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处半梦半醒间》一方豆腐

28、第二十八回：2011.08.27修正

　　第二十八回：2011.08.27修正
　　（I）
　　合约签订，一切都尘埃落定。
　　懿倒下了，殷还没有等到解药炼制好，就得逼着自己调整好心情，接手懿的工作。那天太医给懿放血释毒以后，殷在懿的床边陪了好一阵。傍晚时分千夜过来，两人在房间面面相觑却不知说些什么，气氛是尴尬得很。
　　千夜的眼前，只有懿的事情是最重要的；然而殷的肩上，还扛着两国的和议。
　　既然都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说，或是说两人都有说不出的话，那倒不如不说。
　　殷找了个理由，便让千夜独自留下，他自己乘着夜色回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殷打开空白的奏折——今天的事情，是说好，还是不说好？他拿不定主意。默默地看着前方一道灰白色的墙壁，殷缓缓下笔。
　　殷的奏折里面，详细记录了这次和议的过程，却独独省略了懿中毒的事。殷想，要是想到这事被父皇知道，他一定会大肆搜捕真凶，先不说这样会打草惊蛇，单单是让父亲和两位叔叔知道这事，就足够吓散他们的三魂七魄。
　　殷只好隐瞒了这事，还吩咐同行的几位将军，切勿把风声泄露出去。

　　边境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达京城，皇帝接到折子，细读一番。
　　好！不愧是懿看中的人，殷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皇帝笑着把折子递给在场的景仲，景仲看了下，笑着道：“懿这孩子真是厉害，殷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嗯，懿这孩子，从小就比别人看的透彻。”
　　“皇兄，现在北堪的事情结了，是不是应该把懿他们叫回来？边境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懿的身体也不很好……”
　　“朕的想法也一定，当初懿说一定要为老百姓做点什么，朕才答应他让他去边境。现在事情办好了，剩下的工作可以交给其他人接手。”
　　“皇兄，接下来的事情，就让臣弟来接手吧。这些日子，臣弟已经调动好京城以及封地里面的兵马，就算北堪或是西北外族来犯，臣弟也能应付得来。”
　　“粮草方面呢？”
　　“二皇兄已经为臣打点好了。”
　　“很好，有你们这样的弟弟，朕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皇帝顿了顿，又道：“贤王接旨。”
　　“臣在。”
　　“朕命你三天后出发边境，接手皇长子与北堪和议之事宜，并且让皇长子尽快启程回宫。”
　　景仲接了皇帝的圣旨，立刻就赶回王府作准备。懿是他最疼爱的侄子，他自是想要尽快接他回宫。景仲这边正做准备出发，皇帝却还是在北堪的事情上烦恼。
　　这次和谈成功，功劳最大的人是谁，乃是让皇帝最头痛的问题。
　　他知道这次和谈能顺利进行，懿出的力一定是最多的，殷在奏折里面说——首功者，皇长子也。
　　可问题是，懿在出事前已经让人送了折子回来。那奏折里面充分表明了他的立场——懿要把功劳都记在弟弟的身上，这样，殷就可以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
　　好头痛。
　　从殷的奏折看来，殷大概已经知道懿是如何看待他这个弟弟的了。殷这个孩子，在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总算知道兄长的苦心，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可是，既然他已经明白了懿的想法，要是他按懿的意思立殷为太子，殷一定拒绝。可要是不按懿的意思，要是懿气坏了，那……
　　好烦呀。

　　正是皇帝烦得想要抓头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内侍臣的声音：武王求见。
　　皇帝一听是景梁来了，二话不说，亲自前去打开御书房的大门，一手就把弟弟拉了进去。谁教你这个时候过来？皇帝决定把这个难题摔给他这个倒霉的弟弟。

　　（II）
　　册立太子的事，没有一个人能在皇帝的身边打听到一些消息，于是，立幼不立长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馨妃听了这样的流言，只能高兴与忧心参半。高兴自然是因为儿子立了功，有了被册立为太子的威信；忧，自是忧皇帝听了那些谣言，会以为殷早有夺位之心，反而会坏了他对殷的印象。
　　这天馨妃亲自做了糕点过来，想要探听一下皇帝的心意。哪知道皇帝一句“国事甚是繁重”，便使人把馨妃拦在门外。这让馨妃更加忧心。匆匆使人传了父兄进宫，馨妃决定要加快她的计划，以免夜长梦多。

　　辛鸿父子两人与馨妃闭门详谈了许久，才离开皇宫回去。
　　两人临走前，馨妃千叮万嘱，要两人必定要秘密行事。辛历重重地点了点头，信心十足地答应。辛鸿在一旁思量着什么，一言不发。
　　看出父亲有所顾忌，馨妃虚笑道：“父亲，女儿的计划万无一失，父亲大可不必担忧。”
　　辛鸿看了看馨妃，也没有马上回话。他的眼神缓缓转过一边，低声应道：“月儿，你的计划太冒险了。如今懿的兵权已经落到殷的手上，懿连一兵一马都没有。不管是实力还是能力，懿都不可能再与殷竞争，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馨妃忽然厉色道：“殷的态度你已经见到，那孩子不晓得是吃错了什么，竟然对那病秧子软了心肠。他小时候的事，本宫可记得清清楚楚！”
　　“小时候的事？你是说……那件？！”辛鸿脑海里面闪过一个激灵，“那是他们小孩子的戏言，你怎么能当真。”
　　“戏言？就算是一个戏言，本宫也不允许。”馨妃态度越发地严厉，目光之中已现了杀机。
　　辛鸿叹了一口气。
　　回想当年两个孩子会花园里面胡闹，玩起了扮皇帝的游戏。年纪小小的殷，把同样是个孩子的懿推到石凳上坐下，自己单膝跪在一旁。幼稚的声音在殷的口中响起：将来哥哥做了皇帝，殷就做大将军，殷要保护哥哥，让天下太平、让哥哥长命百岁。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不以为然，毕竟是两个孩子经常玩的游戏。之前有一次皇上刚好经过，见两人在玩扮皇帝，还笑着问两人，要是真的做了皇帝，要如何治国。两位皇子答得头头是道，皇上更是大喜过望。
　　于是，两人的游戏便是皇上默许的。毕竟，两个小孩子，哪会真有夺位之心。再说，在民间，每天在扮皇帝的孩子可多着呢。
　　可那天不一样。
　　殷的话被刚好路过的馨妃听到，馨妃一把把半跪在地上的殷拉了起身，不管殷哭闹强行带了他回去。
　　那天晚上，殷被迫跪了一个晚上，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殷的双脚都麻了，站都站不起来。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知道，若是以后再玩这个游戏，他还得再跪上一个晚上。

