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夙火

2、舞者

　　晏清河的烧已经退了，没睡好脾气暴躁的羽时毫不犹豫地把人赶了出去，转身收拾被毛巾弄湿的床单。
　　等事情做完，睡意已经完全消了，没睡好的暴躁和头疼也退了下去。他便戴上蓝牙耳机，在拉开窗帘的客厅里一遍一遍地练习着舞蹈。
　　前不久一个大公司开机组准备了一个大型综艺节目，邀请了不少知名的舞室和舞者。羽时所在的“赤年”也受到了邀请，他们这些在加紧集训的学员，将在第一期节目上代表舞室出场。
　　如果在这个节目上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三强，他们甚至可以得到国际舞林会的一个参加名额！为了这次赛会，不仅仅舞室花了血本对他们进行加训，就是平常有些许懒散懈怠的学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不眠不休地进行训练。
　　全国上下，有一百多个舞室及两百位知名舞者要参加，总共的人数早已超过了八百。
　　要想在这么多人中拼出一条血路，无疑是非常艰难的。不仅仅舞者本身要勤奋训练、学习，天赋与悟性、创新在这一刻也显得尤为重要。
　　当舞蹈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不单单是模仿、学习前人大师的技艺，更重要的是一种在艺术与精神上的创新。
　　羽时自小习舞，现在面临的正是舞蹈一路上最大的坎，从“他”到“己”。
　　迈过了，便是蝴蝶破茧，一次蜕变。

　　“清河。”
　　“怎么了？”晏清河一边打水洗脸，一边伸出手去接电话。话筒里面传来一道年轻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空旷之中显得格外淡漠。
　　此人是他的私人老师——黄昊，一个在国际上也颇为有名的现代舞和街舞舞者，在街舞的力道中融合了现代舞的细腻，风格独特，很是让人赞赏。晏清河有幸被他看上眼了，收为了学生，却怎么也学不来他的细腻与控制，动作大开大合富有爆发力，但到底是有些欠缺。
　　若不是他天赋还不错，黄昊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我给你找了一个主修古典舞和民族舞的舞伴，你俩风格相冲，恰好可以互补。周日晚上会市中心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哎，不会是什么柔弱的妹子吧，到时候被整哭了可别怪我！”晏清河把湿漉漉的毛巾搭到铁架子上，痞痞一笑，丝毫看不出昨夜难过到喝得不省人事的脆弱模样。电话那头的青年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当下也没生气，淡淡道，“那是个年纪和你相仿的男孩，学过些武术。别到时候自己被人揍了。”
　　晏清河笑了起来，心里面却是想起来那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少年。
　　会这般打扮的，多半也是跳古典舞或是民族舞的。只是他被人赶出来赶得急了，还没来得及问问对方的名字，也没能了解一下对方学习的舞种，心里不由得有些遗憾。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参加这次的盛会呢？
　　“这两天你也不要懈怠，好好练舞，自个儿琢磨琢磨，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因为这些小小的成就而自满……”
　　“知道了知道了。”晏清河敷衍着应下，目光一转，落在茶几上几本教科书上，想到自己颇为糟糕的学业，烦躁的感觉和酒后的头痛便一齐冒了上来，冲得他脑子嗡嗡地响。
　　他晃了晃脑袋，随手拿了茶几上散乱的钱揣进裤兜里，准备出门吃饭。
　　走到楼道上时，鬼使神差地，脚步不受控制地一拐，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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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是手，似乎也脱离了大脑，缓缓地抬了起来，敲了敲。
　　“吱呀——”门很快便开了，少年带着一丝薄汗的白皙面孔，出现在眼前。晏清河僵硬着放下保持着敲门的动作的手，微笑着说，“一起去吃个饭吗？我请你，算是谢礼。”
　　羽时目光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
　　公寓外面没什么人气，要走老远到车站那里才热闹一些。晏清河一路吹着口哨走，双手插兜，配上那一身酷炫的黑衣，倒显得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不少蹲在路边抽烟啃包子的真混混抬眼瞟他，目光又落在了他身后的羽时身上，大声地讨论起来。
　　羽时在这里住了两年，却是大半夜回来、大半夜走，周末放假也几乎不出门，这些自认为非常熟悉这里的小混混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都不由得露出了些感兴趣的神色。
　　“哎，那红裙子的，是男的女的？”
　　“这么平，难道会是女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身裙子分明是舞裙，那些跳舞的女人，胸不都小小的？”
　　他们声音不小，两人走过的时候，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晏清河一个没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羽时满脑子都是那串舞蹈动作，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见晏清河笑得过分，才有些愠怒。
　　“我错了。”晏清河举了举手，表示道歉。
　　车站边一个包子铺非常火热，排队的人拍了老长的一队。晏清河眼珠子一转，拉着羽时往店后走。
　　绕道后面，羽时才发现铁皮店面开着个后门，晏清河伸手一推，就推开了。那做包子的婶婶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看见他，脸上的不满一下子变成了高兴，“嗳，是小河呀。这俩肉包子是刚刚出炉的，快拿去吃吧！”
　　晏清河笑嘻嘻地接了，对那婶婶道了谢，便递了一个给羽时，自己拿着另外一个，大口地吃起来。
　　肉包子很香，用的面团是自家磨的粉，里面包的肉也是新鲜的好肉，个头大、分量足，吃起来叫那个美味，是城里的包子铺所没有的好味道。
　　正吃着，婶婶又拿了两碗自家磨的甜豆浆，笑着放在两人面前，“快喝吧！不够了再来找婶婶！”
　　“好吃吧。”晏清河呼噜了一大口豆浆，满足地砸着嘴。羽时小口地用汤勺喝着，看见他豪放不羁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新奇。
　　喝甜豆浆能喝出大碗烈酒的姿态，这人也是个人才。
　　他也端起碗，拧着眉想了想，没找到下嘴的地方，便又放弃了。

