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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从走出花园开始 ...

  •   夜晚来得很快。

      百否在窗前看着最后一丝余晖缓缓消散。

      他在这几个小时内,一间一间地仔细走过这栋他从小居住的房子——每次搬家,也是这栋房子在跟着他们搬去另一处。如果说居所一定程度象征着“家”,那这么多年地方虽偶尔变换,家却始终是没变的。

      所以百否认为在离开之际表达依恋和不舍是必要的,而在此其间,他又为他的旅行箱增加了许多东西。包括妈妈的项链也挂上了脖子,百否把它藏在领口的衣服下。

      再等下去星星都要升到头顶了。

      突然间,百否感到疼痛变得剧烈难忍,连同呼吸都艰难起来。他闭上眼睛熬过最初这阵晕眩,转身准备拿备用药吃。

      “别动。”

      百否回过头。

      发声的黑影正坐在他的窗台上。百否眨眨眼睛,黑影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来。

      百否看着黑影伸出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两人接触的地方溢出暖白色光芒。

      不适感抽离时在身体里形成一条能够被清晰感知的路径,这条路径起初火烧火燎,但越往手腕处铺陈向前便越趋归平静,最后从黑影握住他的地方彻底消失。

      原来他是有实体的啊。百否想。奇怪的钢铁质感,还有点烫。

      “你在瞎想什么?”黑影好像有所察觉,他松开了握住百否的手,“明天你能见光了,短期内也不会再发作。”

      如影随形的疼痛感居然就这样消失了,百否把手附上胸口,呼吸甚至比起平时还要更为通畅。

      说起来,他这病的情况其实是在三年前恶化的。蛰伏在血管中的疼痛彻底觉醒后,开始伴随着血液每时每刻流淌至身体各处,阳光也是在那时变得无法消受。

      百否自认忍痛的能力在三年之久的磨练下已经算作一流。百子莘生前近乎所能也没有找到治病方法。从小到大百般治疗尝试无果不提,后来这些随着恶化前来的疼痛感更是解无可解。直到现在,能做到的缓解办法,功效都是十分有限的,而今天黑影居然就这样看起来轻轻松松地将这疼痛压制。

      百否仰脸看过去,诚心诚意道:“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黑影又坐回了窗台,丝毫不买他的账:“我有我的方法。”

      “短期完了怎么办,你还继续帮我吗?”

      “嗯。”

      行吧。

      “这不是病。”黑影突然说,“这是惩罚。”

      百否刚要开口问,黑影一个纵身跳下窗口。百否赶紧拖着箱子跟下去。

      他们走在夜空下。

      花园是贝丝的地盘。

      主干道两侧植物种得满满当当也毫无章法。这里一大片紫红色罂粟热热闹闹正开着,走几步突然就戛然而止,颇为叵测地换成大中小配套彩色陶盆栽薄荷。

      薄荷过后,植物们不再受明显区分,但因为错落得无可挑剔,即使几不见修剪,也都呈现出最好的长势。

      精灵向来是大自然钦定的园丁。

      整座花园,只有置身感受其中升腾跌宕的鲜亮生机,才会明白什么是独属植物的随心所欲。

      近一年百否几乎都没机会走出家门,至多在没有阳光的日子或者时刻到花园走走,大多数时候只能拉开房间里的厚重窗帘,眺望到的也永远是这片风景。壁垒高耸戒备森严的是监狱,脆弱的躯体也是种监狱,或许有时候,那些困在病痛里苦苦挣扎的人要更像囚犯些。

      当然百否很喜欢这座花园,也正因为熟悉而变得更加喜欢。

      花园的前主人据说也是一个精灵,同是那种搬家带房子走的魔法师。花园由贝丝掌管之后,在保留了绝大多数遗留物的同时大改了一遍格局。在此之后又经过了几年的添添补补,不大的一座花园,内容却越加丰富起来。

      走在花园里,所见花朵仅举例应季的就有双色茉莉,薰衣草,蓝雪花,夕雾,风铃草,绿绒蒿,此时唯一闭合的大花马齿苋和矜持多刺的蔷薇属娇花们。其他还有那些难以悉数的草本植物,以及一棵羊角槭,一棵火桐,一棵一侧树干上修筑树屋另一侧挂秋千的巨大橡树,一根意味不明的图腾柱子很刻意地半栽倒,一些彩色石头,两三散落各处擅长突然冒头的中小型抽象派石塑。

      在这个夏夜,虫声参差地合鸣着,生命旺盛灿烂。

      两人微微错开前后,莫名走出了点散步的势头。谁都没开口说话。

      百否拖着箱子刻意落后一点,表现跟随的顺从。他能感觉到黑影喜欢这座管理风格放任的花园,黑影有太多能耐来让他们快捷行路,这样慢悠悠的倒没什么不好,就是不符合他对他的认知。

      不过说回来,他们交集产生至此,也就短得不值一提的几句交谈功夫,能有什么认知呢?

      一,百否瞟了一眼面前的身影,不爱好好回答问题。

      二,行事做派突然潦草随意敷衍。但感觉上不像那种不近人情的狠角色。

      三,貌似是冥府体系里的公务员,不,是也应该多半是编外。黑影周身带着强烈的独立和游离气质,一看就是那种难以合作做不来接洽工作的类型,所以来接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送。

      四,低音炮。

      声音倒是好听。百否想,这点能单独算作一项。跟目前所见的“这副蠢躯壳”其实意外的搭配,不过既然黑影是这么说的,那他本身应该就不是黑影。

      那黑影真身是某种奇奇怪怪人间难容的地狱生物也说不一定,或许一见之后都能让“他”直接改口称“它”。不过黑影看起来对直立行走挺惯常的,也许……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嗯?”百否住脑回神,“满月?”

      “你是第一次出这扇门?”

      百否发觉他们已经走出大门,踏上了通向镇上的土径,路两旁是大片麦田。

      “不是啊。”百否说。

      黑影又不理他了,径自加快速度向前走。

      “我出过门,知道这条路会通向镇里。但最起码有二十里,只能坐轻便马车,走不过去的。”百否赶紧追上前补充,“从这里往前走最少十里开外才能看见灯光,你刚刚……”

      话说一半住口了,眼前不远突然现出热热闹闹的灯火。蓝镇入口那家面包店悬挂着的火红招牌,正醒目地冲着这边招摇。

      缩地。百否惊讶于黑影施法的无声无息。

      “等……等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从走出花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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