　　这一天发生的事，馨妃没有忘记。
　　她害怕儿子真的会因为怜惜兄弟而把皇位拱手相让。从那天起，她每天逼着殷读书学习，四书五经、兵法骑射、剑术拳脚……只要能学的，他都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导殷。她不让殷与懿一同上课，他要殷疏远懿，最好就彻底地忘记两人有着血缘的羁绊。
　　她时刻对殷耳提面命：懿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们之间，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共存。

　　辛鸿不再想下去，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最清楚。辛鸿已经老了，他对现在已经得到的地位很满足，可是馨妃不一样。尽管她已经是后宫之首，可是，在她的上面，还有一个“皇后”，一个死去多年却一直占据着国母这个位置的女人。
　　馨妃不但要成为后宫的主人，她还要成为普天之下地位最崇高的女人。
　　若是皇帝至死都不在立后，那么，她就要在他死后，以新君的母亲的身份，登上太后的宝座。
　　辛鸿见馨妃如此坚定，想要劝服她也是不可能的了。当年是自己贪图富贵才把女儿送进宫来的，如今这个结果，他只能接受。

　　辛鸿父子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还不得不秘密进行。皇帝倒不必担心，他对辛家还有顾忌，未到那个时候，皇帝也不会与他们撕破脸。然而，皇帝的两个弟弟却不能小看。为了避开景仲和景梁的耳目，辛厉暗暗离出了城，按馨妃的说法去游说京外的藩王，联合上书，推举殷为太子。
　　辛鸿在京中也闲不下来。在馨妃的计划之中，还有预留最后的一手。这一手，搭上了辛家全族上下超过几百条人命，不成功，便成仁。

　　（III）
　　五天，太医那边传来了可喜可贺的消息。
　　吃了太医的药，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懿吐了好几次血。一开始吐出来的是褐色的污血，直到最后吐了一口鲜红色的鲜血，众人才终于送了一口气。
　　太医说懿的脉象虽然微弱，但尚算稳定，就是失血太多，要多吃一点养气补血的汤药。太医下去开方子的时候，懿还没有醒过来。
　　千夜依旧守在懿的床边，在她的身边，还有比她更憔悴了一点的殷。
　　“千夜，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就算是担心，也总不是这样不分昼夜地守着。”殷轻轻开口说道。他倒是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休息的时间，比千夜还要少。
　　“你在说你自己吧。”
　　“要是哥哥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一定会很心痛。还有我，也会很心痛……”殷顿了一下，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殷，你想太多了。”千夜淡淡说道。“我不是你应该花时间的人，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那该是谁说了算呢？你？还是你哥？”千夜回过头来，认真地问道：“大概是谁也不能说了算。可是，殷，人要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你问问你自己，花时间在我身上，对你有什么好处。懿的心意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他希望你能以天下为己任，做一个称职的好皇帝。”
　　“做不做皇帝，跟喜欢一个人没有关系！”殷忽然说道，他的语气，坚定得与过去的景殷判若两人。“难道，做皇帝就不能去喜欢人、就不能有自己的真心吗！”
　　“呵呵。”千夜干笑了两声，假得很。“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想想，要是我答应你，你打算怎样处置我。立我为皇后帮你打理三宫六院，还是立我为侧妃，让你现在的原配妻子来打理我？你要知道，这两样都是我不能接受的。”
　　“有了你，我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
　　“那你现在的老婆呢？休了她？”
　　千夜问得很轻松，殷却没有回答。
　　“今天你可以为了我抛弃她，难保哪天你又会为了谁抛弃我。殷，我跟你的观念不一样，在婚姻这个话题上，我们是永远无法达到共识的。”
　　千夜不再说话。
　　她觉得她可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她与殷的关系，就算最好，也只能到达朋友的高度。先不管她要是真的会顺利回去原来的世界，她会与一个怎么的人共度一生，单是现在她与懿的关系，已经是两人都默认的恋爱关系了。千夜已经决定，在这个世界里面，她的爱情，只能给懿一个人。
　　殷在千夜的身旁站了良久，没有再说话。殷在心中苦笑：这个女子，她所谓的原来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么的地方，她怎么会养成这般直来直去的性格。虽然说他与她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她有必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吗？连带说出来的话也带上了刺，唯恐他不怕死继续深陷。
　　可是，为什么呢？她越是对他这般直率，他便越觉得这个人与自己很亲近。这种感觉好舒适，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