　　吃饱喝足，走的时候，他的袖子里和晏清河的衣兜里都揣了一袋包子。晏清河吹着口哨走，快走到他们住的那一片公寓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事来，转头问他，“诶，你叫什么名字？”
　　“羽时。”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一些熟悉，晏清河想了想，没想起来，便没放在心上，继续问，“我看你穿的服装……你是学什么舞的？”
　　“古典舞。”
　　晏清河啧啧叹了一阵，也不说话，摇头晃脑的格外好笑。偏偏离他最近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是一片看不见的空气。
　　没让人成功笑起来，他有些泄气，又砸吧了一下嘴巴，说起自己来，“我叫晏清河，晏子的晏，清水的清，河流的河。我学街舞和现代舞，不过街舞学得比较好。Breaking知道不？我的最爱。”
　　羽时点点头，神色算得上认真。
　　——关于舞蹈的一切，他都非常重视。
　　街舞动作干脆而有力道，恰好是他不足的。他听了一阵，忽然要求到，“你跳一段。”
　　其实不用他说，晏清河也想跳一段。听见羽时的话，他眼睛一亮，“上道！”
　　这周围恰好有一片空地，他便把包子和手机一齐扔给羽时，高声说：“你选一首歌！”
　　少年的手机屏幕简单炫酷又带着一丝丝中二的气息，像极了那些说着要“改变命运、冲出一条血路”的小说主角，热血而纯粹。
　　羽时打开音乐，迅速地选了一首，将声音放到最大。晏清河便伴随着节奏感超强的音乐，有力地跳起来。
　　踢腿翻、大回环、飞机撑……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被眼前的这个少年轻轻松松地做出来，不仅仅让羽时看得入迷，周围不少无所事事的混混也被吸引得围过来看，高声叫好、鼓掌。有几个也学过那么一点的，被晏清河激得热血沸腾，大吼一声也跳起来。
　　他们平常混日子过，忽然之间好像有了些许意义和用处。越来越多人围过来看，眼中露出惊叹之色。一些不会跳的，心里也痒痒，跟着做些动作。
　　这些混混大概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鼓励，跳着跳着眼泪便飙了出来。晏清河拉着羽时猫着腰钻出舞圈，看着那些人，脸上也颇为感慨。
　　像是在高兴，又像是在哀伤。
　　但一转眼，他又变成了那个痞痞的breaking小王子，双手环胸，时不时对那些群魔乱舞的混混们道出几声评价。
　　“晏清河。”
　　“嗯？”
　　晏清河转过头，对上羽时沉沉而认真的黑色眸子，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和我跳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