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枯目

13、红衣女子

　　是夜。
　　后园有一片竹林，竹林外就是悬崖。站在竹林外，恍若置身天外，脚下是夜色中幽蓝的云海，只有这样的夜里才有的云海。深蓝的暮色教人顿时平静下来，天空为有一颗孤星陪伴着下弦的明月，好不教人羡慕。
　　月光下一道孤独的背影铺撒到厚厚的一层竹叶上。那女子傲然站立，火红的衣裙轻轻摇曳，段黑的长发披散而下，月光流泻，美的就像一幅神仙画卷，只要那抹红，四周的苍凉便形同也幻化了一般变得鲜活起来。
　　秦淮静静的看着，一是失去了动作，久久才恍然大悟。“这没人没见过吧？”只听见风声掠过，秦淮便消失在房顶上。
　　一阵蜜酒的香气袭来，红衣人儿轻回转身，警戒地看向身后的竹林。
　　“这位姑娘可是寂寞了？不如喝两杯如何？”秦淮将酒举起来摇了摇，向着那清丽的侧脸笑着。
　　萧博弈见是秦淮，心中有些吃惊。这可如何是好？要是穿帮岂不是糗大了？可恶！
　　“美人好无情，竟不理我。”秦淮笑嘻嘻的坐到悬崖边，支着膝盖喝了一口酒，回头来看向他。
　　萧博弈连忙不经意似的转过头。对方明显一愣。秦淮心想：啊！果然和云因不同的美呢！
　　“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我没有恶意！”秦淮顿时慌乱起来，抓着脑袋。
　　萧博弈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白痴没有认出来……
　　“小玉。”萧博弈低声说，心道，这回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得尽快赶他走。
　　声音比别的女孩子多了些嘶哑，可是极好听。仿佛正悠悠的回荡。秦淮顿时高兴得无以名状。“是吗？小玉！好听又好记。”
　　“能让我一个人待一待吗？”萧博弈露出厌恶的神情，瞪着独自乐开了花的秦淮一眼。
　　“姑娘是何门何派？确实觉得眼生。”秦淮笑了笑，倒是认真了起来。
　　“我……我无门无派，只是上山来找我师父。”萧博弈想了想，真假参半的回答。
　　对方笑着点点头，不知信了他的话没有。
　　“你师父是……？”
　　“家师不问世事多年，实在是不便相告。秦小仙人不必担心，等到师父我便不会多待。”
　　“呵呵呵！我可没有这意思，留你还来不及。”说完喝了一大口酒，转过头来，“我陪你等！待会儿我就向你师父提亲，叫他将你许配给我！”
　　萧博弈差点没被吓死，被这句话吓得不轻的他只能抽动着嘴角干笑两声。
　　忽的刮起一阵轻风，一旁躲着打瞌睡的怀澈一下子惊醒，揉了揉眼睛，正看见秦淮坐在萧博弈身旁，说这句话。一个不小心，怀澈咬着嘴巴，捂着肚子，险些笑死。
　　乘着微风，带来了一阵轻微的笑声。三人都警觉了起来。
　　只听见沙沙的树叶被踩碎的声音，一个妖媚女子款款走了出来，珍珠衫上缀着淡绿的水晶，银色的纱裙露出藕色的胳膊，白皙的胸口，衣裙下摆不及脚面，走动间，腰侧的开口处开得见若隐若现的大腿。
　　秦淮瞪大了眼睛，萧博弈微微皱眉，低声道：“擦擦你的口水。”
　　秦淮回过神来，傻笑着道：“失礼！失礼！”
　　从阴影中现身，这妖艳女子魅惑一笑，顿时叫人心惊，这勾魂摄魄用在此处绝不浪费！
　　那双狐媚的眼睛微微眼角上翘，尖削的下巴，红润的唇色，以及随意飘散的银发，莫非是妖？可奇怪的是，此人全无妖气，倒是仙气淡淡环绕。
　　“小玉姑娘！他不会是你师傅吧？！”秦淮突然惊道。萧博弈一滞：不可能！
　　“他已经离开了，见到我就走了。可惜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那女子绕到萧博弈身边，盼着他的肩头，用极度魅惑的声音轻柔的道。
　　“你是什么人？”萧博弈皱着眉，沉声道。
　　“我？我可不是什么人。我可能是神呦！”女子暧昧的回答令萧博弈身体一震。
　　怀澈暗自担心，却又怕自己忙没帮到，反倒拖累萧博弈，焦急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萧博弈避开女子的手，道：“姑娘与太一师父相识？我倒没听说。”
