若素那丫头的。”

　　“吃了不少，应该也拿了不少吧。今天是不是荷包满满的回来，然后准备去哪里腐败掉？”

　　若愚却说：“小时候可以拿很多的，现在不对了，几个堂姐的儿子都大到会追着我要压岁钱了。老了老了！时不待我啊。”

　　“又乱用词。明天你去哪里？”

　　“明天去外婆家，后天是大表姐家，再后天是伯父家，再再后天是舅舅家……”

　　苏杭问：“都没有亲戚来你家？”

　　“怎么没有？我还没数到嘛。”若愚扳着手指头，说：“刚才说到年初四，然后是年初五……
　　”

　　“若愚，你有没有想我？”不等她数完，苏杭忽然插嘴问道。

　　若愚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忍着笑意，说：“苏先生，是你想我了，对不对？”

　　“如果你想我，那我就想你了；如果你没有，那我也没有。”

　　若愚顿了顿，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说：“啊，那你肯定没想我。”言下之意，就是她也没想他。

　　苏杭却笑，“你确定？要不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再给你次机会。”

　　“需要想么？”若愚看着天花板说。

　　“再想想。”

　　“想不起来了。”

　　“那就现在想。”

　　……

　　他们就这样在这个“想不想”的无聊话题上纠缠半天，电话一直打到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

　　年初五那天，方若谷带着苏林回来吃饭。若素就笑着问若愚：“怎么不见你把苏杭学长带来？”

　　这话恰好被方妈妈听见，她直说：“是啊，应该把人家苏杭也带来。”

　　其实方妈妈并不知道若愚和苏杭的事，只是自己臆想，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愿其实已经化作事实的话，若愚敢保证她一定会现在就打电话把苏杭叫到他们家来。她和苏杭毕竟才在一起没多久，哪有这么早就带回来见父母的？

　　若愚问若素：“唐裕呢？”

　　若素打着游戏，头也不回，“不知道，好像也回家过年了吧。”

　　若愚见他对唐裕的事并不清楚，之前也问过他们的事，若素只说自从圣诞节那天后，唐裕都没再找过她。若素自然是乐得清静，若愚也想唐裕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事后又忘了这事。不过，只要若素没事，她就放心的。

　　那晚，范子涵一家也来他们家拜年做客。往年他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范家两位长辈也都会来他们家过年。若愚想起那次在家门口，范子涵问的那句话。其实，若愚很想告诉他，他们在很久以前，就不是那种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先是他的离开，现在也轮到她离开了。跟苏杭在一起后，若愚就在心里想，或许自己可以试着把范子涵当成生活里其他的人，就算一时做不到，但时间久了总能习惯。而且，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其实，范子涵待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好，把她当亲妹妹一样捧在手里宠着。可她明白没有谁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就算以前的感情再深，也要学着改变和放弃。

　　年初七下午，若愚站在内衣店门口，使劲把若素往里推，一边还在说：“你明明是个女孩子，害什么臊啊。”

　　若素却便扭地就是不肯踏进店门，“我什么都不缺，进去干什么？”

　　“你就当是进去陪我买！”

　　“不要不要，你自己进去就好。”若素对内衣店简直不是没好感，甚至有点恐惧性的排斥。她平日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所有内衣都是方妈妈负责一次购买，她自己则从来不关心这些。当然，若素有这么大反应，跟她二十年来被人一再嘲笑讽刺的平板身材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若愚实在拿她没辙，最后说：“我们进去看睡衣，还不行吗？”

　　若素还是摇头，“春夏秋冬四季的睡衣我都有，还看什么。”

　　不管若愚怎么说，若素就是不肯踏进内衣店。

　　“你们不觉得站在这里拉拉扯扯，样子不太好看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两人触电般地一起回头，然后就看见唐裕斜倚在一边的橱窗玻璃上，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唐裕穿着黑色的大衣，挺拔高挑的身材把这件衣服衬得极尽完美，或者说，是这件衣服把他衬得异常俊朗。

　　“这么巧？”若愚尴尬地笑笑，“你也来买内衣？”若愚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脸红的跟只煮熟的虾一样。

　　唐裕笑得有些邪魅：“茄子姐姐，我说真的，以我多年帮女孩子买内衣的经验，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尺寸。要不要我帮忙做参考？我保证比店员还敬业，而且绝对不收费。”

　　若素此刻倒大方起来，对唐裕说：“金毛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过完年回来了？”

　　唐裕走近，朝若素说：“我怕某人心里惦记我，早点回来看看。”说完，就一手搭上若素的肩膀，扣着她的脖子对若愚说：“茄子姐姐，人我带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若愚大喊：“等一下！”跟了两步，手机铃响，是芳芳打来的电话。

　　而唐裕根本不停下，带着若素上了辆车就走。

　　若愚站在马路口，看着车子开远，无奈地接起电话，问：“芳芳，什么事？”

　　“小鱼儿，高口口试成绩出来了，你收到成绩单没？”

　　若愚这才记起历年这个时候，口译的成绩都能查询了。“我现在外面，回去再查查信箱吧。”

　　“那我等你消息啊。”芳芳虽然不考口译，可身为寝室长的她总把每个人的事都记在心上，她们几个许多的大小事情都还要芳芳来提醒。

　　若愚回到家后，先在楼下开了信箱，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外语学校寄来的成绩单。她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拆开信看。这是她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拆这信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可当她看到成绩单上依旧是未通过的结果时，还是有些失落。

　　若愚把成绩单放回信封，叹了口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算了，俗话说事不过三，既然第三次还是没过，她也就不强求了。她对自己笑笑，准备上楼。

　　“小鱼儿！”

　　若愚应声回头，只见范子涵拿着本什么东西，兴冲冲地小步跑到她面前，停下就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报名参加了全国原创动漫比赛？”

　　若愚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有些迟疑地说，“大概忘了吧。”

　　范子涵却依旧一脸的高兴，把手上那本东西递到她面前，说：“要不是我今天看到这本杂志，还不知道你得奖了！”

　　“我得奖？”若愚有些不敢相信，她拿过范子涵手上的杂志，仔细地查看，然后真的在三等奖那栏名字里看到了“方若愚”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