　　女子忍不住发笑，“你以为你是谁？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既然他要我来，我也没必要与你争辩！”
　　“是他要你来见我们？”
　　女子离开萧博弈身边，手指在银色的发尾上打着卷，低笑着道：“不然呢？你不是那个小玉，这位也不是秦昭阳，不过你应该是姓萧的吧！”
　　萧博弈身体大震，惊讶的望着眼前的深不可测的女子。
　　“不必惊慌，我还没有想杀你的打算。我来是想告诉你，当然也是告诉秦昭阳，只要找到两样东西，他的师父就能恢复记忆。”
　　“哼！这不会是什么哄人的伎俩吧。毕竟这话并非出自太一师父的口。”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不愿你们帮他。但不见得你们不想这么做，我说的对吗？小公子？”女子嫣然一笑，却难辨敌友。
　　秦淮瞪大眼睛，望着萧博弈，竟是难以相信。“你是男子？”
　　“你到底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萧博弈没有理会秦淮的表情，皱着眉问。
　　“记住我的名字，月灵，月亮的月，灵魂的灵。”月灵露出妩媚的表情，“三日之后，我们魔窟再见，到时候如果你们有命活到最后的话，我就带你去见我最心爱的男人，也就是你们嘴里的太一了吧。”说完，他又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仿佛自嘲一般。
　　“……”萧博弈沉吟片刻道，“那两样东西是什么？”
　　“你急什么？三日后我再告诉你不迟。”女子退开两步，挥了挥手，“后会有期。”她笑着屈指画弧，一道银辉洒下，璨若白昼，瞬间消失不见。
　　“萧大哥你没事吧？”怀澈冷不丁的冲了出来，急忙问。
　　萧博弈点点头，看了秦淮一眼，转身往回走。
　　“明明是美女怎么突然变美男了？”秦淮抓抓头笑道。“喂！你还要躲着看多久，还不快出来？”
　　树影里缓缓浮出一个月白色身影，冷冷清清的眼神望着夜空。
　　“看来这几个人可不简单呢！”秦淮将酒递给屈展。
　　屈展皱了皱眉头，将酒退还给他。
　　“怎么？还嫌弃我？不喝就不喝！”秦淮接过酒，咕噜咕噜仰头喝着。
　　“那女人我见过，还交过手。”屈展突然道。
　　秦淮看了他一眼，将胳膊搭在对方肩上道：“你腰上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屈展拨开他的手，沉声道：“你又如何得知我腰上有伤？”
　　“哼！昨天你狠狠砸我的鼻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秦淮自得的笑看着他。
　　屈展没有在意，“做好分内之事，那女子高深莫测，还是静观其变再作打算。”说完也向回走。余留下秦淮，独自饮酒望月，打发漫漫长夜。
　　小菊山。
　　一声巨响传来，铸剑炉轰然炸毁。剑坊处在石洞中，只见层层塌陷。小玉焦急万分，手足无措，便向往洞内跑，老头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拉住。
　　“爷爷！你快放手，昭阳还在里头！”小玉挣扎着大叫。
　　“小玉啊！你想要爷爷的命啊？哎呦！放心，放心，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你忘记了，现在他可是进步神速，连我这老头子都不敢相信。”老头捂着下巴，连忙安慰。
　　小玉狠狠拽住胡子的另一端，嘟着嘴，白了他一眼：“算你有见识，我们家娘子可是最了不起的！哼！”小玉松开手，转身对着洞口大叫，“娘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
　　老头儿大笑了起来，洞里的人一脸中毒的表情用力推开一块大石，一道蓝光照亮了周围的狭小空间，一把未开锋的大剑落在一地的碎石上。
　　秦昭阳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将剑拾起，对着洞口叫道:“小玉，你们离远一点儿，我从里面将洞口打开。”
　　听到秦昭阳的声音，小玉连忙将老头儿拉到一旁的大树边躲起来。
　　秦昭阳深吸一口气，将那把通体乌黑的巨大怪剑绑到腰上，运了一口气，立定身形，掌上凝起一片红光，秦昭阳随即出掌.
　　只听轰然巨响，小玉跃到洞口，灰尘飞扬，秦昭阳的身影渐渐浮现，小玉连忙道：“怎么样？”
　　秦昭阳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好像不太成功。”
　　回头看那老头儿却吃了一惊，他瞪着秦昭阳背上的大剑，说不出话来。秦昭阳将剑解了下来，抓了抓脑袋，“没有成功，这把剑不像什么神兵，也并不锋利。”
　　“你这傻小子！胡说什么呢！”老头儿一把捧住大剑，脸上尽是惊艳的神色。
　　“爷爷，那这么说来，就是一把好剑咯？”小玉凑上前来，睁大眸子细细打量，“可是这把剑通体黑色，剑气稀薄……”小玉又伸手细细抹了抹剑身，“而且也并非轻利的好剑。”
　　老头儿大笑了起来，细细抚摸剑身，“昭阳你这小娃儿果然有资质！这可不是一般的好剑。”
　　“其实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所谓‘杀不死人却又削铁如泥的宝剑’，并不是什么奇物，削铁如泥的宝剑，只要一柄驾驭得了它的剑鞘和主人，拥有不轻易杀生的悲悯之心，别说是人，即使是一草一木，红尘中花鸟虫鱼，都伤害不了。”秦昭阳缓缓说出对那日老人所说之言的理解，小玉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秦昭阳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去。
　　“嗯！很好。可你要知道，既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到底如何才能找到一把与之相和的剑鞘？”老人一反常态的静静看着他。
　　秦昭阳顿时愣住。
　　见他不语，老头儿放声大笑，“昭阳，人生一场虚空大梦，知己难求，纵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穷尽一生，恐怕也难觅，或许你算一个！不如我们喝一杯！”
　　崖边，小几上摆着几道可口的小菜，一旁的酒壶里酒香浓郁，是松叶的清香。席地而坐的三人中唯有小玉趴在桌旁，醉红了面颊，丰润的唇越发显得红润欲滴。
　　“前辈，这些日来，多谢提点和教导，我与小玉感激不尽。”秦昭阳举起杯中酒，“我敬前辈一杯。”
　　“好好好！”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小娃儿小小年纪，心事倒是不少。一切皆因缘起，不必太执着。”老头儿未看他，径自倒满酒。
　　秦昭阳一惊，随即笑了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与别人不同。没爹没娘，只有一个鬼婆婆，后来，小玉出现了，似乎日子就突然变得饱实起来。后来又有师傅，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鬼婆婆被人杀害的时候，我正陪着小玉在外边胡闹，如果当时早一步回来，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秦昭阳低头看了小玉一眼，抬头对老人笑了笑。
　　“你想报仇？”
　　“……”秦昭阳沉默了许久。“是！尽管鬼婆婆要我不要这么做。”
　　“傻孩子，全凭一颗心罢了。死了的人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愁？尘世间的事可没有这么简单，我早已置身三界外，只管喝酒！”
　　秦昭阳点点头。
　　酒酣，秦昭阳仰躺在地，醉意上来了，疲倦的睡下，恍惚间听到一声长叹，便听那人道：“逍遥者云上有，人间又得几人？呵呵呵，全是庸人自扰。小娃儿啊，宝剑只是未开锋，找到有缘之人便是宝剑开锋之日，而这剑鞘，或许就是小娃儿内心最宝贝的人喽！呵呵呵！喝酒喝酒……”
　　天还未亮，秦昭阳便收拾好行李。小玉蹲在墙角不说话。
　　秦昭阳蹲到她身边，低声道：“怎么了？”
　　小玉未答，猛地起身，脑袋撞到了秦昭阳的下巴，痛呼一声。秦昭阳捂着下巴。
　　小玉没好气的道：“你干什么不声不响的，撞得我好痛！”
　　秦昭阳无辜的申辩，“是你撞我的啊！”
　　“还狡辩！就是你不对，你不对！”
　　秦昭阳连忙投降。“好好好！是我不对，可以了吧？”
　　“不情不愿！哼！”小玉见他一脸的无奈，气从中来，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秦昭阳再痛呼一声连忙捂住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见小玉难得这般，秦昭阳却笑了笑，“小玉，前辈趁夜离开或许就是怕我们这样惜别，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好意。”
　　小玉抬起头，怒视着秦昭阳，突然大叫一声，怒道：“谁惜别了？死老头臭老头！他居然偷走了我的袋子！可恶可恶！”
　　秦昭阳顿时无语，低声道：“那个袋子本来就是前辈的，是你偷拿来玩的啊！”
　　“在我身上，当然就是我的！”此时的小玉，俨然已经成了小恶魔。
　　小玉小心翼翼的放出了几只药蜂，她医术堪称卓绝，且还有一种异能，听得懂鸟兽虫鱼的交流之法。而这些药蜂就是小玉训练过的通信之法，对方能通过事先小玉告知过的听音震动的方法，了解小玉的意思。
　　得知萧博弈与怀澈两人如今在苍山，已是两日之后的事了。所以中途决定在益州逗留一日，在魔窟一带碰面。
　　魔窟较靠南，南疆一带除魔物聚集外，妖魔鬼怪也是数不胜数。往日倒是行迹诡秘，这几年却全然汇聚到了魔教一众人，袭击村落，如今深入中原，中原四处散仙，却恍若不觉，唯有这一脉昆仑众仙道剑侠群起屠魔。
　　南疆恶山恶水，毒虫猛兽多不胜数，出世剑侠都鲜少涉足之地，危机重重。
　　秦昭阳打量着四周，这是离魔窟最近的一座村庄，四下里出奇的冷寂，少数的几个村民也是见了人就躲，面带惧色。家家关门闭户。一路过来也多有陷阱。
　　这一带受魔物骚扰多时，有如些惊弓之鸟。
　　秦昭阳无奈地牵了牵嘴角，笑道：“看来我们今天就得进那片林子，夜里太危险，我们现在就去。”
　　点了点头，小玉蹙眉道：“怀澈和博弈他二人兴许也进了林子。”
　　二人走在林间，丝毫不敢大意。阴湿沉闷，教人难以喘息。一阵阵腐败的味道更是叫人作呕。小玉捂着口鼻，紧紧跟在秦昭阳身后。
　　一刀砍掉一只脸盆大的绿色毛蛛，秦昭阳轻轻出了口气。一路走来，不断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虫，教人防不胜防。一只金色巨隼的犀鸟惊叫一声，两人都吓了一跳。
　　密林里难辨方向，加之一路毒虫成群，不久二人就不知道来路了。昏暗中也不易辨认方向，秦昭阳有些着急。不知走了多久，却见到一处稍显空旷的碎石地。小玉身上疲乏，一下就坐到石头上。秦昭阳一把将她拽起来。
　　“这里很奇怪！不能坐！”
　　小玉点点头，“可是我累了。”
　　秦昭阳将她推到身后，四下很暗，容易隐藏，确实危险得很。细细一看，不远处的石缝间蜿蜒着一簇蓝色的藤蔓，开着些细小的白花。细细一闻，倒是有些甜甜的香气。
　　“小玉，那些花你可认识？”
　　循着秦昭阳的视线，小玉吃了一惊，面露惧色。“昭阳！那是蛛涎草！居然开了花！”，顿时，小玉似乎想到什么，叫道，“这里肯定有极大数量的狼蛛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